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戲院疑雲
“將軍請不要這麼說。”傅雲琛立刻反駁道,“大帥絕不會做這種卑劣之事。更何況,他邀你前來,又要殺你,不就坐實了罪名嗎?如果你受難,你城外的精兵會坐以待斃?”
張崇嶽拍了拍他的胸口,低聲道,“你不要緊張。我沒有說殺手是郭大帥派來的。就算真是如此,他也要考慮到前排的郭昊天才是。況且,郭大帥不可能越過你而隨便殺人。”
傅雲琛神色緊張,“你之前登報打了三青幫的臉,想必他們懷恨在心,遲早要找你晦氣。但這回死的卻是他們的金主,諒他們不敢如此。而這個山本會長表面是商人,實際身份則很可疑,我早就懷疑他是日本特務,興許真是衝着他來的。”
張崇嶽戴上手套道,“那你可更要小心了。說不定,陵城早就混進了孫文和黃興的人。居然能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殺人,難道不可怖嗎?”
傅雲琛捏緊拳頭,“我去後臺徹查一下,煩請照看好昊天。”說罷他擡手,招了十幾個士兵隨他前往後臺。
郭昊天不願被張崇嶽看管,跟緊傅雲琛,“我也要去。”傅雲琛見他寸步不離,只好帶上。
張崇嶽擡頭看了看二樓的包廂,殺手之前應該是潛伏在正後方。在如此嘈雜混亂的環境中可以一槍/斃命,此人不簡單。
那一邊,傅雲琛帶兵進入後臺。所有戲子演員已經張家軍被控制,由班主一個個清點報名。郭昊天看到那一個個油頭粉面的青衣花旦們,裝扮可人,但開嗓都是男聲,心裏不由得有一種詭異感。
傅雲琛想,這批戲子沒有任何可疑。那麼,殺手隱藏在賓客之中嗎?那一把狙擊/槍並不好藏,得先找到兇器。
傅雲琛又往後臺堆放道具服裝的位置勘察了一番,郭昊天跟在他後面,見他在羅衣珠釵中穿梭,又是粉紅又是粉藍,襯得一身淡灰的傅雲琛竟有幾分綺麗顏色。郭昊天不禁去想,若是傅雲琛放下刀/槍,裝扮一番是什麼模樣。
傅雲琛翻到一堆刀叉劍戟被藏在箱中,他馬上喚人來與他一同翻找。果不其然,一杆黑色□□被拆分兩段混在其中。
傅雲琛把/槍扔在桌上,戲班一衆演員頓時嚇得跪下,大叫冤枉。
傅雲琛冷臉問道,“除了戲班的人,還有什麼人進過後臺?”
班主到底見過大世面,沉着道,“槍響之後,我們也亂了,都在往外跑。不過確實有外人進來過。”
“誰?”
“我不認識,是個穿長衫的年輕人,書生打扮。他拎着一把長傘。直接就衝進來了。我也顧不上問他。”
想來那長傘裏就藏着□□了。傅雲琛立刻吩咐兩位副官在賓客中查找年輕男子。眼鏡或許只是僞裝。若是按照這個線索找,反而落圈套。這麼早就把/槍藏起來了,是怕人贓俱獲啊。
賓客排查一遍之後,只有幾個沒有名號的年輕人比較可疑。傅雲琛讓他們一一過來,由他和張崇嶽親自面審。
其實張崇嶽沒什麼興趣,一直在玩手上的戒指。不過他眼睛一瞪,這般虎狼之相,那些文弱的年輕人頓時就嚇得什麼都說了。
“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張崇嶽起身要走,“你審吧。我先走了。”
“將軍。”傅雲琛沒想到張崇嶽這麼快就撂挑子,“你不能走。”
“放心,我的兵可以借你用。”張崇嶽回頭又戲謔一句,“這麼快就捨不得我了?”
傅雲琛板着臉說,“此事發生在郭大帥包場的戲院,如果沒有交代,日本領事館不會善罷甘休。我想請將軍做個見證。”
張崇嶽見他求自己,又覺得看個熱鬧也不錯,隨即又坐定。
最後一個可疑的嫌疑人推門進來,只見他穿着長衫,面容清秀,戴着一副圓眼鏡。
“我叫顧真,長沙人,在陵城女校擔任語文教師。”
傅雲琛見他面相,斯斯文文,唯唯諾諾,與那殺伐之事似乎毫無關係。但張崇嶽一雙慧眼十分毒辣,看出此人是在僞裝本性,可他偏不點破。
幾句問答,倒是沒有什麼破綻。顧真雖然文弱卻不怕事,故作慌張,但難掩眸中堅定。
傅雲琛問道,“你既是教書先生,必定寫的一手好字。你過來,將方纔戲臺上‘深夜探母’的段落默寫一遍。”
張崇嶽默不發聲,靜靜地看傅雲琛要怎麼審。顧真幾句話寫完,傅雲琛心中已有計較。“將軍,我審完了。”
張崇嶽扯嘴一笑,“咦?審出來了?”
傅雲琛說,“審出來了,又沒審出來。不過我想請將軍把顧先生帶走。”
顧真一怔,“二位什麼意思?”
傅雲琛道,“顧先生,我也是擅長用□□的人。請你方纔過來寫字就是爲了觀察你的手指,這些老繭絕不是一個文弱書生會有的。”
顧真咬緊牙關,“在下不明白。”
傅雲琛又道,“你不用明白。”
這時警察局的人也趕到了。局長一看,又是這兩尊大佛,心中暗自叫苦。
張崇嶽起身對探員道,“就這麼幾個嫌犯了,你們接着審。”
張崇嶽示意何副官帶顧真走,局長攔住道,“將軍這是何意?”
“此人方纔對我大不敬,我不大快活,要帶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局長不介意吧?”張崇嶽專橫跋扈的模樣還頗爲入戲。局長不再阻攔,任張崇嶽將人帶走。那顧真也不叫冤,也不反抗,乖順的被押解走了。
傅雲琛見人被帶走,頓時放下,留下來和局長繼續審查後面的人,結果什麼也沒查出。局長無奈,一口氣關了十幾個人,說是要慢慢審。不過這些人大多是有家底的,只要交夠足額的保證金,就能將人贖出。
再說那顧真,被張崇嶽押解到張公館傅圍一處僻靜便趕他下車。
顧真猶豫道,“何意?”
“你殺的是日本特務,算是爲民除害。我們又怎麼能坐視不理把你留在那,惹出事端。”
顧真摘掉眼鏡,雙眼炯炯有神,他換了副沉着面孔,道,“將軍是明白人。”
張崇嶽笑道,“並非我心地良善,只不過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有心放你的是傅雲琛。你該謝謝他。”
顧真點點頭道,“傅先生深明大義,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我本以爲他是郭大帥的鷹犬,沒想到……”
張崇嶽揚了揚手,“我勸你們不要打他的主意。”
顧真一笑,“那是不是能打將軍的主意?”
張崇嶽冷冷道,“各爲其主,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今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若是聰明,明天就買票回廣州去。北方還輪不到你們攪弄風雲。”
顧真識趣地閉了嘴,見張崇嶽的車消失在夜色裏,他喃喃道,“身處亂世,誰又能明哲保身呢。以後,咱們說不定還有機會碰面呢。”
一場戲院刺殺鬧得滿城風雨,卻始終沒有找到真兇。
陵城女校的語文教師顧真辭了職,說是回鄉教書去了。
傅雲琛忽然有些羨慕這些爲理想奮鬥的人,他們砥礪前行,從不畏懼死亡。雖然他也不畏生死,但從不知道,自己所爲之赴湯蹈火的,究竟是什麼。然而他不知道,有一人已經總是想着他,念着他,爲他內心悸動不可自拔。
郭昊天正站在二樓靜靜看着站在花園中思索的傅雲琛。
他活在世上二十來年,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情愛,對象居然是自己青梅竹馬十五年的義兄……
戲院刺殺的案成了一宗懸案。日本領事館想追查到底,但當時戲院內有郭長林的貴公子又有張崇嶽在,如果徹底追查勢必要將陵城的兩大勢力拉下水。再者山本的身份確實是日本特務,以商務身份掩藏,從事祕密任務,一味咬下去,他的身份也會曝光。一段風波之後,日本領事館選擇息事寧人。
那日,張崇嶽去郊外檢閱駐外的部隊。一個月下來,這羣來自北方的士兵們已經適應了陵城的水土,軍營建設已經初具規模。
張崇嶽傍晚纔回到公館。客廳裏坐着一個人。管家說是三青幫幫主送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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