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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庙算无遗

作者:嵩山坳,分類:玄幻奇幻,状态:全本,字数:451.63万字,
看着孙瑞珍,沈淮,曾国藩,陆建瀛会衔呈报上来的折子,皇帝轻轻地笑了起来。不知道這份奏折是谁的大笔写就,倒真是声情并茂,让人有临场之感。

  看過了折子,把它放到一边,皇帝望着在书案下跪成两排的一众军机大臣:“英夷于入京行礼之事有为难之处,請求宽限时日,上报彼邦朝廷会商批准。只是這样来回之间,甚费功夫,孙瑞珍他们怕迁延日久,所以才上了這份折子,你们议一议,看看应该怎么解决?”

  自从上一次在君前說了错话,赛尚阿很是为同僚不耻,更让一众清流读书人讥讽,說他君前奏对,全然不知进退,更不知军机所在,除辅佐皇上处理朝政之外,更有匡正君父之過的用意。皇帝的令名,国家的政令發佈,都要靠军机处一群人负责维护,只知道在皇帝面前磕头承命,又何必设立军机处、内阁這一类的机构?

  一時間对他的为人、能力都有声讨之声,甚至有那硁硁自守,以为天下請命自命的御史言官,都想借這样一次机会狠狠地弹劾他一番,只是此事是由皇上谈起,而且简派钦差到江宁去的,笔锋扫過之处,很难不把皇帝牵涉在内,而這样的文章却实在是做不得的,便只好饶過赛尚阿此节。

  赛尚阿自家知道自家事,再不敢逞能以首辅自居,本着說少错少的念头,回头看了看跪在身后的祈隽藻:“皇上,浦公于朝政多知,就由他来一抒伟见吧?”

  “也好,祈隽藻?你怎么看此事?”

  “是!”祈隽藻也乐于君前奏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上回奏:“回皇上话。英我两国相距甚远,英夷本国即使允准文翰所称之事,此事怕也要拖延良久。所以,不妨着孙大人等尽快返京,等待英人有了确切的回信之后,再言其他。”

  “若是有了回信呢?就再派人前往江宁或者广州去与英夷接洽嗎?這样不会太過劳动了?”

  “老臣以为……”祈隽藻猛的咳嗽了几声,在养心殿的御阶下匍匐着身体還在一边强自忍耐,一边伏地請罪:“老臣……咳咳!請皇上恕老臣失仪之罪!”

  “起来,起来吧。”看他咳得辛苦难支,皇帝也有点着急了。但是见军机的时候,照例是不能有宫婢或者内侍的,只得摆摆手,示意周祖培和季芝昌将老人扶了起来:“可要紧嗎?”

  “老臣……”祈隽藻很是艰难的在两位同僚的帮助下爬起身来,剧烈的喘息了几声:“老臣君前失仪,請皇上责罚。”

  “說這些做什么?”皇帝左右打量了一下,有心把自己桌上的参汤赏给他喝,不過参汤无碍,装参汤的器具却是只得上用的明黄色,便是自己赏给了他,他也一定不敢受。当下很是关切的看着他,說道:“周祖培,季芝昌?”

  “臣在!”

  “扶浦公下去休息吧。看看要不要紧,若是要紧的话,就先回府,等将养好了,再来入值也不迟。”

  “臣不敢!”祈隽藻還有意坚持,他說:“老臣粗体尚称顽健,不敢于入值之时劳动同僚,更不敢劳皇上挂念。”

  “有敬君父之心,也不在這一时一刻之功。周祖培,季芝昌?”

  “是!”两個人答应一声,搀着祈隽藻走出了养心殿。

  他的话只說到一半,皇帝也不能再继续处理此事,否则的话,就有故意借他身体不适为由,甩开祈隽藻决断朝政的嫌疑,养心殿中剩下的是何汝霖和赛尚阿,两個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打破這份宁静。

  就在這时候,殿外传来周祖培唱名的声音:“臣,周祖培,季芝昌,告进!”

  “进来吧。”

  “是!”周祖培挑起门帘,两個人鱼贯而入:“浦公可要紧嗎?要不要回家去延請医生?”

  “回皇上话,祈隽藻深感圣恩浩荡,自道为官数十载,君前失仪尚属首次,皇上不加责罚,反倒温语相慰,令老臣心中感动不已,特别請我二人先在君前谢恩,等他病体康复一点,立刻进宫在皇上面前請罪,谢恩。”

  皇帝笑眯眯的点点头:“先不要谈這個,祈隽藻是侍奉過皇考的老人,可谓是国之干才。偶而因病于朕前不支,又有什么過错?等一会儿你们回去,把朕的這番话告诉他。”

  “是!”

  “刚才的话沒有說完,等他来了再說吧。好在孙瑞珍他们在江宁那边也不用着急回来。”皇帝停顿片刻,从御座后面转了出来:“今天召见军机,還有一件事。郑祖琛已经是第二次上折子請求朝廷恩准他致仕還乡了。你们知道嗎?”

  “是,臣等知道。”

  “那,朝廷是不是应该再挽留一下?毕竟,他在任上官声不错,此次桂省剿匪之事,他身为巡抚,也是很出了一份力的。”

  “是,郑祖琛郑大人的折子臣等已经看過。”赛尚阿不敢多說,祈隽藻又因病离开,军机处论资历,就轮到季芝昌了。左右看了看,季芝昌越众而出:“梦白公于广西任上操劳甚久,其人也亦七旬高龄。上一次上折子言及此事,朝廷照例温语挽留,此番再上,可见其求卧之心已定,請皇上准了他的言請之意吧?”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讷讷的嘀咕着說道:“那,接任的人选呢?”

  “臣以为,广西巡抚身处汉、苗、夷等聚居之地,除却能力之外,最要紧的便是要深得同僚拥戴,方可以如臂使指,将一省政务通盘掌握。還有一节,便是皇上始终挂记在心的平叛剿匪事宜。洪秀全等一众会逆匪首虽已伏诛,却仍有大批会众逃逸在外。桂省巡抚,当有定拟遣释,令得囹圄一清之能力之人上任,方可保桂省及相邻之省平安。否则,会匪一旦逃去,便不在本地为害一方,到了旁的地方,也是其患难平。”

  “嗯,你說的是。”皇帝绕室蹀躞几步,突然站住了:“着常大淳去广西。”

  军机处的几個人同时愣住了。常大淳是现任的浙江巡抚,从来以善于捕盗追贼而闻名,当年在福建的时候任按察使(就是臬司,相当于今天的省公安厅长),捉拿贼人很有一套,在道光三十年才升为浙江巡抚,到今天還不足四個月,真真是屁股還沒有坐热呢,就要迁地为良了?

  而且,浙江巡抚,广西巡抚在名字上都一样是巡抚,但却是一個富庶已极,一個困顿久矣。广西不论是从人口数量上還是从赋税上,都只能算是贫弱小省,从浙江调任广西,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实际上,却也可以看做是被贬谪的象征——最起码,圣眷已衰是很明显的了。

  不過身为臣子的,绝对不能因为路途远近,或者所处之地的贫富以为攸归,军机处的一群人有心为常大淳說几句话,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季芝昌只得点点头:“是!臣等明白。下去之后会廷寄到浙江。只是,常大淳奉旨奏调,他的遗缺,交由谁呢?”

  “這件事啊,容朕想一想。暂时不要廷寄出去。等想好了,连同此事一起,廷寄到省。”

  “喳!”

  皇帝本心中沒有对常大淳的恶感,正好相反,這個在真实的歷史中因为洪杨之乱而居家殉国的读书人,却是他很看重的朝廷一员。当然,這份好感也并不是来自于他对于自己效忠的朝廷的的豁死以报,而是他知道,常大淳是可以放下身为读书人的尊严,而真正的去考虑百姓和国家的利益得失的那种人。比之身为封疆,却只知道心中念叨着华夷之辩,从来不肯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些昏聩之人,例如徐广缙等,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正是因为這样,他才要调常大淳去广西,为下一步路做好准备工作。

  至于常大淳的遗缺嘛,也很简单……

  见過了军机处的几個人,皇帝进了西暖阁,时令进入了十月,北京的天气越来越凉,暖阁中生了一個大大的炭火盆,外面已经是寒冬,暖阁中却是三月小阳春的天气,唯一让人感觉有点不舒爽的,就是有些许的烧碳味儿。

  “下面该是谁了?”

  “回皇上话,宗人府府正,定亲王大人;上书房总师傅卓秉恬卓大人和吏部尚书贾祯贾大人递牌子进来了。”

  “让定王先等一等,叫卓师傅和贾祯进来。”

  “是!”

  卓秉恬和贾祯进到暖阁中,摘下头上的暖帽,伏地叩头:“臣,恭請圣安!”

  “都起来吧。”皇帝很自如的微笑着,却并沒有如同平常召见宗室那般的翘起二郎腿,而是保持了一個很中规中矩的坐姿:“這一次叫你们两個来,是想问一下几位皇弟们的学业。”

  “是!回皇上话,六爷,七爷,九爷在上书房的学业都很有长进。诗赋之功,国文(指满语)皆能朗朗上口,文墨之功也从来都为各位上书房师傅称赞有加。”

  “总算是他们肯上进,沒有辜负了几位师傅的教导。”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卓师傅?”

  “臣在。”

  “朕记得您是先皇二十年的时候升任协办大学士的吧?是不是?”

  “回皇上话,老臣是道光二十一年闰三月戊寅以吏尚,为先皇捡拔为协办大学士,于道光二十四年真除,升任体仁阁大学士。”

  “說起来已经有七年之久了。”宝座上的年轻人一笑:“也该换個地方了。嗯?”

  卓秉恬楞了一下,‘换個地方’无疑就是升任殿称大学士的代名词,内阁大学士四端两协,文华殿大学士现在是由祈隽藻担着,武英殿大学士是由穆彰阿兼着,此番穆彰阿去职,他的大学士的头衔也被剥了,但是皇帝却始终沒有寻找后人接替的意思,這样看来的话,……考虑了片刻,卓秉恬赶忙跪倒谢恩:“臣叩谢皇上捡拔之恩。只是臣才浅德薄,不敢领旨。”

  皇帝笑了:“你当得起!”他說:“不提其他,只是在上书房担任总师傅的這些年,還有身为老六的师傅的這几年间,你的劳作皇考和朕都是看在眼睛裡的。古人曾经說過,名师出高徒,同样的,学生高明,自然也就可以說明老师的能力非同一般了。”

  卓秉恬和贾祯心中一动:皇帝這样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准备要开始放手使用自己的手足兄弟了嗎?若是這样說起来的话,倒实在是大大的福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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