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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 第6节

作者:未知
面摊老板应声而来,不慎碰倒了酒瓶,扶起后连声道歉。欧阳先生說沒关系,又转向吴越說:“既然您這么配合,那我也要拓展思路,改进方法,绑架也应该绑出精神,绑出风格来,以我的身份地位,必须强调的就是:专业。” 吴越叠声說:“对对,专业。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虽然我是個铺床的,江北是個修空调的,江东是個卖假药的,但我們都很专业,不但专业,而且敬业……” 欧阳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比划一下:“這個数。” 吴越說:“什么?” 赵忱之倒看懂了:“赎金。” “啥?”吴越大吼。 欧阳說,专业嘛。 “再专业他也不值二百万啊!”吴越断然拒绝,“不行!” 欧阳拍拍屁股站起来:“流程走完了。谈不拢,撤。” 吴越拉住他:“你要对江东怎么样?” 欧阳摘下墨镜一笑:“当然是撕票,难道還留着下崽?” 吴越說:“你不会来真的吧?” 欧阳很酷地耸耸肩膀,跳上更酷的摩托,一溜烟跑了。赵忱之站在吴越身后,贴着耳朵低低說:“吴经理,你好狠的心呐。” 吴越喊起来:“不会吧!” 赵忱之笑而不答。 吴越陡然变色,赵忱之笑着拍拍他的肩:“杀人不见血,很好。我劝你早些搬出我家,以免日后害我于无形。”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赵忱之习惯性听广播,有個频道正在說长篇連載,赵忱之故意调大音量:“……使她落入日寇魔爪的,不是敌人的追踪,而是曾经的同志的背叛。叛变者他们或许能得到一时的财帛和得意,然而革命会清算他们,时代会清算他们,正义会清算他们,他们终究将坠入自己挖就的属于卑鄙者的坟墓,可耻地腐烂!” 吴越听了,靠在椅背上咬指甲。 赵忱之不时地看看他,连他自己都沒察觉的愉悦笑容保持了一路。 第六章 赵总 到家后,吴越随意漱洗了一下倒头便睡,话也沒多說一句。 赵忱之独自在浴缸裡泡了半個多小时,突然发现脸上的肌肉居然有些酸胀,大概是笑的。 “莫名其妙。”他评价自己,“這有什么好笑的。” 他趴在浴缸边缘,想起了吴越那凄惶的小眼神,噗嗤又笑了。笑完了再冷静一想,不由得說:“不妙,還是得让他尽快搬出去。” 吴越无法面对孙江东,因此第二天沒有去换药,而是蔫蔫在家躺了一天,显得有些后悔。 第三天仍旧沒去,他想江东大概是死了吧。依照黑社会的作案惯性,要么他的尸体已经装在汽油桶裡沉入海湾,要么就被直接砌进了水泥墙。鉴于本市沒有海湾,所以他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警方去建筑工地找? 第四天实在不能不去了,他脑袋上的伤口由于沒有及时换药,又沒有抗生素的帮助,似乎有恶化的迹象。本来医生說五天就能愈合拆线的,现在反而比前几天更疼了。 当天傍晚吴越突破重围(注:主要是兔子),登上了往爱心医院去的公交车,一路上心情沉重,对江东满怀愧疚,经過派出所门口时還天人交战了一番。结果到那儿一看,人家正在庙堂上稳稳当当地坐着呢,脾气依然很坏,开口就是要钱。 吴越别過头去暗骂一声“啧,還真留着下崽了”,又梗起脖子說钱钱钱,你眼裡到底說兄弟重要還是钱重要? 孙江东毫不犹豫說当然是钱,身体却很诚实地凑過来看,然后皱眉說:“吴越,你前天就应该来了,伤口有轻微的感染。前几天我叫你挂水,你为什么逃了?你不能這么任性。” 他正要去拿药,走廊上突起喧哗,一群血迹斑斑又杀气腾腾的人抬着担架疯了似的冲過来,护工想靠上前,竟然被撞了個大跟头。为首的那人已经完全沒有了章法,只知道四下裡大吼:“孙、孙医生——!孙医生————!” 江东连忙回答:“来了!来了!” 那人說:“太好了,幸好你在,五哥有救了!” 江东吩咐:“别耽搁,在手术室等我,马上来!” 說着他便摘了口罩要去换衣服:“又来了,這世上就有這么不安生的人!我告诉你吴越,這伙人就沒一個医院敢收,前脚进手术室,后脚警察就该来了,好在咱孙医生的诊所小,位置偏,三不管。” 吴越拉住他:“你還真打算做手术?江东你别乱来啊,有风险的!” 江东拍开他的手:“得了吧,你小子又什么时候守過规矩?沒事,這些人都是属熊的,好治的很,肠子内脏随便一胡撸,一缝合,過两天他自己就缓過来了。倒是你,你可别走啊,我呆会儿叫护士给你挂两瓶头孢。” 吴越点头說好你去吧,独自在诊室等着。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也不见有别的病人上门,他便爬到诊疗床上躺着,迷迷瞪瞪的正想睡,突然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他活生生被烫得一激灵,睁眼一看,吓得直往床角裡钻:“郝江南!” 哈利郝那一言难尽的妹妹——郝江南咧开嘴冲他笑。 吴越赶忙捂住自己的胸口:“你怎么在這裡?” “来帮你挂水,”郝江南說,“吴越。” 吴越强作镇定:“哎?” 郝江南說:“我哥能干嗎?” 吴越說:“你哥身体康健,能干。” 郝江南說:“采菊东篱下。” 吴越說:“哦,陶渊明。” 郝江南說:“河蟹。” “我個人意见以阳澄湖为最,”吴越缩成一团,最后问,“妹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俩谈话的中心思想到底是什么?” “放屁!告诉你還有什么意思,老子是留着自己爽的!”郝江南怒斥,“胳膊伸過来,给你扎针!” 吴越吃痛,說你轻点儿,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郝江南走了,吴越苦笑這察看自己肿成馒头状的手背,骂了一声瓜婆娘。 過了许久,孙江东做完手术来看他,特别高兴地說:“咦?這是谁的手艺?居然给你扎偏了三针,可真解恨呐。” 吴越沒好气地问:“喂,怎么把江南弄到医院来了?” “为什么?”孙江东叹口气說,“看在江北老哥的面子上嘛。你說這么大一個姑娘,卫校毕业,成天在家游手好闲,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地下工作,江北能不担心嘛?” 他手脚利索地泡好方便面,摊开报纸,一边看报一边稀裡呼噜吃起来,吴越說哥你给我留点,孙江东說行啊,呆会儿你喝汤。 吃完了面,孙江东說:“得了少爷,你也该走了,否则你家金主也该着急了。” 吴越說,什么金主,借人家房子住两天而已,要不你让我住在医院? 孙江东挥手:“滚。” 孙江东的话說对了一半,金主赵忱之不急(工作繁忙還沒回来),金主兔子急了。 兔子吐着舌头口水四溢地俯冲三十米,吴越不由得跳上墙头惨叫。一人一狗啸叫半天,最后吴越败下阵来,问兔子:“饿了?” 兔子說:“嗷嗷呜呜汪汪汪!” 吴越說:“想必是饿了。” 他张罗着给兔子弄饭。赵忱之家裡沒存人粮,狗粮倒是屯了一年份,吴越在厨房柜子裡找到几只罐头,打开后胆战心惊且好不容易喂饱了狗,末了自己只能抓着饼干看电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他想想不甘心,迅速打开另一只狗罐头,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居然觉得味道不错,但又害怕吃多了会闹肚子,只得又便宜了狗。 “家养大牲畜。”他评价兔子,“相当于骡子啊,马啊,比我值钱多了。” 看电视是很容易犯困的,他躺在沙发上不多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深夜十一点,赵忱之忙得头重脚轻回来,进门就看见他搂着狗睡觉。 “起来!”赵忱之用车钥匙敲茶几,“起来!” 吴越迷迷瞪瞪坐起来揉眼睛,赵忱之面色不善地扫视他俩,最后决定先骂狗:“养你是用来看家的,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這么缺觉啊?你给我好自为之,否则宰了吃肉。” 接着又骂吴越:“养你是用来……” 吴越问:“用来干嘛?” “……是用来敲背的,”赵忱之往沙发上一趴,“過来敲背。” 吴越忍辱负重地過去,赵忱之却突然改了主意,說算了。 “不敲了?” 赵忱之說:“开個玩笑而已。” 吴越說:“忱爷,您這個人心防很重啊,让我敲個背也沒什么呀,毕竟你收留了我。” 赵忱之疲倦地笑了笑,說:“算了。” 他暂时不想动,躺在沙发上养精神,吴越追着问:“您老在哪儿工作?加班到這么晚,老板应该特不是东西吧?” 赵忱之說:“的确不是东西,正在酝酿着大动作。” “什么动作呢?” 赵忱之闭着眼睛:“說了你也不理解。” “我還不稀罕知道,”吴越說,“過两天我也上班去了。” 赵忱之问:“你不是伤沒好嘛。” 吴越說:“不歇了,越歇伤越重。哎,忱爷。” “什么?” “你能不能让我再多住两天?”吴越谄笑着商量,“你看我多好养活,睡觉只要一张席,一日三餐有人管,等這個月发了工资,我立马搬出去行不行?” 赵忱之心想你這個月沒工资,都被我扣光了。他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深夜开口驱逐人家未免太残忍,于是說:“好吧,但顶多再住两個月,而且从明天起,你得负责照料院子裡的花草。” “包在我身上!”吴越說,“您尽管压榨我,我甘之若饴!” 赵忱之不置可否,過一会儿和衣睡着了。半個小时后他醒来,发觉吴越居然就睡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他叹气說:“你就懒到這個地步?我還指望你做一点家务活呢。” 兔子還沒睡,喷着气蹭過来,赵忱之冲他比划:“乖狗别叫,去帮我拿條毯子来。” 兔子去了即回,衔了一只球。 赵忱之叹气:“我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啊!” 他只好自己去拿毯子,抖开替吴越盖上,然后回床上睡了。 病休到第九天,吴越去上班了——也许他不应该去上班,因为变天了。 先是马克冲過来嚎啕大哭說:“二爷啊——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說沒就沒啦!” 接着是大爷觉不怀好意又闪烁其词地打招呼:“哎呀你身体還ok嗎?我這個week真的很busy啊!总经理他要我立刻交report,哎哟真是tired死了!” “您言语中夹杂的单词都這么简单而且有错,看来真出事了。”吴越說。 最后人力资源部通知他走一趟,吴越這才知道酒店人员调整,或者說大清洗,竟然是从他吴越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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