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两年(下) 作者:草绿花红 神医就是神医,杨国之一身的本事绝不是浪得虚名,他带着亲传弟子王随,只用了三天就把皇后给医好了。圣心大悦,要给杨国之加官进爵。杨国之婉拒,只一心一意地照料皇后娘娘平安生产,直到二公主健康地满了周岁,才又云游而去。 帝后对杨国之打心眼裡感激,满心希望杨国之在太医院供职,却拦不住人家一颗自由的心。帝后自然不能对救命恩人横加阻拦,只得让步。不過,皇帝令杨国之每三個月到集镇一次,看皇榜随时受诏。杨国之欣然应诺。 可杨国之即便有起死回生之术,皇后娘娘终究是伤了身子。杨国之早就交待,皇后起码要将养三年才可痊愈。帝后对此深信不疑,自此皇后彻底休养起来,将内廷大权交给了太子妃吴书玉。皇后又怕吴书玉年纪小,但当不起重任,就派了两個宫人在身边帮衬。如今太子妃管理内廷有一年多了,内廷和谐,万事通顺。 “皇后娘娘不管,太子妃娘娘也不管嗎?”碧草问道。 “吴王到底是太子的长辈,太子妃哪裡能置喙。再說别人家的事,太子妃不好把手伸的太长。”丽姐儿道。 “吴王府就是一個大泥坑,谁沾上谁倒霉。”绿萼拿出果盒给丽姐儿。 丽姐儿拈了一块青梅酥慢條斯裡地吃着,耳听丫鬟们七嘴八舌,无比惬意。 “小姐,尝尝這個红薯饼。厨房的婆子說了,這是巡海大臣从什么国淘腾回来的稀罕物,市面上卖的可不便宜呢。”绿萼笑着道。 “到底是皇上钦点的使臣,果然厉害。”丽姐儿咬了一口,啧啧称叹,又让丫鬟们過来尝尝。 這口红薯她可等了十年。味道香甜软糯,和记忆中的滋味一模一样。 “巡海大臣就淘腾出這一样?”丽姐儿问道。 “奴婢愚笨,沒打听明白。這就去厨房问问。”绿萼說着就要去厨房。 “急什么,下次顺道去厨房。再问问就是了,我還差這一口吃的。”丽姐儿笑着道。 “小姐,夫人刚刚差人来问,及笄宴可有要請的人,好說一声,夫人那边正写請帖呢。”青杏道。 丽姐儿听了,愣了一会儿。深觉自己性情孤僻,竟想不出能邀請谁来。本来她与吴书玉算是有些交情的,可人家现在成了太子妃,身在东宫。已经是人不由己。她就是請了,帖子怕都送不进不去。 “要不要請吴王世子妃来?”青杏似乎看出了丽姐儿的为难之处,连忙补充道。 “怎么邀請她?你疯了!”绿萼对姚雅娘沒好感。 “小姐出阁之后,从国公爷那边论,好歹都是亲戚呢。”青杏连忙道。 丽姐儿突然恍然大悟。可不是嘛,当年一同选秀被赐婚的几人,细细想来从夫家算正经都是表亲呢。 可邀請姚雅娘,她实在不想自己一辈子只一次的及笄盛宴被一個已成为深闺怨妇的刻薄妇人给毁了。至于郑敏儿,那就更不用說了。先不說在宫中二人交恶,她总不能請個妾来,降低自己的身份。而且,即便她想将她们都论做亲戚,下帖子,人家恐怕還未必這么想呢。既如此,她就别下這功夫了,到头来反而脸上无光。 “還是算了。”虽是亲戚,可也有经常走动和不经常走动的。吴王府本身都理不清還乱呢,丽姐儿不想掺和。 “小姐总不能一個人都不請。”青杏为难地道。 “谁說我不請了,請王如珍来。這姑娘是個通透的,又是個八面玲珑的性子,我下帖子,她必不会不来。”丽姐儿在宫裡对王如珍此人是有些好感的,只顾忌着刘子妤,才与王如珍沒什么接触的。 “王小姐和宫裡的刘嫔娘娘是表亲,請她怕是会被人嚼舌根。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青杏蹙眉道。 “不会,刘嫔并不得宠,再說皇后娘娘哪裡是小气的性子。刘嫔是刘嫔,王如珍是王如珍。”丽姐儿笑着道。 刘子妤早两年前就入宫承宠了。只皇帝对她淡淡的,既不宠爱,也不冷落,到如今既沒怀上龙胎,位分也沒升。总之,她逐渐由当年口无遮拦的小姑娘成了众深宫嫔妃的一员,這两年的宫内生活怕是早就将她的性子给磨光了。 “那公主……”青杏的话還沒說完,就被丽姐儿给打断道,“提都别提,小心一大家子项上人头不保!” 丽姐儿现如今一提起大公主就头疼。那還是一年多前,正是金桂飘香的时候,门房突然闹了起来。看门的管事是個谨慎的,瞧着不对就报到朝夕堂,林氏那裡。原来是一個老汉带着一個小童在徐家门口,只說要见小姐,說是故人。林氏摸不着头脑,半天想不明白,把丽姐儿叫来,丽姐儿也不明就裡。思来想去,林氏就以为有人蓄意破坏丽姐儿的名声,立时就要抓两人去衙门。门口的老汉急了,掏出一张深宫大内金牌来,可把门房的人吓的够呛。原来是公主微服私访,带着郭公公出来了。 家裡男人都不在,徐老太爷出去遛弯,徐熹上衙,惟有几個哥儿在,也不顶事。沒了法子,林氏并着丽姐儿出来迎,這才知道公主是偷跑出来的,吓的一身冷汗。彼时皇后正是产后虚弱,太子妃打理宫务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公主沒人管,身边的伴读又想不出法子来拢住公主一颗贪玩的心,于是公主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地让郭公公带着出来找丽姐儿玩。 事关重大,丽姐儿觉得此事不能藏着,早晚都藏不住。可又觉得大公主可怜,若真是告到宫裡去,回去必要挨责罚,竟一时沒了法子,只好先不管不顾地把公主哄好了再說。哪知道带大公主玩的时候,竟碰见了欢哥儿。大公主看着与丽姐儿几乎一模一样的欢哥儿,顿时双眼放光。只說要招欢哥儿做驸马,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這回事情是彻底闹大了,别說林氏。丽姐儿和欢哥儿心惊胆颤,就是郭公公也觉得怕是要老命不保。 最后御林军和锦衣卫受皇命同出动。把徐家围了個水泄不通之后,才把大公主和郭公公给請了回去。徐熹知道這事,也烦的不得了,私下裡递了不少請罪折子。就這样,一家人战战兢兢地等了三個月,也不见皇宫有什么动静,渐渐地才发觉這事算是過去了。可一家人更担心。帝后沒把這股火发出来,怕是把這事记在心裡,早晚要和徐家算总账。幸好,在第四個月。有天使到徐家,赏了不少东西算是压惊,一家人這才算踏实了些。 后来丽姐儿听到消息,为了大公主私自出宫的事,太子妃被有心人摆了一道。差点失了内廷掌权。幸亏皇后娘娘不松口,太子妃虽被责难,日子却不难過。皇后娘娘又把大公主拘起来,遣回了两個伴读,不顾虚弱的身体。亲自教养女儿。 丽姐儿喜歡大公主,也觉得大公主在内廷寂寞,活的可怜。可她无心的几句话,差点害死欢哥儿和他们全家,丽姐儿就不能忽视這些潜在伤害了。所以青杏提起及笄宴請大公主,被丽姐儿一口否决了。其实大公主和太子妃沒什么区别,即便是丽姐儿下了帖子,皇后娘娘也不会让大公主来的。 晚膳时,一家人在朝夕堂围坐,食不言地用過晚膳后,徐熹才道:“刚刚那道是什么,新菜品嗎?我竟沒见過,味道却不错。” 不只徐熹,在场徐了丽姐儿外,剩下的人全沒见過。徐熹所說的正是拔丝地瓜。倒不是沒见過拔丝菜,只是以往都是芋头。 “是巡海大臣淘回来的稀罕食物。其实這东西只蒸一蒸就好,若真喜歡,当饭吃都行。”丽姐儿笑着道。 “当饭吃?”徐熹问道。 “质地和南瓜差不多,想来也沒什么。”丽姐儿面不改色。 徐熹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回房了,弄的一家人莫名其妙。 “這点心還沒用呢,怎么就走了?”林氏疑惑地道。 又過了几天,就在皇帝和几個内阁大臣愁眉苦脸的时候,徐熹上了道折子,让皇帝眼前一亮。 巡海大臣从各地淘换不少农作物,其中就有地瓜,玉米和土豆等好养活,生长周期短,产量高,饥荒时能果腹的植物。這些东西既能当饭又能当菜,在目前的情形来看,完全可解燃眉之急。只要黄河以北推广开来,今年即便是国库不丰盈,却也不会闹饥荒。总之万民稳定,皇帝就稳如泰山。 皇帝对徐熹大加赞赏一番,甚至還赏了两只夜光杯给徐熹。徐家一时又风光无限,整個朝堂都刮目相看。 這年桃花早早地凋零,眼看着就要到及笄,丽姐儿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林氏以为丽姐儿是憋闷了,有心带着女儿去大相国寺烧香拜佛,顺便去瞧瞧两個胎死腹中孩子的长明灯。尽管春寒料峭,丽姐儿還是欣然应诺。她直觉,這怕是她出阁前最后一次游玩。 丽姐儿带着青杏和绿萼,并着不少婆子与林氏乘车去了大相国寺。因为不是初一十五,人并不多,就沒肃清寺庙,只订了几间厢房落脚休息。 林氏与丽姐儿烧香拜佛,并捐赠了两千两的香火钱,才去长明灯处,眼看着林氏哭了一场才算完。 “要不要做场法事?”丽姐儿道。 “做吧。”林氏鼻音浓重地道。 二人遣了管事去与方丈說,方丈欣然允诺,待交够了银钱,选定吉时,就开水陆道场。 林氏走了很久,又哭了一场,得去厢房歇息。她不想拘着女儿,就让丽姐儿四处转转。如此一来,丽姐儿就沒有陪同林氏,带着丫鬟在寺庙内逛起来。大相国寺在半山腰上,桃花正好盛开,明艳美丽,别有一番精致。清风一吹,桃花片片洒落放生池,裡面的金鱼呼出一口,咬住一片,一跳一跳的,很有喜感。 丽姐儿逛累了,就坐在静僻处,望山景,比对京都的山和蜀州的山有何不同。正這时,迎面走来一個小沙弥,形色匆匆,低垂着头,竟看不清样貌。丽姐儿也沒在意,一众丫鬟婆子也不在意,只略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眼看着小沙弥走過,丽姐儿忽然发觉這和尚的秃头是假的,明显是個发套。她心裡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只等着假和尚不见踪影了,這才带着丫鬟婆子赶紧回了林氏处,不由分說地要带林氏回去。 “這是怎么了?”林氏還沒睡醒,疑惑地问丽姐儿。 “這庙裡怕是不太平,我們得赶紧走。”丽姐儿也顾不得說详细,只让丫鬟婆子手脚都麻利些。 一时收拾妥当,丽姐儿就搀着一脸焦虑的林氏往寺外走。出了寺庙大门,丽姐儿长舒了口气,却不敢怠慢,愈发加快了脚步。结果刚到庙前的小吃摊子边上,便发觉对面的一种乞丐竟不乞讨,恍惚间有匕首的光亮闪耀着丽姐儿的眼睛。 丽姐儿彻底慌了,直觉就是上了马车怕也躲不過。电光火石间,丽姐儿還来不及反应,就发觉众乞丐已经与一众假和尚打了起来,整個寺庙前顿时就染了血。 林氏张口要叫,丽姐儿慌忙捂住娘亲的嘴,拉着她在庙前的石狮子后面躲了起来。丽姐儿也来不及看护一旁的丫鬟婆子,只知道她们都扔下东西,四散呼喊逃开,只青杏,绿萼,榴花等人挡在外面,护着她们。 這情景,别說林氏,就是丽姐儿也吓的要命。四处刀光血影,最近的一道血痕就在眼前,晃的人晕晕沉沉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寺庙前竟开始甩起暗器来,给丽姐儿和林氏充当盾牌的石狮子也伤痕累累,青杏竟倒霉地中了招,哀号声声,浑身是汗,嘴唇都变紫了。 正這时,丽姐儿一把抱住青杏,又听见“咻”的一声,眼看着飞镖就要打過来,只好闭上眼睛硬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