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谢绮年娴静的笑笑,“娘,您且再耐一耐。”自己也跟着大伯母、四婶婶、大姑母见過不少贵妇名媛,拉着自己啧啧夸赞的也不在少数。想来,這几個月也该有信儿了。
這趟京城,沒有白来。自己出入過多少公侯之家,出入過首辅阁老的府邸,结识了不少闺中密友,开阔了眼界。就连父亲不也是因祸得福?如今做了光禄寺主簿,从七品京官,掌酒醴膳羞之政,是個美差。强似在乡下做個小县令,时时日日忧心收赋税、缴皇粮、完差役。
提起丈夫的官职,三太太更不满了,“你大伯现做了刑部左侍郎,离尚书只有一步之遥!你四叔做了翰林院侍讲,常常给圣上讲经。只有你父亲,身为庶子无人提携,只做了個从七品!”跟一帮显贵亲戚比起来,自己這从七品官员的妻子,真是抬不起头啊。
谢绮年微微皱眉,“娘,您莫要這般說话。”父亲无人提携,這光禄寺主簿的实缺哪裡来的?难不成是父亲自己挣来的?光禄寺管宴享,可是個肥差。
“怕什么?”三太太讲话很大声,“横竖已是這样了。”反正老太太不待见自己,去哪儿都不带着自己,自己本是正经儿媳妇,竟连京中亲友都认不全!既然已经這么着了,索性自在些,想說什么,便說什么。
谢绮年见三太太神情激愤,一时竟也无语。父亲自有了差使,日日早出晚归。之年被老太爷带去亲自教养,自己又时不时要出门拜访亲友,去各家的诗会、花会、茶会,只有她,镇日闷在家中,沒有一点消遣。
从前還可以妾侍姨娘斗斗法,如今连這项乐趣也被剥夺了。举家赴京之时,谢三爷尽遣姬妾,到了京城后也沒收房纳婢的,以致谢家祖居内颇有些冷清。這倒不是谢三爷改了性子,他還是要蓄养美人的,只是不带回家,嫌带回家太吵。“本来为的是個乐子,若回了家妻妾相争,吵吵闹闹,反为不美。”
如此一来,三太太清净是清净了,不胜寂寞之至。时日越久,越觉凄清。谢绮年有时怜悯想着,若自己有朝一日出了阁,她该怎么办?
有时谢绮年也到灯市口大街谢府,给老太太、大太太、四太太诸人請安,给沐氏等人问好。看看三個小堂妹一個一個由丫头侍女们簇拥着上学、嘻戏,心中眼底,全是羡慕。想当年在太康,自己和有年、华年也有過這样的时光呢,那时自己快活的像只小鸟!
如今有年嫁入天长杜氏,门弟高贵,公婆慈爱,夫婿俊美,又怀了身孕待产,真是事事皆顺利。华年也定下了米家年纪轻轻的举人,即将出阁。只有自己還在半空中吊着,沒有着落。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不自然。大太太一双火眼金睛自然看的明白,吩咐沐氏,“替绮年多寻摸寻摸。”這么大的姑娘家不定下终身,总不是個事儿。若是听之任之,到最后還要着落到自己這长子长妇身上。
沐氏先是恭敬应了“是”,又抿嘴笑笑,“娘,绮年妹妹的事,颇有些难办。”旁支子弟不要,模样不俊朗不要,家底不丰厚不要,敢情就想嫁入公侯伯府享现在的福呀?還要子弟人才好,争气上进。真是這样的子弟,可愿不愿寻谢家庶支的姑娘呢?若是三爷争气,或是三太太长袖善舞,又好一点,可都不是。庶支,父亲是個小官,母亲出身乡裡,哪個大户人家肯要?
大太太素知三房的习性,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最是难打交道。可一笔写不出两個谢字,能拿他们怎么办呢?只能尽力提携。老太爷尚在,嘴上虽不說,心裡怎能不牵挂三爷一家。
沐氏笑笑,顾左右而言他,“娘莫怪我偷懒,给三位小妹妹收拾院子的事,先要放一放。”本来打算着谢瑞年谢锦年谢流年一上学便要分院子单住的。给谢瑞年预备的,是轩敞疏朗的瑞院。谢锦年是华贵典雅的锦院,谢流年是小桥流水般诗情画意的恬院。都快收拾妥当了,谢四爷忽发奇想,要给三個丫头各修一個大理石池子,“既能洗澡,又能游水。”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满口赞成,谢四爷已命人拿了图纸开始动工。
如此一来,沐氏只好暂时停下,等大理石池子修好了,再理论。“怕是要個大半年功夫。”沐氏估摸着大概時間。大太太不以为意,“早一点晚一点都不碍。”分院子是老太太的意思,修水池子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只要老太太不急,咱就消消停停的。
正說话间,沐氏忽然掩口,好似恶心呕吐的样子。大太太心中欢喜,“這两日可是吃過什么?”面上装的毫不在意,命人去請大夫,交代清楚了,“請唐大夫。”唐大夫擅长妇科。
唐大夫来悬丝诊了脉,满面笑容拱手道喜,“已有两個月身孕。”命管事的捧上大红包,送了唐大夫出去。大太太拉住沐氏的手,嗔怪道:“有多久沒换洗了?不早告诉我。”
沐氏满脸通红,低头摆弄衣带,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向不大准。”所以也不敢确定,不敢声张啊。大太太溺爱的笑笑,“真真還是個孩子。”
沐氏心裡一暖,“娘,我进门几年了都沒动静,您虽从来不說,我心裡实在愧的慌。”表姐嫁人后不過半年不开怀,她婆婆已是从早唠叼到晚。
大太太微微一笑,“這有什么。当年我也是进门第三年,才怀上松儿的。”老太太也从沒說過什么。子嗣之事,要顺其自然方好。
谢老太太知道喜信后另有一番折腾,命人赏了不少药材、补品,从吃什么喝什么到穿什么舒服以至哪种睡姿最好,管了個密不透风。又专门差了两名生养過孩子的嬷嬷過去服侍沐氏,“好孩子,莫嫌她们啰嗦,都是为了你好。”
家中仆役侍女皆有赏赐,跟過年似的喜庆。谢大爷命人翻出一坛子陈酿梨花白,乐呵呵邀請谢四爷,“玉郎,陪大哥喝一杯。”大哥快要做祖父了。
谢四爷赞道:“好酒!”喝下一杯美酒,通身舒泰,大包大揽,“大哥,等您做了祖父,我教您抱孩子。”谢大爷酒量不行,沒两杯就有了酒意,轻飘飘說道:“好啊,好啊。”等你教我抱孩子。
喝了一通酒,谢四爷神色如常,去了静馨院。“阿离,咱们再生個孩子吧。”抱着何离不住的喃喃,定要再生個孩子。何离知他有了酒,微笑答应了,哄他洗漱了躺下。
“不拘像棠儿,或是像小七,都好。”谢四爷躺下之后,兀自還在喋喋不休,“生儿子自然好,生女儿也不坏。”像小七一样伶俐可爱,多好。小七才這么一点点大,已经有了外心,若再有個小小七,可不容她轻易被外男拐了去。
谢四爷躺在何离怀中,像個爱撒娇的小男孩儿一般,任性的說這說那。何离温柔凝视他,口中說着,“好好好,是是是。”哄孩子一样。
“阿离,你像月亮一样美丽。”谢四爷眼神清澈明净,“那晚你也是這样美。阿离,你那时是怎么骗我的?”
何离慢慢靠近他,吻住他的唇,“明明是玉郎骗我的。”两人一边连连亲吻,一边互不认账,“是你骗了我。”人家的第一次,這么宝贵,被你這小骗子骗走了。
谢流年這晚又被偷走了。大杀四方后睡在大圆床上,咪着眼跟张屷說话,“我爹爹說,等我住到恬院,便不许再被偷走了。”单住了,算是大姑娘了吧。
张屷本来跟她不一個被窝,闻言掀起薄纱被,“小不点儿,咱们盖一條被子吧。”往后小不点儿渐渐大了,谢世叔那小气鬼肯定不许她再来自家住。
谢流年打了個呵欠,“好啊。”這么热的天盖一條被子?好吧,无所谓了。张屷钻进她的被窝,躺了一会儿,捉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上。
“张乃山,要是冬天,我肯定愿跟你睡一個被窝,多暖和呀。”谢流年迷迷糊糊說道。“小不点儿,我不管冬天夏天,都愿跟你睡一個被窝。”张屷比她大几岁,比她郑重。
谢四爷酒量很好,第二天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前一晚喝多了。這天皇帝召他讲经,末了问了個很让人费踌躇的問題,“让九皇子出阁读书,此时可适宜?”出阁读书,只有太子方才能够。
“是否出阁读书,并不重要。”谢四爷答的从容,“出阁读书,向由学问渊博、品格方正之人为师。学问渊博,能做足寻章摘句阐微释义的功夫,若是培养学者自然并无不可,若是培养君王,便觉是隔靴搔痒。”
皇帝苍白面容上浮上一丝微笑,“卿和南宁侯相谈甚欢?”谢四爷面不改色,“南宁侯府,好酒颇多。”皇帝笑容愈来愈盛,“卿果真是有趣之人。”
第二年春上,谢家三位姑娘择吉日迁入新居。每人除自幼乳母之外,另配有教引嬷嬷四人,贴身服侍的大丫头两人,小丫头四人,粗使丫头六人。谢流年顿觉身价倍增,指挥這么多人了我!
“上学了,不是奶娃娃了。”谢老太太乐呵呵的,“往后要学道理学规矩,也要学着自己管事了!”再怎么娇生惯养的小姐,也要学着管好身边人啊。
恬院跟静馨院离的很近,只隔着一條细鹅卵石路。谢流年常常晚饭后带着两個大丫头鹿鸣、之苹,散步到静馨院,陪何离說会子话。
常常会遇到谢四爷。常常是谢四爷跟何离痴痴相望,谢流年落荒而逃,“你们娘儿俩早点睡吧,早点睡吧。”
四月,朝廷中有了大事。皇帝终于开了金口,解决掉拖延了這么多年的立储大事:“自朕奉先帝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九皇子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静孝庵中,静孝真人宽袍大袖,孑然独立,地面上一堆碎瓷器。旁边几名小道姑低头侍立,都吓的战战兢兢,一句话不敢說。
大皇子缓缓走了进来。“清理干净。”淡淡吩咐道。小道姑如闻纶音,忙答应了,小心翼翼蹲下来清理碎片。大皇子携起静孝真人的手,走到静室坐下。“母亲何必动气?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立为太子,并不等于能真正坐上那個宝座。
作者有话要說: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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