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橫殃飛禍
主人姓關名庭,在揚州當過官,夫妻二人膝下無子,非常欣喜地收了千盞作養女。當然了,他們也並不知道屈炎的真實身份。
雖然眼下已經深冬,但建業的冬季沒有兗州那麼寒冷,晴朗的日子也比較多。即使氣候不怎麼盡人意,但街道上還是熱熱鬧鬧的,各家的商鋪都照常做着自己的生意,一片繁華的景象。
關家着了一個喚作黎心的貼心小婢作爲千盞的隨身侍女,這幾日千盞閒來無事,便帶了黎心去集市上逛逛鋪子。在關家雖不愁喫穿,但爲了行事方便,千盞外出依舊習慣着男子裝束,畢竟以她的臉蛋,從前遇到過不少麻煩事。
一位粗布衣衫的老大爺坐在街角,擺了些豆子在叫賣,可惜也許是鋪子簡陋的緣故,沒什麼人光顧,千盞見老大爺賣得喫力,便前去瞧瞧。大爺熱情地招呼她,豆子是很新鮮的紅豆,價錢也非常實惠,她便買了滿滿一袋。
走着走着,她想起些什麼,於是對黎心道:「我瞧伯母最近氣色似乎不太好,你去買一些她喜歡的菜食罷,我去藥鋪抓些調養身子的藥來。一會兒你來藥鋪同我匯合。」黎心於是麻利地給她指了個藥鋪的方向,自己便去尋熟食鋪了。
離此處最近的一家藥鋪開在一個較爲安靜的街角,遠遠便可聞到一股藥草的香味,甚至不必刻意尋路便能找到。千盞向那家店鋪走去,並考慮着該買些什麼藥。
突然,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個彪形大漢,從千盞身後用布頭一把捂住她的口鼻,架起她一把拖進小巷子中!「唔......!」糟了,這上頭有迷藥,她本能地掙扎了幾下,卻漸漸覺得四肢無力。
巷子裏還藏着兩個人,其中一個胖得跟豬頭似的問:「你確定是他麼?」
另一個瘦得同猴精似的答:「定是不錯,我親眼瞧見這小子出入關宅的!」
豬頭又道:「那如此看來應該是關家的少爺咯?」
猴精再道:「不錯!就將他作爲人質,這次一定能大撈關家一筆,哈哈哈!」
幾個地痞聚首討論起來,興奮模樣像是關家已經把金山銀山送到了他們家門口,一個看似老大模樣的人一手夾着千盞,一手掰過她的下巴,上下打量了片刻,目露兇光地警告:「你小子乖乖聽話別亂嚎,等我們撈完這筆以後就送你回家。」說着亮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大刀,「不過是......回老家!哈哈哈哈!!」
藥勁上來得甚塊,千盞的四肢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她一狠心將嘴脣咬出血來,試圖用疼痛來驅散席捲而來的睏意,強忍着不讓自己失去意識。豬頭將她輕鬆地往身上一扛,便準備動身。
千盞急中生智,用盡全力才偷偷將手中的紅豆袋子掐破一個小口,幾顆小小的紅豆散落到地上,留下一串不易被人察覺的記號。看樣子這些還夠撐一段路的...黎心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
「走,先把這小子關起來!」老大一聲下令,帶着手下邁開步子。
救命啊...腦袋發昏的千盞一路上拼了命地掙扎卻終是徒勞,實際上也只是兩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口中發出幾聲咿咿呀呀的微弱叫聲。老大見狀又目露兇光,他惡狠狠地壓低聲音吼他:「你小子給我老實點!再他媽亂動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手!」說着,拔刀便作勢要朝千盞揮去!
突然,「鏘——」地一聲,那壯漢手中的刀不知被什麼東西打飛,釘入身後的石牆中,在上頭釘出一條裂縫來,刀柄還在震動。
老大似是被那力道震痛,咬牙切齒地捂着手腕停住了動作,愣了愣朝某個方向瞪去。
本以爲自己凶多吉少,嚇得連眼睛都不敢睜的千盞亦喫力地擡頭望去,巷子的盡頭站着一個男人,身影似乎有些熟悉......由於被下了藥的緣故,視線一片模糊,千盞只得使勁眯眼,努力地分辨來者何人。
「放了她。」只聽第一個字時她便知道他是誰了,他說話似乎都喜用命令句,且言簡意賅。
那彪形大漢顯然被這直逼而來的氣勢嚇得虎軀一震,但秉持着身爲一個街頭惡棍的尊嚴,他還是立刻重振架勢,清了清嗓子破口大罵:「你、你他媽是哪兒冒出來的,膽敢如此囂張?信不信...老子連你一起剁了!」說着又揮舞起大刀,便要向他砍去。
驚異之餘,千盞想起了自己與玄間荒第一次相遇的那晚,僅一招便送那嗜血惡鬼去見了閻王的氣勢可不是蓋的,於是她不禁心底爲那地痞暗捏一把汗,這白癡絕對是在找死。
果然,玄間荒未再多言,雙眸瞬而轉爲懾人的猩紅,擡手間,那彪形大漢便一聲慘叫,像只被踹飛出去的破簍子,在地上悶悶地彈了一下,揚起一陣灰塵,胸前的鮮血如柱噴出。
剩下的兩個見狀一陣哆嗦,一掐大腿扛着千盞轉身就跑。由於藥效的作用,千盞愈發恍惚,只覺肚子被擱得生疼,甩過來又甩過去。
「哼。」巷子盡頭的男子不爲所動,嘴角只是扯出一絲輕蔑的冷笑。擡手一揮,數道光刃打着旋徑直飛向了他們。
少女只覺到脖頸處微微一涼,剎那間,血光四濺。
千盞扶着倒了一半的牆根子顫巍巍地穩住身形,望着地上的斑斑血跡胃裏一陣翻騰的噁心。她驚魂未定地看着玄間荒一步步向她走來,竟連藥效都被嚇退了一些。
「翡宮家的末裔,跟我走。」出乎意料地,屈身向少女伸出的右手掌心向上。
千盞本能地後退,滿眼警覺:「你這是...做什麼?荀老仙君他們說讓我呆在此處最爲周全。」
「那是他們的事,我要你跟我走。」赤色的眸子裏全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命令道,「況且,在我身邊更安全。」
千盞的餘光所及盡是那三人的慘狀,玄間荒此番與荀老仙君他們的決定相違卻是要做什麼?現在對眼前這人幾乎全無瞭解,保不準自己亦將落得一個如此下場。她望着他的眼,只是無力地搖頭道:「不,我不要!」
玄間荒似是明白她在想什麼,掃了眼腳下狼藉:「那些人,死有餘辜。」
紅着一雙眼的少女顯然不曾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聲音有些哽咽:「可是他們畢竟還未傷及我的性命,即便他們該死,也應交與官府去處置......況且,你不是神仙嗎?神仙不該以愛護蒼生爲己任嗎?」
男人的聲音於是聽起來有些不耐了:「我可沒那麼閒,你以爲我是來抓賊的?」
千盞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抖,她有氣無力地道:「總之,我現在不想跟你走。」
玄間荒冷笑一聲,話音頓了頓:「那如果我說...我知道當年殺害翡宮家的幕後之人呢?」
「...什麼?」千盞有些驚疑,荀老仙君說天帝當年多次派人也未查出翡宮家滅族一案,那麼玄間荒卻是如何知曉的?
長眉微挑,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跟我回去,便告訴你。並且,也許我可以助你報仇。」
「誒?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正當千盞還想與他繼續套話,遠處黎心的喊聲卻傳來得很是時候,一聲聲「小姐小姐」甚是焦急甚是淒厲。
玄間荒不滿地蹙眉。也罷,此番強迫着帶走想必也難以叫她聽話,不如等這小鬼心甘情願之時再使她爲自己所用,反正,也無須多日。瞥了眼滿臉糾結的少女,於是淡淡地道:「那你便好好考慮罷,等你想好了,我會來接你...自己的處境好好想清楚,小鬼。」只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黎心終於趕來,當她瞧見眼前的狀況時,卻倒抽一口氣,兩眼一翻,搶先一頭栽了下去。千盞哀嘆一聲,踉踉蹌蹌踱過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將這小婢連拖帶拽地挪到巷子口,終是身子一軟,擋不住藥勁,也跟着倒了下去。
千盞再次醒來之時,已是躺在關家自己的寢屋中。關伯母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陪在塌旁,見她轉醒自是驚喜萬分,一陣噓寒問暖,說是見她許久不回,於是遣了家僕外出去尋,終於在一條偏僻巷子口找到了她們二人。
在關伯母的追問下,千盞將遭遇綁架的事委如實相告,只不過在玄間荒出現的這一段上編了個謊。她如是道: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突遇一位蒙面好漢挺身而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那三個地痞流氓一劍斬趴,臨走時那好漢行得匆忙,還未來得及問清姓名便瀟灑離去。
關伯母聽罷深信不疑,千叮萬囑若有幸再遇此位好漢定要重金酬謝。
夜色已深,大約是藥效還未退盡,好不容易纔送走了一步三回頭放不下心的關家二老,千盞卻頭痛得很,怎麼也睡不着。兩眼一閉便回想起白日的情景仍覺得心有餘悸,玄間荒那傢伙的準頭甚是不得了,居然在那麼窄的巷子裏說幹就幹,彼時若是脖子再往邊上挪一寸,自己恐怕現在已經上閻王爺那兒報道了罷......不過眼下發生如此一樁命案,不知會在建業鬧出多大的亂子來,他倒好,不計後果地便可走人,最後卻得留下自己費心思來替他圓這個謊。千盞原本就是個不大會編謊的,一想到往後幾日官府的人免不了要尋來一番說長問短,便覺得愈發頭疼。
她躺在榻上又將方纔對關伯母編的說辭在心中繞了幾遍,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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