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幻滅
當然，那些驚險的事情步小天並沒有告訴司徒雪，以免給她帶來不必要的擔心。
一個時辰後，地下寒潭。
步小天緩緩在甬道里前行，他的步子時而急促，時而猶豫。
他想要趕快將懷裏的補天丹給莫璃服下，又害怕補天丹沒用，救不了莫璃。
懷着矛盾且複雜的心情，步小天終於來到了寒潭邊緣。
寒潭中心，那副冰棺依然安靜地漂浮在水面之上。
透過棺壁，莫璃那仿若熟睡的面容看上去是那樣安寧、靜謐。
來到寒潭邊上，步小天的腳步卻並未停下，依舊一步步向前。
步小天的腳步落在水面，卻像是踩在了實地上，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託着他的腳底，水面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步小天在冰棺前停了下來，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棺蓋無聲地消融。
沒有了棺蓋的阻擋，莫璃的面容變得更加真切。
步小天拿出懷裏的玉瓶，將晶瑩的丹藥倒在手裏，然後緩緩將手伸向莫璃。
他的動作極爲小心而輕柔，似乎生怕自己動作稍微大一點會傷害到棺中的少女。
步小天輕輕地將莫璃的嘴巴掰開，將丹藥送進她的口中。
做完這一切，步小天收回手，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莫璃的臉，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的變化。
然而步小天就這樣等了許久，莫璃還是那樣安靜地躺着，沒有任何變化。
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步小天原本有些激動的心緒也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終於，過了足足半個時辰，莫璃依舊毫無動靜。
步小天心裏隨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原本緊繃的身體逐漸變得無力，腳下那股託着他的力量也逐漸消失。
水面變回了正常的模樣，步小天的身子緩緩沉入水面，然後像一具屍體一樣漂在冰棺旁邊。
此時步小天的眼裏沒有了一絲生氣，空洞的雙眼望着上方石質的穹頂。
寒潭的水很冷，寒冷隨着潭水一絲絲侵入步小天的身體，然後是四肢百骸。
若是換做普通人甚至修爲稍低的修行之人，這樣的寒冷足以奪走他們的生命。
但步小天卻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就連一絲掙扎都沒有。
此時他心底的絕望比這潭水冷上千百倍！
這些年來撐他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信念便是救回莫璃，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這件事。
爲此他走遍了九州四海，補天丹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現實似乎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他的所作所爲好像都成了一個笑話。
信念的崩塌帶來的絕望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或許這就是命吧！
他終究還是救不了她！
也罷，既然如此，那就讓他死在這裏，陪着莫璃永世長眠吧！
然而就在步小天的眼神逐漸灰暗，活下去的念頭一點點消失的時候，一道如出谷黃鶯般悅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小天？”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步小天猛然一驚，隨後心底立刻浮現出莫大的喜悅。
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步小天的身子猛然彈出了水面，身上的水漬也在瞬間被蒸乾。
他驚喜的看向旁邊的冰棺，正好看到少女坐起半個身子，雙手扶着棺沿向他看來。
看着眼前那日思夜想的面容，步小天蹲下身子顫抖着雙手伸向少女的臉龐。
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害怕眼前的莫璃只是自己的幻覺，害怕自己的手伸出去摸到的只是一片空無。
莫璃擡手抓住了步小天的手，緩緩放到了自己的臉上。
看着步小天那明明沒什麼變化，但又彷彿經歷了數不盡滄桑的面容，莫璃的眼底滿是心疼。
手中的臉頰帶着微微涼意，但觸感是實實在在的，步小天終於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璃兒……”
步小天哽咽地喚了一聲，彷彿蘊含着千言萬語、萬般思念。
莫璃的眼神同樣深情，伸手撫向步小天的臉，聲音裏滿是心疼：
“小天，你辛苦了。”
步小天捨不得收回伸出的手，用另一隻手抓着莫璃伸過來的手，緩緩道：
“你醒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突然，步小天像是意識到什麼，又說道：
“璃兒，這裏冷，我帶你出去！”
說着便伸手將莫璃扶起，當他想要抱着莫璃走出寒潭的時候，卻被莫璃拒絕了：
“我可以自己走的，不用擔心，沒問題的。”
步小天當然不會勉強她，只要她在他身邊，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於是就這樣，步小天牽着莫璃依然冰涼的手，兩人一步步走出了寒潭的範圍。
但是就在步小天滿懷激動地還要繼續向前的時候，莫璃卻突然將手從步小天的手裏抽了出來，站在了原地。
步小天疑惑地停住腳步看向莫璃，卻見莫璃的臉色迅速變得灰敗。
步小天見此大驚失色，慌忙地上前想要靠近莫璃，卻見莫璃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莫璃的臉色很快變得如同死人一般，甚至比在冰棺裏的時候還要蒼白，但她的臉上卻依然帶着溫柔的笑，嘴脣沒動，聲音卻依然在步小天耳邊響起：
“小天，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去了。”
步小天雙眸赤紅，渾身顫抖地問道：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你明明喫下了補天丹，我明明……”
莫璃此時的臉上已經開始快速腐敗，聲音滿是心疼：
“小天，我的身體早就已經死了，因爲寒潭和冰棺才一直沒有腐壞，補天丹沒用的。”
聽到這話，步小天變得更加激動，不住的搖頭：
“不可能！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是補天丹不夠，我先送你回去，我去找大師兄，我去找掌門師兄！他們那裏還有補天丹，我都要來，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步小天像是瘋了一樣，伸手就要抱起莫璃將她再次送回冰棺。
但他的手剛剛碰到莫璃的手，卻發現莫璃手上的血肉同樣已經腐朽，他只是輕輕一碰便掉落了一大片，這讓他不敢再觸碰莫璃。
在步小天手足無措的時候，莫璃的聲音還在繼續：
“小天，不要再費勁了，我的身體已經沒救了。
“不要傷心，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以後你自己一個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莫璃的聲音越來越縹緲，像是逐漸在遠離這個世界。
步小天怔怔的看着莫璃腐朽的血肉逐漸化作灰燼，臉色逐漸變得麻木，口中一直喃喃的重複着：
“都是我沒用，都是我沒用……”
直到莫璃腐朽的身軀轟然塌陷，失去了依憑的衣物飄落在地揚起一陣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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