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你肯讲的话,我会很感谢你。”伍天琪說。
“不用客气,這是我应该并且非常乐意做的事。”蔚若玫此刻的状态可称春风满面,“南汐說過,這些年我沒少倒腾她。
“她三四岁就记事了,想必自己也不清楚,這是福气還是坏事。
“当年我把南汐带走之后,并沒养在身边,随便送到了一家儿童福利院,安排人留意着她的去向。
“她长得好看,又爱笑不爱哭,很讨喜,沒出一個月就被领养了,是一個中产小家庭,运气好得让我生气。
“我不允许她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及时出面做了些事,跟那对夫妻說,孩子是我亲戚生的,亲戚遇到了很不幸的事,迫不得已才把孩子送到了福利院,我耗费很多功夫才找到這孩子,要把她带到香港,给她的亲戚抚养。
“福利院那边,我捐赠了钱和物资,有他们帮忙,事情很顺利就解决了。
“把南汐带到香港之后,我又费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一家條件很差、沒办法有儿女又很想有個孩子的家庭。
“南汐在那個家庭,生活到四岁。我有時間就去看看她,见到她穿着廉价的衣服,能吃上冰淇淋就像過年似的,我可真开心。唯一有些不痛快的,是那对夫妻打心底疼爱她。
“她四岁那年,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又发生了,她当时的养父买彩票居然中了头奖,几百万港币呢。
“夫妻两個富裕起来之后,也沒得意忘形,换了像样的住处的同时,把南汐送到了很好的幼儿园,還請了家教。
“我想,穷人乍富,大概沒多久就会染上恶习,被打回原形。糟糕的是,夫妻两個依据工作经验盘下一间门店,勤勤恳恳地经营,对南汐只有更好,自己舍不得穿名牌,养女却是从头到脚的名牌,当小公主宠爱着。
“我让人找借口接触過南汐,被告知南汐特别聪明可爱,家教良好。
“我真后悔,最初应该做的是把南汐丢给真正的人贩子,卖到大山裡。可仔细想想,也不行,她长得好看,人贩子只求财,怎么都会给她找個富裕的家庭,卖個很高的价钱。
“我怎么能看着你伍天琪的女儿過上好日子呢?于是又一次出手,用的理由跟第一次相仿,颇费了些力气,不惜說服我先生帮忙。那对夫妻已对南汐视若己出,居然要請律师跟我争夺抚养权。
“那次很麻烦,我反反复复演戏,才使得他们从感情上相信我跟南汐的生母友情深厚,加上我的家境比他们更好,我先生也出面帮我恳求,才算是如愿了。但也有條件,他们有每個月探望南汐的权利。
“很奇怪,南汐从小就不爱哭,我這些年看到她哭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過来。那次跟养父母分别,是哭得最惨的一次,并不出声,就杵在路上掉眼泪,背着小手抹眼泪,那個养母哭得撕心裂肺,那個养父也不停地抹眼泪。
“我先生看不下去了,跟我嘀咕,說要不然算了吧。
“当时我就知道,弄了個烫手山芋到身边,并且沒办法再转手给别人。
“就是在那时候,我听說你和邱佩瑜已经在商界崭露头角,担心你会寻找南汐,悄悄地改了名字,让南汐也随蔚姓,而在当地,我還是名媛利美微。在這同时,我开始着手准备出国发展。
“我不能不离开,因为小时候的南汐简直人见人爱,到我家裡沒几天,我的先生公婆儿子、我的父母哥嫂就都接受了她,最开始明明大多数都是反对的。
“我厌恶這种情况,却不能阻止,要知道,那对夫妻每個月会看望南汐一次,要是发现什么不对,肯定又要吵着跟我打官司。
“争取到出国任教的机会,我想带儿子和南汐一起走,沒有人同意,别說儿子,就连南汐也被一致要求留在家裡。
“争执僵持许久,我才得以和佣人四姐带着南汐离开。那对夫妻做不到每個月探望一次了,但每逢学生放假的时候,他们就会飞到国外,平时一周给南汐打一次电话。
“南汐八岁上学,邻居家的小孩子每天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时候,她在给人送报送牛奶,赚到的工钱主要用来买画笔颜料。
“你不知道吧?她最喜歡的其实是画画。那是相对来讲烧钱的玩意儿,我不会供她,她年纪小的时候赚不到那么多。
“对付小孩子,打骂是最笨的方式,让她住在宫殿裡却過着贫民生活,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穿着名牌的乞丐,她形容得真贴切。
“她起初不懂,经常很困惑地看着我和四姐。
“有些华裔邻居很喜歡她,一位老太太送過她一個大大的存钱罐,多有趣。她连一枚硬币都沒有,等到自己赚零用钱了,又要买画笔、习字的纸,還是沒钱放进去。
“南汐好像为這個哭過一次,四姐跟我說的,一天早上,她叫南汐起床,却看到她搂着存钱罐躺着,起来后脸和眼睛都肿着。”
伍天琪的眼泪一颗颗滑落,心再一次碎了。
蔚若玫更加舒心,继续娓娓道:“南汐上学晚,中间我還几次让她休学三两個月到一個学期,很遗憾,沒用。南之辰的聪明,百分之两百的遗传给了她。好几次跳级,需要面对新的老师同学,她也应付得来。十来岁就有了几個真心相待的外籍好朋友,肯帮她补课、跳级。
“有一阵,我每天都盼着她出意外,车祸、被绑架,多常见的事,她硬是一次都沒赶上。
“香港那对夫妻,每年都去看南汐两次,很多年沒再领养孩子,直到南汐上大学实习工作。他们有南汐帮忙投资理财,三年前也发达了,身价不比南汐低。南汐到香港分公司工作的时候,帮他们又领养了一個小女孩,身世什么的沒問題,不会再走旧路。
“讲這些令我不愉快的事,只是想让你知道,南汐运气太好,要是沒這些客观因素,我早把她送进疯人院了。
“她很早就明白,我在精神虐待她,可也只能忍着,按照我的意思說一些话,不然再也不能见到她生命中那些贵人。
“而且她不肯服输,十多岁起就开始跟我斗心计,考入名校摆了我一道的事,就是典型的例子。
“她长大了,只奖学金就足够她過得很好,其实完全沒必要把我推到人前,目的不過是要勉强我。明知道我最讨厌看到她,她偏要时不时在我面前晃,還光明正大的。
“可最终,她输了。如果沒有北北這件事,我跟她会各過各的,我本来已沒办法再打击到她。她自找的。
“她有创伤性失忆,应该也沒跟你說。那次她被刺了几刀,大半夜满身是血地跑到街上,肇事司机或许单纯酒驾,或许被吓到了,撞到了她。她醒来之后,忘记了出事那天和之前一段時間的经历。
“想知道原因,就劝她去看医生,我心情好的话,說不定能帮她找回那段回忆。
“她记起之后的反应,应该会非常有趣。”
伍天琪用颤抖的手拿過面巾纸,擦去脸上的泪。自责、愤怒、痛恨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她仍旧用仅存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她深深呼吸着,然后說:“展先生、利先生,麻烦你们過来吧,我实在沒力气走到书房。”
“你……”蔚若玫腾一下站起来,什么都明白了,那边在实时监听這边。
她忽而笑了,“這算是什么招数?我固然是恶毒的养母,你在人眼裡又算是什么东西?对啊,你女儿不是說了,人贩子。生母养母都不是好人,還有谁敢娶她蔚南汐?谁知道她的性格有沒有重大缺陷?”
伍天琪睨着她,“你不是迟早都会告诉展先生一些事么?你怎么能忍受我的女儿得到幸福?
“展先生与其以后听你的一面之词,不如让他听你在我面前說的心裡话。
“他介意這些,那就尽早结束恋情,南汐要恨,只管恨我,我会为此付出代价;他不介意這些,那我就能踏踏实实看他们牵手,我仍是愿意为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蔚若玫冷笑着点头,“好,好,你够狠,那我們就赌一赌,看展尧到底介不介意。”
语声未落,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满面怒容的利学鸣进门。
過了几秒钟,神色平静的展尧步调从容地走进来。
蔚若玫看到哥哥,到底是有些胆怯了,“哥,這件事我可以跟你解释……”
利学鸣到了她面前,抬手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得她身形歪向一边,随之踉跄一下,跌坐回椅子上。
蔚若玫抚着面颊,不可置信地望着哥哥。
利学鸣寒着脸,连珠炮似的怒声說道:“自从南汐做了北北的监护人,我就觉得很对不起她。
“女孩子嘛,多個小孩子在身边,对恋情婚姻会有很大程度的影响,谁能要求所有男人都不介意這种事?
“你不肯照顾亲孙子,按理說,我或我儿子儿媳应该收养北北,但我們因为這些年对你的成见,很坚决地推卸了本该尽的义务。别的亲人见我們都這样,少不得胡思乱想,就更不肯了。
“我以为,這是我对南汐這辈子都要内疚的事——照顾一個小孩子长大有多不容易,做家长的都明白,說是我家害得她承受了根本沒必要的辛苦也不为過,我們本可以帮她避免那种辛苦的。
“我真是做梦都沒想到,你对南汐……她四岁起就跟你一起生活,明明那么聪明可爱,那么多年你居然那么对待她?古人都常說祸不及妻儿,你還是不是個人!?”
說完,又是一耳光甩去。
“打,你打啊,打死我算了!”蔚若玫被打得急了,心虚很快转化为恼羞成怒,她瞪着自己的哥哥,“我們不是十八二十的年岁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我怎样对待养女都是应该的!沒有我,她蔚南汐能有今时今日?我再怎么样,也把她养到了十四岁。她算什么东西?不過是她生母卖给我的一個玩意儿,我想怎样就怎样!”
“畜生!”利学鸣的手又扬起,却缓缓地收回,他看着妹妹的眼神从愤怒转为失望再到漠然,“你就是個披着人皮的畜生,不值得我再动手。我只跟你說正经事,你听好。”
“說什么?”蔚若玫有恃无恐,“登报跟我脱离兄妹关系?好啊,随你。”
“我要說的是爸妈生前的遗嘱。”利学鸣面容冷酷,声音亦是,“因为梁生病故之前說過的一些话,更因为你儿子自杀的事,爸妈已经对你失望至极,辞世之前立的遗嘱,都沒给你留任何财产,說直接些,是要你净身离开家门。
“我现在只是恨自己,沒追究梁生跟爸妈說過什么,更沒追究你儿子自杀的原因,如果曾追究,恐怕就已经知道你做過多過分的事,会全然履行爸妈的遗嘱。
“两份遗嘱還未生效,是我好死不死地求律师无限期延缓执行,是我要面子,不想被媒体同行怀疑人前道貌岸然,实际冷酷无情,制造误会令父母对妹妹失望至极夺取家产。毕竟,你是顶尖精英alisonyu的养母,沒可能人品恶劣——我以前都是愿意相信這個事实的。
“现在,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奉行爸妈的遗嘱。你给我尽快滚回家去,等律师找你。
“你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存款、三间公司的按期分红,我都要收回,因为那是爸妈起先给你但最终决定给我和我儿子的。
“存款分红你已经花了很多,不动产有两处也被你卖掉了,回港之后我会跟律师报备,保留追究的权利。
“如果你敢向媒体乱讲,讲南汐的是非,讲伍女士南先生的是非,讲我的是非,那我就敢担保,全香港沒有媒体会做那种虚假报导。
“而在那同时,你会被追究恶意转移长辈遗产的過失。最重要的是,四年前,爸爸是不是被你故意气死,我也会向警方报备,你在香港只要有任何我不允许的行为,我都会即时通過警方向你追究。”
說到這儿,利学鸣想起一事,神色间闪過几分快意,“据我所知,梁生也沒留给你任何财产。路是人自己走的,你活该啊。明晚之前回去,不然后果自负。”
他转過身,往前走了一段,对展尧欠身,“很不容易见到展生,却沒多沟通的時間,太遗憾了。”
展尧嘴角一牵,走過去与利学鸣握了握手,“来日方长。”
“总之,多谢展生。”利学鸣用力地回握了握展尧的手,继而快步离开。
他沒跟伍天琪打招呼。
沒必要。
他的妹妹神经病,变态,可南汐的生母也有太大的责任,南汐曾承受的所有,起因都是她当初的那個選擇。
他做不到以礼相待。
他现在只想在登机之前,见见南汐和北北,亲口对南汐說声对不起。那孩子,喊了他這么多年舅舅的好孩子,他对她分明是太過忽视,什么都沒察觉到。
蔚若玫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是她生平遇到的最大的打击。
如果她失去现有的全部财产,就不能再与伍天琪、南汐平起平坐,沒有与她们谈條件的资本和资格。
而哥哥的性格她是了解的,越是气急了逼急了說的话,越是无可更改。
她忙碌半生,得到的就是這样处于劣势的结果?
不相信。
她终于又能动了,缓缓地摇着头。
她不相信!
她视线急切地逡巡着,最终落到了展尧身上。
就在同时,展尧走到她三步之外的距离站定,双手闲适地抄着裤袋,冷冷淡淡地睨着她。
“蔚女士,我們谈谈?”展尧說。
蔚若玫竭力让自己恢复常态,“好啊,谈什么,你只管說。”
展尧颔首微笑,“很高兴你是這样的态度。遗憾的是,我接下来的每句话,恐怕都会引起你的强烈不适。”
蔚若玫知道对方的笑容悦目至极,却沒办法感觉舒适,感受到的只有自心底蔓延至周身的寒意。就是那么奇怪,那男子沒流露出敌意寒意,已经让她极为不适。
展尧眸子眯了眯,“早在三两年之前,我就已经通過人脉收买四姐,得到她对南汐经历的口述。
“四姐虽然只是個帮佣,却是你和南汐都提到過的人,跟了你将近三十年的人,对不对?
“我为什么会想办法套取她的口述?现在,你可以想一想了。”
早在三二年之前……蔚若玫费力地思索着、接受着這個事实,可思索的结果仍是让她匪夷所思:“如果你那么早就喜歡南汐了,怎么会看着她跟别的男人订婚?怎么会到现在才跟她公开恋情?你也发现問題了,对不对?”
展尧特别平静地說:“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南汐在一起。很遗憾,我有過那种时候。”
“她是为了利益才跟那個男人……”
展尧抬手,食指轻晃,“我比你更了解实际情况,你說什么都多余。我不是来听你說南汐是非的。”
他迈步上前,到了蔚若玫近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听說過一個說法,想让谁灭亡,就先令其疯狂。
“相信我,为了促成你走到那一步,我会竭尽全力。
“为什么,你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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