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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山阴陈家

作者:未知
绍兴山阴,亭兰桥右侧的一條石板小巷上,遮阴绿柳之间有一座朱红大门,大门上书:陈府。 大门间依稀可见油漆脱落后形成的点点斑白,门侧的两個石狮子中一個的脸庞上已经划出了一道裂缝,看上去更显得狰狞骇人。 进去前院后可发现梁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虽然其中不少油漆已经脱落,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江南特有的那种精致。 過了前院,穿過回廊,入眼的就是大片荷叶,荷叶之间就是点点粉红,偶尔飞蝶穿梭其中,池子对岸是几颗绿柳,绿柳下是几排石條长凳。 穿越前院,越過左侧的厢房,再转過两道孔门,就可以看见一座小巧而精致的两层小楼。 此时小楼上传来了数声轻语。 “姑娘,听外头的人說,姑爷带了好多人要去打仗呢!”一個梳着圆环角髻的丫鬟面露着惊色說着:“现在外头那么乱,姑爷怎么要去打仗呢?” 這是,她对面传来一声轻‘哦’声,再细看,方才說话的丫鬟身前坐着一個身穿淡紫镶红边长裙的女子,只见她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脸庞,双手正拿着绣针绣针一副未成的刺绣,看图案似是鸳鸯戏水。 哦了一声后,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略微消瘦的脸庞上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睛上两道黛眉已微皱,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是很快就是听见她轻‘啊’了一声,她再一次迅速低头,只见柔荑般的中指已经渗出了点点红迹。 后院的另外一座院落裡,同样在进行着低声的交谈,一個身穿大红绸的贵妇面露担忧之色:“那林哲怎么会突然想到办团练去打仗呢?” 旁边的一個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道:“姐姐不用担心,那林家少爷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掌管家业近年,听說他還派人去购置机器打算在上海办一個缫丝厂,而且林夫人也是不简单的人,她既然也支持林哲办团练,必然是有着她的道理!” 這锦袍男子說這话的时候,脸上還露出了一丝羡慕之色,那個男儿沒有建功立业的梦想呢,他毕余同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一想起仗剑征战沙场,内心裡就会涌现一股热血。 前两月听到姐姐家的那位姑爷說在余姚办团练的时候,他還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自从粤逆作乱以来,南方各省士绅办团练的不再少数,就连他自己也是响应号召拉起了自家的壮丁细户搞起了乡勇,但是這些士绅搞的团练都是小打小闹,也不会說有什么地方官方的正式委任状,更加不会离开家乡跑到前线去和太平军作战。 然而当他听到說林哲办的团练竟然是有着浙江巡抚官方的支持,有着正式的‘余姚县勇营’的番号,而林哲捐了官后更是得到了‘督办余姚县勇营’的正式差遣,這让他颇为惊讶。 而当他听到林哲即将带着這個余姚县勇营北上抗击太平军的时候,就心中更是觉得骇然了。 要知道這年头的各种团练虽然不少,但是会离开家乡跑到前线和太平军开战的团练屈指可数。 和自己的姐姐陈夫人担忧和不理解不同,他毕余同却是支持并理解的,身为這個时代的典型士绅、读书人阶层,他和绝大部分的地主士绅、读书人一样对太平军沒有半分好感,如果有能力有机会,他将会毫不犹豫的拉起一支大军投入剿灭粤逆的浪潮当中。 所以他对林哲的举动是赞同并支持的! “按照他们的行程,估计明天林哲他就会带着人到绍兴了,到时候我会去见一见他!”毕余同如此道。 “嗯,我們妇道人家不方便,而麟儿和瀚儿也都不在,這事也就只好麻烦你了!”陈夫人說着,也是叹了口气。 她這個女儿的婚事已经成为她的一块心病,原本早就该和林哲完婚的了,但是世事弄人,這都拖了五年多了,自家女儿都成二十岁的老姑娘了,眼看着明年就能成婚了,但是林哲又說办团练打仗,這万一林哲在前头有個什么好歹,那還不得让她女儿守一辈子的活寡啊! 不過虽然担心,但是她对林哲這门婚事還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林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从事的是商业,但是早些年也出過几個秀才,多少有些读书人家的底子在,林家的前后多任家主一般也都会捐一個官身,所以在社会地位上并不算太差,当然更关键的是:林家有钱! 林家是不是绍兴首富她不知道,但绝对是余姚的首富,林家盘踞余姚两百多年,从事生丝以及其他行当两百多年,可谓是树大根深。 還有非常关键的是,林家现在只有林哲這么一根独苗,而且也沒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叔伯姑嫂,同时林夫人也是個好說话,明事理的人,自己的女儿嫁過去后不但生活无忧,而且也不会面临各种乱七八糟的大宅院裡的争斗。 所以陈家虽然說是书香门第,举人频出,秀才更是一抓一把,而林家却是从来都沒有出過举人,但是陈家夫人依旧对這门婚事比较满意。 毕余同辞别了陈家夫人后,正准备要走,却是被一個丫鬟拦住了,那丫鬟正是陈家嫡女陈静身边的那個丫鬟,只见她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毕余同道:“姑娘說請舅老爷把這封书信转交给姑爷!” 毕余同沒有多說话,只是接過信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次日,绍兴山阴城外,林哲看着手中的书信皱了皱眉头,一旁的王吕云面露怒色:“這些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不让我們进城,惹恼了我直接带人杀进城去,看他们能怎么办!” 旁边的林安飞道:“他们不让我們进城,无非就是害怕我們纵兵劫掠罢了!不過還好,虽然沒让我們进城,但是却送来了不少鸡鸭猪羊和米面,還有饷银也一并送過来了!” 王吕云又道:“哼,他们敢不给嗎?” 王吕云這话不错,让绍兴府這边供应大军的军需以及开拔饷银,乃是浙江巡抚黄宗汉亲自下的命令,绍兴府那边不敢不听从,再說如果他们真的不听从,那可就别怪林哲不客气了,到时候他就会直接带着人杀进城去自取。 此时,林哲开口了:“既然不能进城,那么就传令下去就在城外择地扎营,准备埋锅造饭!明日直接绕過府城北上!” 进不进绍兴府城,对于林哲来說倒是沒有太大的所谓,反正绍兴只是路過而已,只要绍兴府那边把军需都准备妥当了,他林哲又不是非得进城,大军在外头過夜也一样。 随着林哲的命令传下后,這数百人就是开动了起来,小部分在四周查探,而其他士兵们则是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开始布置营盘。 不過傍晚时分的时候,林哲却是迎来了一個客人,他就是毕余同。 对于毕余同,林哲只是在原身的记忆裡有,而他到這個时代几個月却是沒见過,原身记忆裡,毕余同乃是自家未婚妻的舅舅,乃是個传统读书人,有着秀才的功名,不過考二十多年也沒有考上举人后也就死心了,在家经营家业。 這一次他来找自己,怕是因为陈家那边! 林哲猜的不算错,但也沒有完全猜对,毕余同进来后,他先是把外甥女陈静的信给了林哲,然后又是聊起了其他事,不外乎就是近期的局势,而說着說着,毕余同却是道: “我看你的這個营虽然规模小,但是士兵精壮有素,比起那些绿营和旗兵强太多了!” 林哲听罢呵呵一笑,内心道,我每個月都给這些士兵们补贴伙食费,不但管饱而且還经常吃肉,有了营养的补充再加上高强度的体能训练,這士兵的身体素质還不出色的话,那么他就得怀疑這些士兵都把饭吃到什么地方去了。 麾下士兵的身体素质不错,也算是余姚县勇营现在难得的优点之一了。 当然嘴上他還是谦虚着:“那裡那裡!” 毕余同此时又道:“不過我观贵营裡似乎還少了几個文书啊!”他一边說着,一边指了指案桌上的那一叠文书。 林哲初听时還是一愣,但是他很快就是反应了過来,這個毕余同今天来這裡,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亲戚之间的探望,恐怕還抱有其他心思,比如說想要从自己這裡谋取一個官身。 沒有,就是官身。 余姚县勇营虽然說是官方正式承认的团练,但它不是朝廷的登记在册的经制部队,而算是临时汇集起来的民兵部队,朝廷可不会說对待八旗兵,绿营兵一样规划详细的职位官阶。 因此从理论上来說,包括林哲的‘督办余姚县勇营‘這個头衔都不是官位,而算是一個临时性的差遣,這個差遣是沒有指定品级的,林哲的官身還是买来的四品道员。 现在林哲的官阶职位說起来比较复杂,具体下来是‘正四品,浙江省候补道员,督办余姚县勇营’,上述三個分别是品级、本官、差遣。它们都是相互独立的,并沒有直属的联系。 不能說是候补道员就一定是正四品了,因为還存诸多特殊情况,也有三品道员、二品道员的情况,至于后面的督办某某事,更是一個临时性的差遣而已。 而余姚县勇营的其他人,包括六個连长,督练官,营务官,三位总办等同样也沒有正式匹配的官职,所得的官身都是林哲给他们保举的官身。 比如說他给六個连长保举的武职外官七品,也就是世人常說的‘把总’。 而给督练官、营务官保举的乃是文职外官正七品,正式官衔乃是‘浙江省候补知县’。 這些头衔其实不值钱,就算去纳捐也花不了多少钱,你想啊,捐一個正四品的道员才九千多两银子,捐個七品的头衔又能花几個钱呢? 只是這年头的大清顶戴虽然不值钱,但是实缺却是难得的很,尤其是文官的实缺。 毕余同想的是,如果自己能够在林哲的這個团练营裡混上一個实缺的官身,那么也算是圆了這辈子当官的梦想了。 毕余同,是這個时代典型的读书人,早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考中秀才,但是后来考了二十多年都沒能再考上举人,只能是在乡操办家业的同时教导两個儿子,试图让那两個儿子能够在举业上超過自己。 然而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并不代表他对未来沒有野心了,只是科举无望,而捐官的话,他毕家乃是典型的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家裡虽然有不少田地,但是绝对不可能說轻易拿出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捐官的,而捐官后更加不可能花费数倍捐官的钱再去活动实缺的。 清末时期捐官盛行,但是普通士绅也是不是說能捐就捐得起的,几千两银子对于林家這個富豪家族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士绅家庭而言却是一笔根本无法拿得出来的巨款。 但是以他這個老秀才的功名要不通過捐官的方式进入官场,根本沒有什么其他太好的途径,所以当他听說林哲办的那個团练裡有着正儿八经的官方编制,而且可以获得官身后,他就是心思动了。 他打仗自然是不行的,而且对当武夫沒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却是对林哲麾下的那些文职非常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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