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感悟 作者:绯毓 绯毓 风水轮流转,想着平日裡他对村子那些山野孩童的不屑,现在,可不是轮到别人对他不屑了。 他果然就是只井底之蛙 平日裡虽然老师也有讲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终究是年少,不言不语,却也不信。 今日之事,却给他幼小的心灵深深的震撼。 然,思及方才惊鸿一瞥,不由让蔡瑾瑜脑海中浮现一句诗:谢娘微黛轻难学,楚女纤腰弱不胜。 正想着,就见福惠换了一身锦衣从内室出来。 蔡瑾瑜记起前几日读起《孔子》: 子曰:衣敝缊(玉n)袍,与衣狐貉(hé)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zhì)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 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這话的意思是,孔子曾称赞自己的学生子路,說穿着破衣烂衫站在那些穿着狐皮大衣的人中间而泰然自若,這样的人恐怕只有仲由(字子路)了。(《诗经》上說:)‘不嫉妒,不贪求,为什么說不好呢?”子路听后,反复背诵這句诗。 孔子又說:“只做到這样,怎么能說够好了呢?” 而现在,他穿着蔽体的寒衣,对方却是锦绣绫罗,便是他刚开始不甚在意,却在见過方才的如水佳人之后,怎么能不拘束。 而也正是這一场相遇,让蔡瑾瑜沉稳更甚,未来更是官至户部侍郎。 当然,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說福惠换好衣裳,便兴冲冲的拉着蔡瑾瑜去看自己历年的收藏了。 到了书房,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書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因有些羡慕道:“好多书啊” 想他出生寒门,家中虽小有薄产,书房的书却连這個的零头也比不了的。 福惠一边找着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道:“都是我额娘的。” 蔡瑾瑜心中惊讶更甚,世人不是說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怎的?但想起仙子方才那身清贵之气,若非這么多书,却是不能培养出来的。 因有些感叹道:“你额娘可真是博学。” 福惠抬头笑眯眯道:“那是,我额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還有我阿玛,比额娘還厉害,他书房的书比這個书房多十倍還有余呢行了,你過来吧,這都是我平日从四哥那裡收刮来的好东西,咱们一起玩儿。” 蔡瑾瑜走了過去,赏玩一些福惠平时的收藏。 二人在书房玩了会子,素云在一旁不时端茶添水的,倒也和睦。 “我和你說,别看這把刀小,可锋利着呢,是我阿玛特意从塞外带回来的。”這是福惠像新伙伴炫耀父亲给他的礼物。 “真的么,可是這個看着這么钝,沒开封過?”蔡瑾瑜接過小刀,刀虽小,入手却很沉。刀鞘古朴,手柄处雕有暗纹,看着倒是低调内敛。 “你知道什么,《老子》說,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這大钝才锋利呢。”福惠說教道。 蔡瑾瑜若有所思,疑惑道:“老子的话可以這么理解么?” “就是這么理解的,你若不信,拿你的手试试,割伤了可别怪我。” 两人正說着话儿,只见一個丫鬟进来回素云:“主子那裡传晚饭了,让小主子和蔡相公過去用膳呢。” 福惠将蔡瑾瑜手裡的刀往书桌上一放,笑道:“走,咱们去吃晚饭。” 說着,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素云忙在一旁道:“可是在主子屋裡用饭。” “不是,饭摆在后院呢?”小丫头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說着,匆匆忙忙跟在福惠身后。 当福惠和蔡瑾瑜进入后房门时,已有多人在此伺候,桌椅饭食早已安设妥当。秋月在正面榻上独坐,两傍分别放着两张空椅,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 见他们来了,秋月笑道:“洗洗手,過来用饭。” 福惠一边洗着手,一边笑道:“额娘,晚上让蔡瑾瑜住咱们家吧,和我一处睡。” 秋月笑道:“你就会胡闹,现在用饭呢,好好的话等吃完了再說。” 蔡瑾瑜净了手,学着福惠接過丫头递過来的帕子擦了,刚将帕子放到托盘裡,就见春纤笑道:“蔡相公這边坐。” 說着,便领他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蔡瑾瑜十分推让。 秋月笑道:“不必推脱了,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闻言,蔡瑾瑜方告了坐,心裡更是生出十分感激:他家境贫寒,原当不得這位贵人如此看待。 福惠早在右侧坐下,见他坐好,早有丫头捧饭,安箸,进羹。夏悠琴立于秋月身后布让,素云依旧照顾福惠,春纤则伺候蔡瑾瑜用饭。 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蔡瑾瑜這才深刻感受到古人所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蔡瑾瑜心下讶异,這惜福养身法裡說,饭后务待饭粒咽完,過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怎的? 正疑惑间,却见人又捧過漱盂来,他本就聪慧,照样漱了口。盥手毕,丫头撤了饭菜,秋月這才倚在榻上,和两人闲话了起来。 因见蔡瑾瑜虽年幼且出生微寒,却自有一番傲骨,倒也颇入得秋月眼,因问他现念何书。蔡瑾瑜恭谨道:“刚念完《四书》,正在看《礼记》”。 秋月点头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才刚开始学千字文。” 蔡瑾瑜听到這话,就像灌了一大杯冰水似的,浑身通畅,欣喜不已。 他虽沉稳,到底年幼,不禁面上露出了几分。 秋月瞧着好笑,到底是個小孩子。 福惠倒是第一次听到這個,忙爬到秋月身边坐了,羞脸道:“额娘羞羞,還总逼着福惠认字。” 秋月将他抱在怀裡,拧了拧他的鼻子,“额娘对你已经是够放松了,你阿玛像你這么大的时候,四书五经都看完了。要不是额娘拦着,只怕你阿玛也要闭着你像你四哥那样学习呢” 福惠想起素日禛对弘历的严厉,不禁谄媚道:“還是额娘最好,阿玛是坏蛋,福儿最喜歡额娘了。” “你個小马屁精。” 蔡瑾瑜坐在一旁目瞪口呆,在他的世界观裡,从来沒有這样融洽亲密的母子。 《孝经》裡說:“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孔子也說過:“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 孝,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今,竟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自己的阿玛是傻蛋。 依照圣人的话,福惠的言行明明是错的。然而,他却从中感到這一家人的和睦融洽,以及深厚的感情。 在他以往六年生活中的惊讶加起来,都沒有今天的震撼多,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深深被打击了。這样想着,却依旧笑听秋月和福惠的闲谈。 母子俩闲话了几句,秋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你的新朋友還要回家呢,咱们让人送他回去吧” 福惠在秋月身扭了扭,不依道:“额娘,让他留下来住一晚吧,额娘” 秋月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你把人家带回来的时候可同他家裡人說了,他也是家裡的宝贝,家人也会当心的。” 福惠听了這话,就像霜打的茄子——焉了。 蔡瑾瑜忙道:“太太放心,学生来的时候已经让一個小伙伴通知父母了,家人不会太過忧心,切莫责备小公子。若是因瑾瑜让小公子受罚,则是瑾瑜的不是了。” 秋月满意的朝他笑了笑,对福惠道:“你瞧瞧人家,不過比你大了一岁,可比你懂事多了。” 福惠听秋月夸赞蔡瑾瑜,倒像是夸他似的,高兴道:“那是,我选的伙伴,可不会差太多。” “行了,他今儿来的匆忙,咱们這儿又沒有他這般大的孩子,沒有他换洗的衣服。等下次,让人给他做两身换洗的衣物了,在让他留在這裡,可好?”秋月沒见過福惠這般高兴的样子,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商量道。 福惠虽仍旧有些低落,到底有了期盼,笑道:“那和额娘說好了,明儿让人接了他過来玩儿。” 秋月笑道:“那额娘可做不得住,兴许人家也有事呢,他如今在上学,可不能无故不去学堂的。” 福惠听了,忙转头问蔡瑾瑜道:“你明儿還有時間么?” 蔡瑾瑜笑道:“可是巧了,我平日都在城裡上学。只因這几日夫子病了,放了十几日的假,這才有功夫回家,才在村口遇上了小公子。” 福惠合掌道:“既是這样,我明儿就让人去接你,咱们俩一处看书,我還有好多东西沒给你瞧呢。” 见蔡瑾瑜点头,秋月又闲话了几句,放让人备了些薄礼,用马车载了蔡瑾瑜回家。 蔡瑾瑜坐在车上,掀起帘子,看着這外表朴素的院落越来越远。 草色青青忽自怜,浮生如梦亦如烟。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 這一天,蔡瑾瑜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