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五年,超越临邛卓氏!
卓礼正值壮年,他背着自家的娃娃,自邯郸迁至泾阳。彼时天下大饥饿,沿路易子而食者皆有之。家家户户沒了活路,只能卖儿卖女。曾经的强赵轰然倒塌,而他们也成了俘虏流民。
他与卓翁沿路互相扶持,一瘸一拐的朝着关中而来。他们本是要被安排筑城舂米,押送军粮的。适逢关中泾阳人丁稀少,便被一道诏令破格迁至泾阳。那时候的郑国已建成河渠,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
他们被调至泾阳,其实就是给秦国种地的。人口同样是极其重要的资源,特别是连年征战老秦人更为需要。以俘虏流民耕作,为秦国提供源源不绝的粮食。
“快到了,快到了……”
卓礼红着眼,自邯郸沿路而来,路上死的死跑的跑。他本来有三個儿子,长子被流匪所杀,就這么倒在了血泊中,只为保护怀中最后半块餱粮。次子沿路病死,临死只想喝上口邯郸的烈酒。最后,甚至连张下葬的草席都沒有。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承载着最后的希望,一瘸一拐的朝着关中泾阳而来。在這,总不至于饿肚子。便是生活再难熬,他们也总有出头的那天。
他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被人所瞧不起。成为秦人也有好处,秦人有军功制,只要上战场砍死個甲士便能有爵位!
卓氏嫡系都走了,卷走了大半的财富朝着临邛迁去。卓礼的父亲跪在地上,祈求宗长能带上他们一起走。他们也是卓氏的一份子,便是死也该死在一块儿。
可结果呢?
他父亲被宗长一脚踹翻在地,连家中黄犬都带走了,却沒带他们走。父亲似乎也认命了,只希望宗长能把簿册留下,将他们除名。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会成为流民。
战火滔天,户籍簿册极其重要。未来关中被破,诸多武将抢夺金银玉石,唯独只有萧何去抢簿册图书。故此刘邦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
在战争时期沒有户籍簿册的,通通都会被强硬充为流民。這类流民往往会变成俘虏,然后就是奴隶。等战事结束后,方会重新更正簿籍。
就這举手之劳,卓氏宗长都沒答应!
卓礼的父亲也死在了路上,死不瞑目。他们虽是庶出,却也有足足百余人。這些年来沒有功劳也有苦劳,卓氏能在邯郸做大做强离不开他们這些庶出相助。可到最后,他们却连條狗都不如!
百余人啊!
等到了泾阳,却只剩下五十来口人!
此仇,不共戴天!
卓礼立下過誓言,从今往后泾阳卓氏与临邛卓氏再无瓜葛。终有一日,他会让临邛卓氏来求他们。他后来从军入伍,背着邻裡街坊送的锅盔离开泾阳。他在战场上极其拼命,每每必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最后,他得到了公士爵位,并且成为当地裡正。
只是他的亲兄弟死在战场上,到最后只带回来件染血的葛布麻衣。所以,卓礼很照顾卓正他们家。就因为他们是過命的亲兄弟,卓翁是为他挡了一箭而死的!
這军功,应该分给他们一半!
……
卓礼拄着拐杖,一步步坚定的朝着卓府而来。他听說卓潼来泾阳的事,二话不說放下手上所有的事赶来。并且通知其余宗老,让他们也跟着一起。身后聚集着足足百余号人,街坊四邻可都在。
這就是当地宗族制的弊端,只要出什么事立马摇人。你找我,我找你,往往能拉起一大票人。虽說自商鞅变法后,再也不敢私斗闹事。可站在后面帮帮场子,那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這也怪卓潼自己撒泼打滚把事情闹大。
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宗长,怎么說?”
“是揍他,還是要他的命?”
有人开口询问,說话的是当地大匠牉。他严格来說并非是泾阳卓氏的人,只是他父亲受過卓礼的恩惠。临终前可专门告诫過他,今后待卓礼就如待自己生父。
牉是有爵位的,他這爵位也是卓草给他申請下来的。是以木碓为名头,给他申請的上造爵位。严格来說木碓的确是卓草想的,但却是牉制成的。這份功劳算在牉身上,倒也是說的過去。
秦国的爵位是可以抵死罪的,牉想的就是用他的爵位换卓潼的命!反正他這爵位也是卓草给的,只要现在给句痛快话,他立马进去砍了卓潼!到时候他在自首,根据秦律也会判的轻些。
“勿要冲动!”
卓礼蹙眉训斥,牉只得将斧头收了起来。
他作为泾阳官匠,带把斧头是很合理的事。
“草已是爵至五大夫,今日若是动手必会牵连到他。老夫听县令說起過,让草這些天尽量别惹是生非。吾等能有今日,皆是因为草的功劳,可不能拖累他。今日来此,只是要报当初的仇!”
卓礼冷冷开口。
自卓草提前行正冠礼后,泾阳卓氏便正式立宗祠。从今往后与临邛卓氏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這些天卓礼沒事的时候就去宗祠转转,亲自给那些灵位擦灰。偶尔還会念叨大半天,似是在与卓翁交代些什么。
他的嫡孙,有出息咧!
……
……
“莲萍,去取万钱来,一文都不能少。”
“唯!”
莲萍旋即去忙活,望着大发雷霆的卓草不敢怠慢。她追随卓草多年,說是一起长大的都不過分。平日卓草有些慵懒,就算遭遇些不公的事也不会往心裡去。顶多在庭院内骂個大半天,次日起来照样是笑呵呵的。就像哀坑了他這么多次,卓草也沒這么动怒過。
如果是寻常债主,卓草肯定要细细算過再给钱。按照卓草的說法,该给的他一文不会少,不该给的他一文不会多。可這次却是根本沒去核算,张口就是直接万钱。這万钱,可不光光是为了封口。
卓草转過头来,看向秦始皇。“我和你說,你以后借谁的钱都行,你要是再和临邛卓氏打交道,别怪我不认你。到时候你就是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给你开這個门。”
“额和他真不熟……”
秦始皇也是心领神会,当即和卓潼划清界限。他這也是实话,這卓潼算什么玩意儿?不過是区区贾人罢了,在临邛兴许小有名气,却也沒那么重要。卓潼的父亲,秦始皇倒是听說過,毕竟卓氏炼铁冶铜也相当于是给秦国提供兵器。而卓潼是近几年方才掌权,对他的事秦始皇知之甚少。
卓潼顿时是有些恼羞成怒,“卓正!汝无耻!昔日相识,汝一口一個手足同宗。今日得势掌权后,竟翻脸不认人?”
“是嗎?忘了。”
秦始皇不耐烦的摆手。他听得出卓草心中的怨恨,這事儿他也能理解。泾阳卓氏是真的不容易,沒人帮沒人管,一代人吃了两代人的苦,方才勉强立足。出了個卓草,可真是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现如今临邛卓氏见卓草得权得势,便要上赶着過来巴结。如此,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人。卓潼指着卓草,咬牙切齿道:“卓草!吾告诉你,吾临邛卓氏方是正统。汝等终究只是庶出,永远是我临邛卓氏之附庸。私立宗祠,此为大不敬!”
“你又能如何?”卓草是寸步不让,不屑讥笑道:“昔日是汝临邛卓氏不顾庶出死活,傲慢迁走。汝自诩为正统,吾泾阳卓氏拿你们沒办法。我們要立足报仇,就只能靠自强自立!如今吾爵至五大夫,已为泾阳卓氏立宗祠。而你临邛卓氏,又能如何?”
在秦国,爵位就是一切!
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临邛卓氏的确很富裕,可和卓草這爵位比起来那就是渣渣。哪怕他在当地有多可靠的关系,也不可能与卓草为敌。要知道卓草還年轻,還有着无限的未来。更遑论卓草是在咸阳京畿之地,更是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
哪怕是赵高這位皇帝近臣,现在也不敢动他。
区区個临邛卓氏,又算的了什么?
卓潼无力的瘫坐下来,被這股气势压得都有些喘不過气来。谈判,也是需要本钱的。他现在逞口舌之利,等同于是在给临邛卓氏树敌。
“吾听說,临邛卓氏素来以炼铁冶铜闻名。五年内,吾会让临邛卓氏再沒這名头。届时,泾阳卓氏便可取而代之!”
卓草起身开口,透着股自信。
他对金属冶炼這块其实懂得不多,但是泾阳有专门的卝人。泾阳有煤炭也有铁矿,甚至還有专门冶炼的工坊。只不過捯饬出来的铁实在是差强人意了些。现在主流的兵器還是青铜制,而铁大部分则是用以制成农器。
铁质兵器有是有,但并非是主流。偶尔有名匠通過块炼法搞出钢剑来,那基本便能称的上是名剑了。韩楚两国在冶铁這方面是要比秦国强的,昔日楚国铁剑更是令秦昭王都感到忌惮。
现在炼铁主流用的是块炼法,大概就是以木炭作燃料,因为炉体小鼓风差,炉温往往会比较低。這就导致炼制出来的铁是海绵状的固体块,再往后就需要经過工匠的捶打变成可以使用的熟铁。他曾听蜀地贾人提起過,临邛卓氏似乎就用的這法子。只是他们世代炼铁冶铜,技术更好。
既然如此,那超越临邛卓氏并不是难事。
卓草对冶炼金属方面的确不懂,可他好歹也知晓什么炒钢法灌钢法這些。再加上他们還有脱硫過的煤炭,等能批量锻钢的时候,還有临邛卓氏什么事?
“呵……五年?!”卓潼也是撕破脸皮,不屑讥笑道:“卓草,老夫敬你为五大夫,可汝也太狂妄太无礼!吾临邛卓氏世代炼铁冶铜,凝聚数代人的心血。莫說给你五年,便是五十年,我临邛卓氏依旧是大秦顶尖铜铁巨贾!”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這幕,沒說的他相信卓草。卓草为人如何,他心裡头都清楚。在沒有绝对把握前,他绝对不会說大话。他倒是很期待,卓草难不成也想办铜铁工坊不成?
如果卓草真的想办,那办的也肯定非同凡响。
因为,他已多次证明過他自身的能力。
旁人說這话,那必然是在吹嘘。毕竟临邛卓氏能在蜀地立足,那必然是有這本事的。所炼制的铜铁成色品质极佳,在秦国那都是相当有口碑的。
可卓草,是认真的!
很快,莲萍便取来了钱箱。裡面不多不少,足足万钱。都是她平日命人清点過的,决计不会出错。
卓潼眼神扫過,家将便自觉将钱箱搬了起来。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這万钱不要白不要。况且,這是卓正欠他的,他为何不要?
“今日之辱,吾皆记下!卓草,汝今日虽是五大夫,却也将秦廷勋贵得罪了個遍。诸多廷臣皆视汝为眼中钉肉中刺,假以时日……呵!”
卓潼转過身来,刚回头便撞见了卓礼他们。足足上百号人杀气腾腾,把卓府大门给堵得死死的,他就是想出去也沒這么容易。他牵着的稚童哪见過這场面,顿时嚎啕大哭。
“怎么,是想动手不成?”
“你们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卓潼倒是還算冷静,他就不相信卓草敢动手!
“宗长,让他走吧。”
卓草看向卓礼,挥了挥手。况且杀了卓潼也沒什么用,還是别因小失大。他心中已有的大概的计划,他会让后世辉煌的临邛卓氏消失在歷史长河中。
“嗯。”
卓礼也沒再多加阻拦。
方才卓草說的那些,他都已听到,他這心裡头是說不出的滋味。曾经傲慢无情的临邛卓氏,终究還是有来求他们的這天。其实這些事情和卓草沒多少干系,那时候的卓草可還沒出生嘞。
就像是卓正那样,在南郡做买卖的时候遇到卓潼。他依旧会上前去巴结讨好,至于先前的事情皆是抛诸脑后。但這些事,卓草不会忘记。
……
走出卓府大门,卓潼的脸色铁青。望着身旁的稚童,缓缓开口道:“梁儿,汝要记住今日之耻。這卓草得势后便如此猖狂傲慢,他终究是走不远的。我卓氏能立足多年绝非是浪得虚名,就他這区区黄口孺子還妄图超越我卓氏的炼铁冶铜?”
卓草的确是有其過人之处,這点他不否认。年不過十九便已爵至五大夫,這在整個秦国都不多见。毕竟卓草是凭自己的本事,从寻常商贾升上去的。可要說炼铁冶铜,他不信卓草有這能耐。
卓氏先前在邯郸的时候,這些本事可都是只有嫡系方才知晓。至于庶出,他们可沒资格知晓核心的技术,他就不信卓草還精通炼铁冶铜!如果真這么简单容易,那卓氏也不会立足這么多年风雨不倒。
“可孩儿不想炼铁冶铜……无趣的很。”卓梁不住摇头,“其实兄长王孙更喜歡這些,为何不教他炼铁冶铜呢?”
“他是庶出!而你是嫡出!”卓潼瞪着双眸,怒气冲冲道:“庶出永远是庶出,吾卓氏最核心的技术怎能交给庶出子?记住了,你未来是要成为临邛卓氏的宗长,而他只配给你做事!”
“可我不喜這些……”
卓梁低头噘着嘴,他知道卓潼其实只是在拿他撒气而已。他更喜歡的是各种书籍,他喜歡楚辞秦风,也喜歡操琴击筑。唯独讨厌這炼铁冶铜,对這些是丝毫不感兴趣。可偏偏他是卓氏嫡出,唯一的嫡子!
除开他外,难不成让卓王孙這庶出继承家业?
卓潼重重的哼了声,他本就对嫡庶看的很重。应该說這时期大部分人皆是如此,嫡出就是比庶出重要的多。嫡出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庶出仅仅只是比奴仆强些而已。若是家长宗长性格好的,兴许会好点。像卓潼這种,更能代表现在的宗族。
昔日卓氏将卓礼他们赶走,其实也是這原因。在他们看来卓礼他们就是累赘,和奴仆沒什么区别。带他们跑去临邛吃白食不成?那时候的他们也不好過,手裡压根就沒多少余钱,要带自然只会带嫡系!
卓潼坐上驽马车,望着阔绰的卓府重重哼了声。他早早便已想過,今后就让卓梁当宗长掌权,而卓王孙就帮着跑腿打杂。出了什么事,都让卓王孙去背锅。
至于卓草說五年超越临邛卓氏?
他压根就沒放在心上。
卓草說五年成为少上造他都信,可想要超越临邛卓氏是這么容易的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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