墙头马上 第17节 作者:未知 战友說:“好棒哦,他长得這么美丽,却一点儿都不自知哎!” 郝江南說:“是吧?這次搞個监狱play好不好?” “好呀好呀!”战友拍手,“监狱囚禁兽人play怎样?” 战友盘亘良久,终于打道回府。由于時間太晚,暖男郝江北担心她一個女生深夜走路不安全,自告奋勇骑车送她。在回程路上,他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电话。 他不知道那是赵忱之,所以接听的时候犹豫了几秒。 赵忱之在电话裡平静地问:“郝江北嗎?” 郝江北還沒听出来是谁,只觉得那腔调有点耳熟,便问:“你哪位?” 赵忱之问:“吴越现在在你家嗎?” 郝江北顿时明白了,赶紧两脚蹬地当刹车,在慢车道上停稳:“在啊。” 赵忱之沉吟了片刻:“那你问问他明天還上班么。” “应该上的。”郝江北說,“這两天他都是九点半准时睡觉,为的是第二天能够早起。” 赵忱之像是放心了一些,說了句“打扰了,再见”便挂了电话。 郝江北举着手机,看着已经熄灭的屏幕說:“咦,這家伙不是挺矜持的嘛?” 他到家之后,径直上楼,把在自己房间打地铺的吴越摇醒:“你是不是這几天都沒开手机啊?” 吴越带着迷茫的神情說:“嗯。” “你得开机啊。”郝江北语重心长,“你得对他人保持一個负责任的态度啊。” 吴越揉着困倦的眼睛问:“他人?谁?” “我。”郝江北說,“你不开手机,我就成中转站了。” 第十七章 扫墓 第二天吴越准时到班,依旧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地换衣服洗手揉面。但老让和马克都知道他不寻常了,两人交换眼色,然而谁也沒勇气先开口。 老让埋头思索:吴越要辞职,是不是因为工资被停发的缘故?他是個年轻人,肯定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两三個月沒拿到全额工资,他一定穷死啦! 马克持同样的想法,可惜他也是個入不敷出、周转不灵的主儿,居然爱莫能助到连十块钱资助都掏不出来。 老让是同情,马克是愧疚,两人望向吴越时神情复杂。 老让突然问:“波特,你喜歡黑胶唱片嗎?我把深爱的黑胶唱片机无偿借给你使用一個月怎么样?” 吴越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冒出這一句,撩了他一眼說:“让师傅,鉴于相处這么久你竟然還看不出我对音乐沒兴趣,我决定有机会找個僻静处把你的唱机砸了。” 马克不顾一切地猛扑過来,把头埋进吴越的胸口痛哭。 吴越退了一步问:“干嘛呀你?” 马克搂着他的腰嚎道:“波特儿你不能辞职,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吴越不想再重新洗手,用胳膊肘奋力往外推他:“行了行了,冷静些吧,谁說我要走?” 马克哭:“朋友一场,你可怜可怜我吧!你若是铁了心要走,我也撂下這混账日子不過了,就找個庵堂当姑子去!” 吴越說:“放你妈的屁!” 上午九点,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吴越和马克上天台呆了十多分钟。马克力劝吴越不要离职,吴越埋着头,既不答应,也不否认。 两人回到西饼房,這时老让還沒离开,正在严肃地翻看一本西餐料理书。 老让和马克最近的交流方式变得很奇怪,明明沒說几句话呢,老让就如机枪火舌一般喷吐出许多“草”、“鸟”和“泥马”,马克则在各种“卵”和“逼”的间隙,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去。 吴越认为他俩把语气词去掉,一天估计能少說三分之二的话;马克则表示不妥,那样虽然大家都省事些,但浪费了让师傅得来不易的练习中文的机会。 见吴越和马克回来了,老让把书一扔,說:“我去补觉。” 吴越问:“让师傅下午還来嗎?” 老让說:“来jb来,我要去道馆,今天马克多值一会儿班吧。” 马克耸肩:“好啊,反正我也沒jb沒事。” 吴越說:“那我郑重与你们商量一件事,我想辞……” 老让劈头吼道:“住口!!!” 吴越吓了一跳:“咦?你听我把话說完,我毕竟還年轻,以后机会還很多,但是呆在這個酒店我已经沒什么发展前途了,所以想辞……” “闭嘴!!!”老让咆哮。 “我要辞职。”吴越干脆地說。 “我他妈的沒听见!!!”老让声振寰宇地表明自己不但耳朵聋,脑子也有問題。 装傻這招已经被老让用了,马克无计可施,只能又哭起来:“你别說這些薄情寡义的狗卵话啊,你辞职了我该怎么办呐?” 吴越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去见985名校毕业的徐光芒。 “小徐,我要辞职了。”他說。 徐光芒說:“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在哪儿不是個死?辞個毛。” 他又去见现任客房部副经理——待他還算友好的丽莎陈。“艳丽,我要辞职了。” 丽莎陈愣愣地盯了他半天,问:“你终于要去当牛郎了嗎?” “你說的‘牛郎’,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吴越问。 “总之我会去光顾你的!”丽莎陈含泪承诺,“我不是那种骨子裡很传统的女孩!” “……”吴越說,“what?” 丽莎陈比心。 吴越只能走出酒店的后门,从存车处拿了小摩托车,来到阳光下,仰头望着天,等待从天而降一個答案。辞职是重大决策,他又是個胆怯的人,他不希望日后一個人承担辞职所带来的恶果,即使与虚无缥缈的老天爷分担也好。 他就是這么沒出息。 九月中旬的太阳依旧火辣,但空气中已经少了黏腻的水汽,清爽的风从他的脸颊边流過,像是热烈而温柔的抚摸。 他愣愣地望着马路对面的一排高大的、被修剪成团圆形状的桂花树,突然想起亲娘的忌日快到了,于是把车送回去,改乘公交车前往公墓。 公墓距离市区的车程是一個小时,坐公交倒车再倒车便是两個小时,他也不着急,一路上凝视着窗外。最后一次换乘时,他在站台附近的小超市裡买了点儿东西,装在包裡继续前行。 不是年节,也不是周末,公墓裡几乎沒有人,只听到风吹過松柏树梢的声音。吴越要找的墓碑在小山的高处,距离山顶不远,他进了公墓大门后就沿着阶梯,快步拾级而上。 阳光很烈,他不一会儿就出汗了,把背包罩在头上遮阳,对自己也是对亲妈說:“死得早也有好处,全永宁山最好的风水都让你占了,前有财水后有靠山,大富大贵之地啊。你知不知道永宁山现在八万块钱一平了?我本来還想埋到這儿陪你,现在看来死不起,你還是保佑我多活几年吧……” 他絮絮叨叨,初开始一步跨两阶台阶,后来改成一步一阶,二十分钟后终于找到了他妈的墓碑,于是把包往地上一扔,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扭头对着墓碑笑道:“這秋老虎呀,热死我了!” 墓碑上有他妈妈的彩色照片,正浅浅笑着,微偏着头,杏眼樱唇,长得极美,目测绝不超過三十岁。 吴越从背包裡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有一瓶酒,一盒巧克力和一小包糖果,裡面有奶糖、话梅糖和水果糖,都是很普通的种类。 他先把酒浇在墓碑周围,說:“老妈,祝你永垂不朽、精神长存、音容宛在哈……”又把巧克力拆了包,放在墓碑上方說,“沒有你喜歡吃的那种,只能凑合着吃了。” 接着把糖果一粒一粒埋在墓碑下方的草丛裡:“糖都是你喜歡的,但一次不要吃太多,免得血糖控制不了……你们那边的人在乎血糖嗎?不管了,总之悠着点儿吃,对你的牙齿好。” 他默默地在墓碑前坐了一会儿,說:“妈,去年我来看你的时候,說我当了客房部的副经理,但今年不是,我又被打回原形了哈哈,我可能要辞……我现在在西饼房做事,邓大鹏和我一起,大家都待我不错。” “我以前不喜歡蛋糕店的甜腻味道,现在习惯了我們那個工作室,還觉得蛮好闻的……” “哦对了,我們西饼房的头儿老让說,白巧克力其实沒什么营养,裡面全是糖和油,所以你也不要多吃啦。刚才买的是黑巧克力,据說对心血管好。”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跳起来弯腰在各個墓碑之间寻找,慢慢地就往更高处去了。過了十多分钟,他用t恤兜着一大捧野花回来,突然发现老妈的墓碑前還坐着一個人。 他吓得把花抖落了一半,這才看清是赵忱之,于是怒道:“干嘛?你怎么不出声啊!” 赵忱之笑着回答:“我是盯梢,怎么可以随意出声?” 吴越有些不高兴地问:“你在哪儿跟上我的?” “酒店门口。”赵忱之說,“我喊了你一路,奈何你充耳不闻。我建议你回去后查一查听力,如果真有問題,我倾力赞助一副助听器。” 吴越把花又归拢了,在他身旁坐下,初开始有些不高兴,后来便恢复了正常。他用青草和野花熟练地编织起了花环,一本正经地问:“我妈美嗎?” 赵忱之說:“美。” 吴越說:“她原先是芭蕾舞演员,算是剧团台柱子吧,容貌美丽,气质出众。” 赵忱之问:“你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十几年前吧。” “那么你還很小?” “嗯,四五岁。”吴越的手上不停。 赵忱之不免有些难過,說:“可怜。” 吴越放下花环說:“其实還好,她是绝症,但为了我已经努力多活了两年,算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女同志。” 赵忱之還是觉得說不出的可怜,但他又不敢有所动作,生怕在别人母亲的坟墓前显得不够稳重和端庄,尤其那個“别人”是吴越。 吴越在赵忱之心中已经异化了,他不再是最初那個赖着不肯走的房客,不再是态度积极却鲜见成效的客房部副经理,不再是西饼房战战兢兢的小学徒……总之他不再是同事及下属,而是個人层面的存在。 說白了就是赵忱之喜歡他。 不止喜歡,赵忱之有可能爱他。 不但有可能爱他,還爱他不着寸缕的样子。 赵忱之突然想明白自己一见钟情很久了,从那天爬在墙头上,不小心将剪刀掉落在吴越脑袋上起。 缘分真是說不清楚,如果当初抛的是個绣球,两人說不定還捆不到一块去。 可惜“喜歡屁股”那句话惹祸了,他居然因为這個几天不回家。 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拥抱這片墓园,因为這裡长眠着吴越的妈妈。赵忱之正襟危坐,思绪翻滚:岳母啊岳母,如果您地下有知,就让他打消辞职或者搬家的念头吧,這两样我都不能接受啊! 吴越在他身旁沉默而专注地编着花环。 赵忱之說:“坐在你母亲的墓前,我忽然想到一個词。” 吴越手中的花环已经有些雏形了,便說:“别提什么红颜薄命,真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