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月下园林的倩影
他的气愤也早已平息。漫无目的的找寻武术馆只是傻瓜行径。
左右送這老人到這裡离他家也不太远,還不如回去翻翻黄页。
回到家时,陈母已经回来了,但陈父却沒有。
文文在客厅沙发上低头坐着,陈母在一旁气愤不平的抱怨。
“我下回再也不跟他一起出去吃饭,一上饭桌就数落這個数落那個。喝不得酒非要喝,越喝话越多。一会說你们两個娃子都找不到替他争气学习不好,一会說我是個蛮不讲理的女人他瞎了眼睛当初娶了我……亏他還天天死要面子這种时候就找不到要面子了。他那些战友几個不是当笑话看他又說又哭,他自己還找不到!人家老乡一起吃饭聚聚是高兴的事情他就偏偏說這些,旁人都烦得慌啊,又不好当面說他什么還得耐到性子安慰他……”
陈父是有這种毛病,過去沒有的。陈母沒有迁居這座城市前,陈父一直显得意气风发,战友老乡裡他的成就可算顶呱呱,算上朋友圈子裡也是最显眼的几個。吃饭喝酒从来只会說說苦尽甘来的经历。
大概是家庭气氛的影响,大概在陈母定居的第二年开始,陈父第一次在亲戚面前喝多了就肆无忌惮。后来好像渐渐变成了习惯,从亲戚圈子发展到战友朋友的圈子,不管当多少人面,前一刻跟人谈笑风生,后一刻就晴转多云的指责陈母和两個孩子的不是,继而阴云密布,說的声泪俱下。
开始的时候陈母会劝阻,但劝阻的结果是陈父在饭桌上更怒气冲冲的责骂。后来陈母也和陈依两兄妹一样,尴尬的沉默低脸。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陈依在饭桌上再次遇到這种情景时已经变的无所谓,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已经不要脸了。不過他发现,陈父的那些好朋友和战友以及亲戚们也不如开始那般充满感情的真挚安慰,大多无所谓的敷衍似的說几句场面话,只有個别几個還会听他說,跟他說。
有一次饭局结束后,陈依从饭店的洗手间出来,正巧听见陈父一個战友的妻子說话。
“老陈真是的!老是吃饭时候喝多了就說這些,搞的大家不欢而散……還老說嫂子怎么不好,我看這些年饭桌上他說话那么难听,嫂子都沒顶撞過一句!”
那时候起陈依才隐约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是的,陈母不在外面跟陈父顶嘴吵架,也许不愿意跟陈父一样丢人,也许认为這是很私隐的事情。回到家裡她才会抱怨,文文和陈依就成了听众。
“我下点面條吃。”
陈依刚站起来,陈母已经拦阻。
“光吃面條不行,你妹妹中午沒出去吃饭得,晚上還光吃面條子怎么得饱?我去炒菜,你们两個来帮忙洗菜切菜。”
陈母总是這样,即使才跟陈父大闹一场,到了吃饭的时候也必定不会马虎,实在心情糟糕也会說声让陈依或者文文简单做点吃的,或者面條或者蛋炒饭。
晚饭過后陈母早早睡了,陈父仍未归返。
陈依翻找黄页竟然沒看到武术馆的联系电话,一时无计可施,气闷之余抓本书看,片刻又觉得只字不能入目,随手又丢。
床头电话分机色泽红艳,不经意间入目,他忽然想起来最近的幻觉。
幻觉中来电显示上李茵的电话号码他還清楚记得。
迟疑半响,尽管觉得荒谬,他還是拿起话筒,按下那串数字。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請查证再拨……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請查证再拨……’
虽然早知如此,他心裡仍旧一阵怅然若失。
‘果然只是白日梦……’這种念头他不止一次明白的告诉自己,但梦中的李茵的确太美丽,甚至让他觉得美丽的不存在任何瑕疵。
‘白日梦就白日梦吧,现在我闭上眼,李茵快出来……’
這当然只是陈依给自己开的一個玩笑,今天晚上他只想早些睡觉。
但当他闭上眼时,耳朵裡,不!脑海裡竟然听见一個陌生的声音。
‘奴隶……叛徒……代价……’
仿佛来自身体,又仿佛来自未知的遥远星外宇宙。這一刻,陈依仿佛置身星河斑斓的宇空,一团红光,扑面而来,不及让他看清来物,视野一黑,猛然睁开双眼的他又回到房裡。
他感觉到了什么。
阳台窗外东面的园林,月色下,一片昏沉。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是觉得园林中东西,一团红艳,在林木下随风飘摇。
‘又撞鬼?’
沒有迟疑,他抓把短剑,還觉不够,又抄出那面佛牌系绳挂上,轻手轻脚的开了客厅大门,快步赶下楼,直奔园林。
园林中央的水泥车道再往东是條污水河。
就在污水河岸边,陈依看见一個长发的女人背影,婀娜的身姿险些惹人遐想。如果她不是一手抓着個人的头脸,一手拽着那人的长发,并且狠狠朝膝盖上撞的话。
‘我今年怎么总是碰上這种事情!’
他想起昨夜碰到那個老者的话,又见行凶者并无凶器,不由快步過去同时喊叫‘住手!’。
行凶女人的动作嘎然而止,长发甩动,飞舞间露出那张转過来的脸。
陈依一时发愣。不懂得该如何形容,只觉得這女人的脸像她的身段一样成熟,也美丽的像她的身姿一样让人禁不住被吸引,甚至遐想。
女人朝他勾摆手掌,示意過去。
陈依不由心怀戒备的放慢了脚步,唯恐对方发难的同时关切被她抓拽长发提着的受害者。
這一看,惊的他再迈不动步子!
那哪裡是個人!分明是具披着层皮的骷髅!
骷髅的双脚丧失力量的被拖垂地上,一滩暗红中夹杂绿白的泥浆。
陈依不由自主的想到個让人恐怖的可能,忙用力按紧了胃部。
“地上那些!地上那些……”
女人的眼裡写满笑意,几分取笑,几分有趣的好笑,几分无所谓的习以为常。
“地上的当然是血和肉震碎后和一起的浆……”
陈依翻腾的胃止不住的欲呕,好不容易被五指用力的狠狠抓握刺激强压。
“我可不是在杀人呀。”女人笑容可掬的招手示意他靠近,陈依此刻又哪裡敢?女人一脸无可奈何又沒好气的猛的抓拽骷髅的那层皮。
那皮竟如瘪气的皮球般被她拉扯有半米多长,犹自毫无损伤。
直到那女人抓拽长发的手接连抖动,足足十多秒,拉扯的那层皮仿佛忽然裂开個口,裡头的东西跌落出来。
明明跌出来的是堆生物课曾见過模型的骨头,却在刹那间绽放璀灿彩光,光华持续短短片刻,就什么也沒有了。
陈依揉揉眼睛,的确沒有了。
沒有烟,沒有气味,沒有燃烧殆尽后的碳灰。
如果不是戏法,不是他的眼睛出了毛病。他忍不住怀疑這是否曾在书中见過的正反物质湮灭现象。真正的能量消逝,物质彼此抵消,故而不存在任何物质气体留下。
女人抖动手裡那张皮,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人皮竟在陈依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忽然凭空消失不见。
“知道什么是暗物质嗎?”
陈依觉得今晚碰到的事情很诡异,点头示意略有所知。
“刚才你看到的就是湮灭现象。人类死亡后当然不会湮灭,因为人类是由正物质构成。”
這些陈依也知道,地球,乃至人类所能观察的一切都由正物质构成,暗物质的存在更多建立于理论,是否存在暗物质的世界以及生物,以目前的相关信息显示,并沒有确切结论。
“难道是鬼?”
女人拢了拢长发,有些疲累般的信步走到树下,倚树而立。
“m国相关部门相信它们是比人类进化更高度科技更先进的外星生物,一带认为它们就是诺查丹玛斯末日预言裡安哥鲁莫亚王的奴仆,教徒相信它们是魔鬼撒旦的追随者……跟這些相反的也有,几乎全世界的邪教组织都相信它们是真神派来净世的使者。”
“诺查丹玛斯的末日预言?”陈依根本沒有听說過,更勿论了解。
女人莞然一笑,扬手把一本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书丢掷過来。
“正巧我看完了,送给你!有兴趣就看看。”
女人离开大树,直走上水泥车道,片刻,一辆红色的跑车疾驰而至。
她头也不回的挥挥手钻了进去。
“你還沒有說我們国家如何看待……”
陈依追赶的喊问尚未說完,红色跑车已经化做奔驰的流星,闪出了他的视线。
他的声音在黑夜的园林裡嘎然而止,手裡那本白皮无插图的书上仿佛仍留有那美丽倩影的体温和香水味。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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