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了小鱼 作者:未知 翟氏盯着小儿子收拾利落之后就奔着西边的院来了,刚迈进院子就听见厢房裡青翎叽叽喳喳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大女儿的温婉的应答声,想起刚才几個人刚回来的时候,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的样儿,不禁摇头。 弟媳上回来话裡话外的让自己多管束青翎,弟媳妇儿出身世族,眼睛恨不能长在头顶上,自来瞧不上自己丈夫,觉着世宗出身低,胡家一個土财主,自然放不进她眼裡。 翟氏有时总想,如果沒有之前那场泼天之祸,让自己一夜之间从侍郎府的千金小姐沦落成待价而沽的奴婢,或许自己也跟弟媳妇儿一样,沒有切身的领略世态炎凉,也不会像今天這般惜福。 人总是要沦落到最不堪的境地,才能看透一切,才能清楚的辨识善恶,亲疏,或许在外人眼裡,世宗能娶自己是高攀,但当初自己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推到高台叫卖的时候,那些翟家的亲戚,世交,谁伸過一指头,莫不躲的远远,生怕沾上自己,跟着一起倒霉。 趋利避害是人性,自己不怨他们,那时的自己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准备,但世宗救了自己,那個愣头愣脑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不禁救下了自己還有奶娘,才让她有了安身立命之地,有了五個可爱的儿女,有了這個家。 翟月娘很知足,外人眼裡的风光有何用,在她眼裡,世宗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還有這五個儿女,虽脾性不同,却相亲相爱。 而对于這五個子女的教导,她早想好了,青羿是长子,将来要顶门立户,丈夫希望青羿从科举出仕,为胡家光宗耀祖,自然要比弟妹们累些。 青羽性子温婉,针织女红颇拿得出手,本不用操心,可弟弟有意亲上做亲,就有些拿不准了,要說子盛這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品性也好,只是自己的弟媳妇儿眼高,恨不能儿子当驸马爷呢,即便看着兄弟的面子勉强答应,這从心裡瞧不上,過了门能有顺当日子嗎,故此還需好好斟酌。 青翧還小,等過些日子寻個先生捐捐他的性子,也就是了。 這三人都還好,最让自己操心的反倒是二丫头跟小女儿,說起来,自己這五個儿女裡最聪明的就是青翎,自打落生就不一样,别人一說话,两只眼睛咕噜噜转着,仿佛能听懂一般,后来会說了,就更灵了,小嘴裡头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大人话,叫人忍不住发笑。 再后来,自己亲自教她们习字念书,這丫头比青羿都要聪明,不管多难的书教一遍就会,公公跟丈夫大为惊喜,說是胡家祖宗有德,才得了這么個聪明啊丫头,因此对二丫头也就偏疼了一些,不加约束,也就成了现在這样。 而小女儿青青,更让她发愁,其实有块胎记并不影响什么,只是她自己看不开,成天闷在屋子裡不乐意见人,性子也越发有些古怪,长此以往只怕不是好事。 想到此,暗暗叹息,忽听裡头大女儿的声音:“水冷了,再洗下去着凉就麻烦了。” 然后是青翎的声音:“都进六月了,冷点儿也不怕。”嘴裡這么說却仍从桶裡出来,擦干身子套了衣。 青羽帮她擦头发,不等擦干,青翎就有些耐不住了,丢下句:“我在廊下晾头发去。”青羽一把沒拽住,跐溜跑了。 一出来看见翟氏,扑了過去:“娘亲怎么過来了?” 翟氏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从小满手裡接了帕子,一边儿擦头发一边儿道:“你别瞧入了夏,廊下的风也贼着呢,女孩子家再皮实也不能跟男孩子比,湿着头发着了风,将来落個头疼的毛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青翎老老实实的听着。 青羽笑道:“這丫头還得娘治她才行。” 青翎冲她做了鬼脸,娘仨都笑了起来。 翟氏看看差不多干了,放下帕子,给她编了一條麻花辫儿,扶着脸端详了端详,忍不住道:“這么着瞧,倒愈发像個小子。” 青羽:“她這個性子,沒准真投生错了,谁家姑娘像她這么疯的,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知外头有什么,成天跟勾了她的魂一般。” 青翎:“大姐是不知道,外头可好了,什么好玩的都有,有蚂蚱,蛐蛐,萤火虫,树牛子,蝴蝶,蜻蜓,野花,野草,就连风都带着花香。” 翟氏忍不住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這丫头就是玩疯了,眼瞅都十岁了,我跟你爹說了,過了這個伏天,你就给我老实的待在家裡跟着你大姐学针线绣活,要是再由着你的性子下去,可不是宠你,是害你了。” 见青翎跟泄气的皮球一样,眼裡的神采都沒了,青羽忙道:“其实针线绣活不难,比念书容易多了,那么难的书你都记得住,這個肯定一学就会。” 青翎其实也明白,不可能一直這么放羊下去,這裡毕竟不是现代,女子讲究无才便是德,女子可以不念书,不识字,但针线绣活要是拿不出手,真能被别人笑话死,所以,這些算必备技能,是必须学的。 好在還有一個夏天,青翎自来是個想的开的,想明白了也就坦然接受了。 翟氏不禁道:“青青若有你這么大心就好了。” 青翎:“青青又一天沒出屋子嗎?” 翟氏点点头,叹了口气。 青翎想到什么,跳到地上一迭声叫小满:“小满刚我提回来那個瓦罐呢,你放哪儿了?快拿過来。” 小满提着瓦罐进来,翟氏好奇的探头看了看,脸色微沉:“以后不许往水坑裡去,太危险,你别瞧那坑边上浅,裡头深着呢,回头滑下去,你這條小命就沒了,小满,你怎么跟着二小姐的。” 小满吓的跪在地上:“請夫人责罚。” 青翎生怕母亲罚小满,搂着母亲的胳膊撒娇:“翎儿保证以后不往水边上去了,娘亲就饶了小满這次好不好。” 翟氏白了她一眼:“行了,起来吧,真要罚了你,不定二丫头怎么心疼呢,這次就饶過你,以后仔细着,小姐沒分寸,你心裡得有,多劝着她才是,哪能由着她胡闹。” 小满诺诺的应着,等翟氏走了,才松了口气。 青翎见她嘟着嘴,不禁道:“娘不是沒罚你嗎,怎么還撅嘴。” 小满:“二小姐,往后您可老实儿些吧,不然,奴婢早晚让夫人打死。” 青翎也有些愧疚:“行,我保证以后都老实,你笑一個呗,我家小满笑起来才好看呢。” 小满给她逗的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青翎提着瓦罐:“姐,我先去看小青青去了,把這個给她,肯定喜歡。”說着一溜烟跑了。 青羽忍不住摇头,這丫头還真是個活宝。 因为心疼小女儿,就搁在了身边,沒跟两個姐姐住一個院子,而是跟青翧一起安置在了爹娘旁边的小跨院裡。 自打大哥回来,青翧羡慕大哥院裡热闹,就闹着挪了過去,如今這小跨院裡就剩下青青一個人。 青翎提着瓦罐過来的时候,青青身边的小丫头春分正在窗下绣花呢,一边儿绣一边儿隔着窗户跟裡头的青青說话:“三小姐,依着奴婢您不如也跟二小姐他们一起出去玩会子,总在屋子裡闷着,有什么意思,看闷出病来。” 青翎走了进来:“春分說的是,总在屋子裡闷着有什么趣儿。” 春分看见她忙站了起来:“二小姐。” 青翎摆摆手,趴在窗子上把手裡的瓦罐递了进去:“小青青你瞧這是什么?” 青青探头一看细声细气的道:“這是什么鱼,好小,怎么跟咱们后院池子裡养的不一样?” 青翎笑了起来:“傻青青,咱们家池子裡养的是管家伯伯买回来的红鲤,這瓦罐裡是外头水坑裡野生的小鱼,怎么会一样。” 青青认真的道:“沒咱家池子裡养的鱼好看。” 青翎:“可我觉得它们比咱家的红鲤有灵气,你看它们游的多欢实,就把這個瓦罐放在你這窗台上,烦闷的时候你就看看,心情就好了。” 青青点点头,捧着瓦罐看了一会儿,放到了窗台上,抬头看着青翎,她心裡最羡慕二姐,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自己就不行。 青翎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不禁道:“春分刚說的是,别总在屋子裡闷着,多出去走走,心情就好了。” 青青低下头咬了唇不吭声。 青翎暗暗叹了口气,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却重,其实她额头的胎记不是多难看,是她自己太過在意,生怕别人看见,才变成這样。 如果是在现代,這根本不叫事儿,现代的整容技术都能把一個人整成另外一個人,更何况胎记了,但這裡是古代,沒有這样先进的技术,這個胎记会伴她一辈子,所以還得她自己看开才行。 青翎跟她說了树牛子赛跑的事儿,說自己跟敬澜哥哥赢了大哥跟青翧,青青忍不住道:“敬澜哥哥不是病了嗎,怎么也出去了?” 青翎:“是我拉他出去的,总在屋子裡待着,只会病的更厉害,今儿跟我們在外头玩了一上午呢。” 见小妹有些动心,遂道:“陈先生放了大哥他们六天假,刚顺子說,西边祖父前年种的那颗桑树结了好些桑葚,已经熟透了,红裡发紫,别提多甜了,大哥說明天我們過去摘些回来,小青青也一起去吧,那边儿树多,可比屋子裡凉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