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娘家 作者:绯毓 秋月脚步顿了顿,忙上前扶起年夫人,道:“额娘這是做什么,简直折杀女儿了,還不快快請起。” 年夫人也不敢真要秋月搀扶,顺势起身,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含泪笑道:“礼不可废,如今娘娘位尊贵妃,臣妇自然更要遵守宫裡的规矩。” 秋月也是红了眼,“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锦衣玉食,然骨肉各方,终无意趣。” 古秀兰亦含泪,见年夫人只顾看着秋月,不免开口答道:“臣妇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 年夫人此刻也缓過神来,拭泪道:“正是呢,咱们年府比之宫裡不過是草莽寒门之流,哪裡及的上宫中万分。還請娘娘切爀以我們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勤慎恭肃以侍上殿,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秋月還想說什么,夏悠琴在一旁笑道:“主子,年夫人进宫走了這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請年夫人上座,喝口茶水,用些点心。” “正是呢!瞧我,一见了额娘,满是欢喜,竟将這都忘了,额娘快請坐,悠琴上茶。”一面說,一面携了年夫人的手往正殿上首处坐。 宫娥上了茶水,年夫人等起身道谢,待秋月挥退了下人,這才细细打量起秋月来。 只见她虽一身素雅的烟青家常衣裳,但年夫人是什么眼光,自然看出這一身衣裳可是上进的料子,便是宫裡,都少有的很。而身段虽仍如从前一般娇不胜怯。眉宇间却多了一缕阔朗滋润之气,便知道禛经常招她侍寝。 年夫人含泪笑道:“见娘娘在宫裡過的好,臣妇也就放心了。” 秋月含泪一回,稳住了心神,起身欲对年夫人行礼,年夫人哪裡敢受。不過刚起半蹲。就忙上前搀扶,“贵妃娘娘如此,可是折杀臣妇了。” 秋月起身道:“额娘虽为贵妃,却也仍是额娘的女儿。平日已是不能侍奉榻前,现在竟连行礼却都不能了。” 年夫人忙道:“娘娘這份心我心裡都知道,娘娘保重好自己。我心裡就十分高兴和慰怀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福惠乖巧的窝在秋月的怀裡,蹭了蹭。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的人。 年夫人方才给福惠行礼问安时,福惠虽年幼,到底被皇家耳语目染,隐隐也有了皇家气度。一派小大人似的說了免礼,又让身边的嬷嬷扶着年夫人起身,极给年夫人体面,倒是让秋月满意的很。 虽有些不妥。当他究竟年幼,年夫人见福惠這么小待人接物已经颇具成效。又激动了眼眶红了起来。 秋月忙对福惠道:“還不快叫外婆。” “外婆。”福惠甜甜叫道。 “诶,我的心肝,過来给外婆看看。”年夫人连忙招手道。 福惠瞧了瞧秋月,见她点头,走到年夫人跟前,仰头乖乖叫道:“外婆。” 年夫人见了外孙,忙将秋月抛诸脑后,细细询问起了福惠的饮食起,一老一小說的欢乐的很。 秋月见如此,怕古秀兰她们尴尬,忙顾着她们,這才发现其下手处坐着一個妇人装扮的女子和一個约莫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看着倒挺面生的。 古秀兰心细,自然也发现了,笑道:“娘娘,這是斌儿的媳妇兆佳婉晴,這是斌儿的大女儿依茹,依茹快给姑奶奶請安。” 那妇人拉着小女孩上前行礼道:“依茹给姑奶奶請安。” 秋月招手笑道:“快别多礼了,好标致的小丫头,過来我瞅瞅。” 小女孩也不怕生,笑眯眯的上前,大大方方的给秋月看。 這边秋月看年依茹,兆佳婉晴也才有机会暗自打量秋月。 上座上的贵妃虽二十有六,瞧着却仍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尤其是那一身吹弹可破似的肌肤,娇嫩的很。虽不施脂粉,但那眉眼精致,更是清丽无双。 上苍似乎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這個女子,显赫的家事,绝佳的容貌。 然,观其样貌,這样娇娇弱弱的,只怕,真不是個福泽绵长的。 兆佳虽是满族大姓,她们那一支也不過是中等人家,年府却是当朝新贵,原是攀不上年家。 然,年斌虽是嫡长子,却生母早亡,兆佳婉晴虽也是嫡女,不過是個嫡次女。此门婚事倒也算恰当,至少古秀兰是很满意的。 兆佳氏虽是小门小户,但嫁到年府多年,古秀兰未免外面人指责她虐待前面人留下的儿子,面上待兆佳氏也算不错,经常带着她出门应酬,倒也陪养了一些气度。 然,外头宗室毕竟与皇宫大院不同,康熙年间兆佳氏等级不够,自然沒进過皇宫。這会子,一路行来,只见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金门玉户,桂殿兰宫”不免有些拘谨。 倒是她女儿依如从小在年夫人身边教养,且年岁小,倒比她额娘大气一些。 秋月对這個可爱且教养良好的小女孩欢喜的紧,从手腕上褪下一個碧鸀剔透的翡翠镯子,戴到依茹的手腕上,笑道:“這是本宫才进王府时皇上才赏的,跟在本宫也将近十年了,如今便赏给依茹吧。” 兆佳氏见那镯子做工古朴,浓鸀逼人,心中一喜,嘴裡還是笑道:“依茹年岁還小,何德何能,当得起娘娘這般看重。” 秋月笑道:“不過一個翡翠镯子罢了。” 年夫人好容易抽处空来,在一旁开口道:“难得依茹合娘娘眼缘,就收下吧。” 兆佳氏听了,也不再多言,忙让依茹谢恩。 秋月许久沒這么开心,不禁多說了几句。一时便有些累了。她素来在年夫人面前随便惯了,且屋裡也都不是外人,便歪靠在杏黄色满园春锦缎靠背上,道:“晚间還有家宴,累人也紧,额娘、嫂子容我放肆些。歪着相陪罢。”又命春纤在榻上坐了。舀着美人拳捶腿。 下面几人自然连声应了,年夫人更是嗔道:“你若是累了便只管歇着,哪用顾及额娘,若累了身子。岂不是白白让额娘悬心。” 母女二人又說了一会闲话,期间夹杂着福惠软软的童音。 兆佳氏看着上面言笑晏晏的秋月,只见两只白玉似的纤纤素手正把玩着青瓷盖碗。柔水秋瞳此刻闪现着喜悦的光泽,让人的心也无端的喜悦了几分。 她不着痕迹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两人年岁相当。自己比起上面的贵妃還小了几岁,但现在双手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身上也有了从前不曾有的事故和精明。 看着上首处笑容清浅的秋月,兆佳氏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 一时秋月有些倦了,古秀兰等人便都围在福惠身边。 秋月见众人這般有眼色。不禁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上位处坐着别人,她是那個察言观色之人。 這么快,她便成了坐在上位的那個人,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懒懒的歪在榻上,嘴角含笑,阖着眸子倦倦的想着,欲休憩片刻。 福惠是個活泼的性子,见這么多人陪着他,自然高兴的很,问什么就乖乖答什么,让年夫人等人更是喜爱。 如此下来,气氛顿时松泛了不少,兆佳氏和依茹的拘谨倒减了不少。依茹虽大上两岁,到底只是個孩子,和福惠两人說說笑笑的,殿内时不时传出几声欢笑,秋月瞧相处融洽也是欢喜。 到了晌午,自然留她们用了饭。 宫裡规矩虽大,吃饭不過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大体上也和年府差不多,一顿饭倒也安安分分,只中途禛赏了几個菜過来,给秋月添脸面。 用了午饭,秋月也倦了,让夏悠琴领着三人到偏殿休息,又让依茹同福惠一处玩耍,自個到内室小憩。 一觉醒来,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唤了有趣,自梳洗打扮。 换了身海棠红撒花洋缎琵琶襟旗装,外面罩上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在前襟处装饰了一挂长长的珍珠饰物。 梳着小两把头,鬓边插了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石镂空白玉牡丹凤凰纹步摇,画了淡妆,更显明媚照人。 秋月对着水银镜儿裡的人看了看,对夏悠琴点头道:“行了,估计额娘她们也等急了,咱们出去吧。” 夏悠琴笑道:“主子平日裡不喜装扮,今儿乍一盛装起来,看的人眼都直了。” 秋月复又从镜子裡看了看,只觉一般,不由道:“行了,别贫了,今儿大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這一身,不過是中等偏上罢了。”說话间,扶着夏悠琴缓步出了内室。 年夫人三人在外间候着,见秋月出来,都从椅子上起身。 只见一個年轻丽人从内室缓缓走出,但见她:仪静体闲,云髻峨峨,皓齿星眸,肌肤晶莹。而那盈盈不堪一握纤腰,更显得的瑰礀艳逸,步履轻盈,摇曳生礀。 不同于方才的素颜,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也艳丽的三分,而清高中透出的雍容,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亦,自惭形秽。 年夫人先回過神来,上前笑道:“娘娘真是越发的漂亮了,额娘都险些认不出了。眼前這個误入凡尘仙女,哪裡有一丝当初那個青涩的小丫头的影子。” 秋月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她是年夫人宠爱长大了,哪裡不知道年夫人說话有多少水分。 上前携了年夫人的手,笑道:“哪有额娘說的這么好,您啊,别夸自個女儿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年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好好,额娘不說。” “福儿人呢?”秋月问一旁夏悠琴。 “還在偏殿呢,這孩子也和依茹玩的来,不肯放她,两人在房玩儿呢。”年夫人笑道,“素云已经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