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昇華
聽到步小天的話，它更是猛地點了點頭。
沒錯，它正是步小天大比後下山歷練時遇到的黑驢。
初出茅廬之時，黑驢便一路陪伴着他，他們一同經歷了許多事情。
說是坐騎，其實它更像是步小天同生共死的夥伴。
當年莫璃出事後，黑驢便被他留在了紫雷峯，後來卻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後來步小天也曾尋找過它的蹤跡，但都一無所獲。
沒想到它竟在消失的這些年裏有了些非凡的際遇，看它如今的模樣，顯然是覺醒了體內的血脈，從原本那頭略微有些奇異的黑驢化作了如今這尊墨麒麟。
稍微感受了一下它身上的氣息，竟是絲毫不輸於神虛境的大能，甚至比當初步小天在南疆十萬大山遇到的那四大妖王還要強大許多。
步小天擡手摸了摸墨麒麟那即使低下來卻依舊與自己肩頭齊平的大腦袋，沒有多說什麼。
他擡眼環視了不遠處那些弟子一圈，隨後大手一揮。
只見原本因爲被斷九州強行破陣損壞的各處陣基瞬間恢復了原樣，五色光華在玉虛門五峯一閃而逝。
整個過程中，步小天身上都毫無法力運轉的氣息。
這才朗聲對衆人說道：
“行了，都散了吧。”
說完不管其他人的反應，轉身走進了大殿。
墨麒麟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進了大殿，殿門便自己關上了。
步小天伸手，一柄非金非石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正是誅魔劍。
看着這柄神劍，步小天的眼中閃過複雜的光。
他已經知道了慄雲歸等人以身祭劍的事，也知道自己爲何會從執念中醒來。
雲心師姐。
步小天心底默唸着這個名字。
藍雲心因爲進過崑崙，她的修爲遠超慄雲歸等四位峯主，已近入道。
但因爲她的身上沒有蒼龍珠這般至寶，所以自身也被天道影響，情感逐漸變得淡薄。
在以身祭劍的最後一刻，她終究是邁過了那道門檻，自身神魂蛻變成了道魂。
道魂化作誅魔劍的劍魂，將他從自身執念中喚醒。
良久之後，步小天嘆了一口氣，走到了大殿中央，於一張蒲團上盤坐並閉上了雙眼，身上有玄奧道韻流轉開來。
墨麒麟就趴在步小天身前不遠處，靜靜地盯着他盤坐的身影。
殿外衆弟子見步小天進了大殿，也緩緩散去，回到各自住處修煉去了。
掌教與幾位峯主的死歷歷在目，他們也要加緊修行，至少在下次門內再遇到這般劫難的時候不再如此無能爲力。
閉上雙眼後，步小天的意識便沉入了一種十分玄妙的境地。
彷彿整個天地都處於他的意識中，他能夠看到這片天地中正在發生的一切。
只要他想，他的目光就能夠落在任何一處。
無論是極北冰原蠻族五大祭司與冰晶巨人的大戰，還是南海之中海族與巨鯨的對峙。
哪怕是橫跨整個天地的距離，也不過在他的一念之間。
但他的心神並沒有放在這些生靈與上古魔神的大戰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將自己的神魂寄託在天道大網中，尋找着那些在上古魔神手下逝去的靈魂。
蕭天雄、玄雲真人、項雲溫……
他們的三魂早已變得殘破，就算是這片天地能夠長存下去，在天地之力的滋養下也需要無數年才能夠復原。
然後，要有足夠的機緣巧合，他們才能投入生靈腹中，重新化作新生的胎兒。
但很顯然，他們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要將他們的三魂從天地各處找到，在這個天地走到終點、新天地開闢的瞬間，將他們帶到新的天地之中。
一天、兩天……
一年、兩年……
他的意識在天地間巡遊，尋找着那些飄蕩在天地深處的三魂，將它們凝合成原本的靈魂。
漸漸地，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也不再關注時間的變化。
他看到西方靈州有一道金光沖天而起，那是自封於天靈山千佛崖下的法明終於悟到了佛法的真義，找到了那藏在他心中的第一千尊佛。
他的面容只剩下慈悲，成了真正的普度衆生的“佛”，他的身上只剩下佛性，不再有人性留存。
法明伴着慈悲的佛光從天靈山飛出，淨化着天地間的邪煞之氣，在他所經之處，兇獸眼中恢復了清明，不再只剩下瘋狂殺戮的本能。
但天地間的邪煞之氣無窮無盡，當他離開之後不久，那些兇獸眼中便再度冒出了兇光……
最後，法明來到了一座即將被兇獸攻破的大城，將自身化作了一尊千丈高的金色佛像高懸天際，金色的佛光庇護着下方的滿城生靈。
在法明化作佛像的同時，他即將飛散的靈魂便被步小天攝去，不知去了何處。
他看到了中州曾經的魔教聖山有一股氣息滔天的身影從地下衝出，所過之處兇獸無一生還。
那是接受了傳承的樂天，他的眼中同樣沒有了情緒波動。
樂天出關後徑直去了最近的元州城，化作了一尊屠戮兇獸的殺神，守護着城內的萬千生靈。
看着樂天終究還是沒有墮入魔道，步小天心底隱隱感到欣慰。
但是隨着天地碎片間的裂縫不斷擴大，邪煞之氣越來越濃重，兇獸的實力也變得愈發強大。
不斷有修士隕落在與兇獸的爭鬥中，連屍體都沒能留下。
其中不乏步小天熟知的一些人。
一開始，看着自己的一個個熟人逝去，他的心底還會感到悲痛。
但他始終牢記着天機子的告誡，沒有插手，只是將他們的靈魂收集起來。
後來，隨着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他的情感也在漸漸變得麻木。
就連與他最親近的雲影死去的時候，他的心底也沒有了一絲觸動，只是默默護住了她的靈魂。
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他不再管是不是與他熟悉的人，開始收集散落在天地間所有的靈魂，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人族或是非人族。
隨着他收集的靈魂越來越多，他的神魂本應因爲要護住的靈魂越來越多感到更重的壓力。
但事情卻正好相反，反而他在收集那些靈魂時見到了無數人的過往，對於生命的感悟越來越深，越到後來他甚至越是感到輕鬆。
步小天的境界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昇華。
他的意識漸漸進入了一個更加玄妙的狀態，不僅存在於現在，更存在於過往。
他的眼中出現了一條泛着盈盈白光的長河，那是時光長河，他曾在崑崙山中見到過。
他將自己的意識探入時光長河中，將那些過去枉死在劫難中，因爲時間太長被天地大道洗淨原本印記的靈魂拽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冥冥中似乎有種感覺，他就該這麼做。
他的念頭似乎跨越了千萬年，但在外界不過是一瞬間。
時間的尺度對他來說再沒有了任何意義。
轟隆——
不知從何而來的轟鳴聲在步小天的意識中響起，將他沉靜在時光長河中的意識驚醒。
外界，山搖地動。
天空和大地像是佈滿了裂紋的瓷器，開始片片碎裂。
所有的生靈都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怖，無助地看着這一切。
天地的終焉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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