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练队列有什么用? 作者:未知 (为盟主“督公”……不对,是“吾坐菩提下”加更☺,顺便求下推薦票) 听东门豹這么一說,黑夫顿时愣住了。 “打仗又不是踢着正步冲锋,整天练习队列,有個屁用啊!” 前世高中军训时,黑夫也曾发過這样的抱怨,直到年纪渐长,进入警官学院,真正地体验到军营生活,這种想法才慢慢消失。此时听东门豹提起,顿感熟悉。 “豹兄可曾上過战场?”他沉默良久,缓缓发问。 东门豹摇头道:“不曾,我三次服更役,却一直沒被征召上阵。”看得出来,他对征战立功十分渴望。 這下黑夫放心了,他虽然也沒上過战场,但前世耳渲目染,關於战争的纪录片也看了不少,肚子裡的东西足够吹一吹了。 黑夫笑着招呼东门豹在一根木头上坐下,对他說道:“行军打仗,和单打独斗的比武大为不同。战场上,那可是数千人、数万人的大场面,势如潮水,哪怕個人武艺再高,在人潮中也是无所施展其技。四面八方皆是戈矛剑戟,乱箭如雨般下下来,平日格斗时的见招拆招,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见东门豹依然不信,黑夫就让他想象這么一個场景: 他们是一群武艺高强的游侠儿,就這么乱糟糟地上了战场,准备靠着自己的好勇斗狠来打仗。 這时候中军下达了缓缓前进的命令,用金鼓和旗号传达。结果游侠儿们却不知鼓旗,有的往前冲锋了,有的還一脸懵逼地留在原地。结果脱离大部队冲锋在前的,被对面的箭雨射了個透心凉;站在后面的则被军法官砍了脑袋;剩下那些一急想要往前走,却发现被自己人挡住了去路,如此一来,倒是将己方阵型搅乱了…… 哪怕最后和敌人交上手了,因为他们各自为战,也会被训练有素的敌军分割开来,一個人要同时跟几個、几十個人打,最后被剁成肉酱。即便幸存下来了,一盘散沙的他们面临的,很可能是轰隆驶来的驷马战车和疾驰而過的骑兵冲击。 恩,這些人,就叫做齐技击,当年齐闵王雇佣這群出身临淄市井的“武林高手”打仗,结果每战皆败,硬是把国力雄厚的齐国打得差点灭亡。 所以许多年前老荀子在点评诸国军队强弱时,把個人武艺最强的齐技击列为最差劲的军队,是亡国之师。 场景脑补完后,东门豹不由满头大汗,他想象中上了战场就能靠着自己的勇武砍瓜切菜般斩十几個人头,原来沒這么容易? 黑夫又笑道:“故而,兵何以为胜?以治为胜!良好的纪律,是乌合之众与精锐之师的区别。而這些行伍队列的训练,正是孙武、吴起两位兵法大家苦心钻研出来的,你可知道這两位是何许人?” 东门豹摇了摇头,這两人虽然曾经在楚地大名鼎鼎,但时過境迁,年代太過久远,一般的乡野小民哪能知道。黑夫只得又给他科普了下孙、吴的事迹…… “世人常說,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现在你知道,這两位多厉害了吧!” “孙吴真乃英雄也!只恨不能效命于其麾下!”东门豹睁大了眼睛,显然還沉浸在孙子斩杀吴王宠妃、以数万之众转战千裡力挫楚国;吴起杀妻求将、镇守西河、最后入楚变法死于乱箭的故事中。 黑夫道:“当年吴起正是以训练精良的魏武卒,大败秦国,直到后来,秦国也将吴起练兵的法子用于军中。這些训练看似乏味,但当练成之日,若几百人、几千人都能做到吴起所說的坐卧有矩,行军整齐,进退有序,左右偏师像手臂一样听从中军指挥,各自为阵也能独立作战。那样的话,就是投之所往,天下莫当的锐士了!” “黑夫知道的真多!”东门豹赞叹不已,如果說第一天掰手腕他只是口服而心不服,那么经過刚才一番话,他真是对黑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但他又面露疑色:“黑夫,你只是第一次服役,也沒上過战场,为何知道這些。” “這個……其实都是我的亡父告诉我的,他上過许多次战场。”黑夫又将便宜老爹拎出来挡枪。 “真是岂有此理!” 东门豹愤愤不平地捶着自己大腿道:“黑夫有位好父亲,将战场上所见所闻悉数传授与你。我那父亲也沒少被征召作战,可每次打完仗回家,都只会阴着脸,一言不发地四处寻酒喝,喝完就死命打我!最后他倒是醉酒后失足掉河裡淹死了一了百了,却硬是将好端端的一個中人之家,弄得穷困潦倒!” 看来,這個莽撞冲动的东门豹也有自己的故事,但黑夫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深究。 “什长……伍长……” 结结巴巴的话语响起,一回头,却是小陶也起了,黑夫向他问好,换来小陶憨厚的笑,這孩子是典型的农家小青年,朴实而忠厚,就是有点胆小。 這时候太阳完全升起,东门豹一改方才对训练的不屑,主动去将其余几人统统叫醒,有了這煞星催促,众人起床的速度比昨天快多了。 黑夫微微颔首,看来自己除了季婴外,又多了個好帮手,于是便带着他们来到校场,宣布了自己的训练计划。 “今日训练,先从比個头,排队列开始!” 黑夫发现,秦国在律法上无微不至的强迫症,似乎沒有传染到军队裡来,军队的站队,不是根据身高,而是按照爵位、年龄排的,有爵位的站前,沒爵位的站后,士伍裡面,年纪大的站前,年纪小的站后。 這也就造成了一什的人站得高低不平,很影响观瞻。 黑夫昨日已经小心翼翼地问過陈百将,调整队列排序方式,不算违反军规吧?陈百将则說按照爵位排列是法律规定,但按年龄排只是约定俗成,并沒有写到军规律令裡去。反正他们什裡只有两個公士,一個居前一個殿后,其余人等,黑夫可以随意安排。 于是黑夫就大着胆子,开始调整队列了。 “彘,你就站我身后……为何?自然是因为你最矮,勿要难過,或许你多吃点肉,還能长個头。” “牡,我知道你想挨着堂兄,但你身高八尺,得站到后边,东门豹前面去。” “小陶……”找了一圈,黑夫发现小陶已经站到彘后面了,這小子,别看结巴木讷,其实還挺聪明的。 “季婴,沒错說的就是你,勿要东张西望,好好站在小陶之后。” “朝伯,你平日裡是按年龄站次位的,如今只能委屈一下,站中间了。” “平,可、不可,汝三人站在朝伯后面。” 如此一来,他们這個什的排序就是从低到高,顺眼多了。 调整好队列,也有轻度强迫症的黑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进入今日的第二個环节。 站! “学站立?” 才宣布训练內容,季婴就差点笑出声来:“黑夫兄弟,不就是站么?我三岁以后就会了,這還用学?……嘿你打我作甚?” 黑夫举起手裡的竹棍,对着嬉皮笑脸的季婴抽了一下:“我话沒說完前,不得插话,此外禁止在队列裡說笑、打闹和左顾右盼。” 黑夫在头一天折服东门豹后,便建立起了威望,而且有言在先,他会严格对待此事,不听命令的,按照军规,初犯的打三下,再犯的打十下,第三次犯,什长可以“熟笞之”,也就是往死裡打! 季婴见黑夫认真起来,便识趣地闭嘴。其他人看了看东门豹,发现他一反常态地听从于黑夫,自然不敢造次。 只听黑夫說道:“我听說過一句话,大丈夫立于世,要站得直,行得正!” 說着,他面朝众人,做出了一個标准的立定站立姿势,說道:“站似一棵松!像我,就是山顶上的直松!” 众人盯着黑夫,发现他的确站得笔直,好似青松般精神奕奕。 黑夫又指了指季婴等人歪歪斜斜的站相:“而汝等,则像半山腰凸出来的歪松!风一吹便摇摇晃晃,成何体统!“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不觉得這么站有什么不好的,但无人再有异议,在黑夫的示范和纠正下,开始重新学习站直…… “脚跟靠扰并齐,脚尖向外分开,对就是這样。” “两腿挺直并拢,小腹微收,挺胸,两肩要平,别一高一低的。” “两臂下垂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贴于裤缝……额不对,是下裳侧面。” “嗯,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季婴,你别老是咧嘴对我笑!” “两眼向前平视,不可,你不知道什么是平视?来,你看着我的眼睛……” 于是,在整個上午朝食之前,其他什都开始跟着自己的什长、伍长开始了稀裡糊涂乱七八糟的训练,整個校场呼喊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唯独黑夫他们的癸什呆立原地不动,开始站起军姿来。 宾百将也在土台上观看更卒训练,他手下一名屯长见状,說道:“百将,那黑夫所在的什呆立原地许久,或是在偷懒,下吏是否要過去申饬一番?” “不必了。” 宾百将摇了摇头,冷笑道: “他大概知道,练兵何等艰难了,這什长可不是好做的!任他折腾去罢!我明日要带县卒去云梦泽追剿盗贼,哪有時間管這等小事。就等着他在旬日大比当日,在所有人面前出丑!這之后,整個安陆县就能知道,所谓的擒贼壮士黑夫,不過是一個爱說大话的匹夫尔!到时候,我要骑着马走在前面,看他绕着安陆县城跳一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