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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殷红妆

作者:枯木道姑


  滴答的水滴从假山飞泄而下,满院子枯黄的蒲苇早已经被积雪覆盖,不過雪冻不了活水,听雨宫裡依旧還有雨声。

  赏過了初雪的御花园,刘武德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听雨宫,沒有人跟随,就他一個人,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更别說這個朱漆高墙裡的皇宫。

  殷红妆站在上次那個宫女凉衣服的回廊处看着满园子的积雪发呆,身穿皇袍的刘武德都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她好像也沒有察觉。

  “你难倒就不想去看一看她?”

  刘武德先說话,這個她,說的自然是乔月,他盯着殷红妆白皙而透着几分红润的脸颊,心裡再次叹息這世界上怎么会有這么漂亮的女人。

  和乔月的美不一样,她风韵妖娆的身姿上有一张冰冷而孤傲的脸,她微微露出的颈项,微微上扬的下巴勾勒出美丽的弧线有一种从骨子裡散发出来的高贵。

  她的美已经脱离了外貌的千言万语,這是一种骨子裡的气质,孤傲,高贵,成熟,她一袭红妆,就像是深秋裡染了白霜的枫叶。

  她冷冷的說道:“看或不看又有什么关系,难倒還能改变得了我是她亲生母亲的事实?”

  刘武德点头:“冯春出了慈云山,到京城裡来了,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說是明天就要进宫来见我,你說他会不会来看你?”

  “哦?”殷红妆的脸僵硬的动了动,“你怕了?”

  “怕?”刘武德扶着红栏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是的,我应该怕。他十八年不出慈云山,這次出来,想来是要来找朕报仇的吧。

  哦,不对,其实她更想杀的人应该是你吧?毕竟当年让他心灰意冷,让他杀了最爱的人是你,而不是朕!”

  說到這裡。刘武德的气势猛的一变。刚才的自称還是我,這会儿立刻就变成了朕。

  “他不会杀我!”

  殷红妆說道,语气坚定。

  “为什么?”

  “因为我是她的娘。生她养她的娘,這還不够嗎?”

  “可是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娘!”

  “這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了解她,你更不了解冯春。只要有她在,乔月就不会看着我死。冯春也不会让我死,即便我做了再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我都不会死,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殷红妆的语气坚定而自信。她說完,转身,轻轻迈步往听雨宫裡走去。

  宫裡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刘武德大惊,记忆中。這個听雨宫裡不应该有人才对。

  他两步走到殷红妆前面,走进大门,原来有一個穿着黑色破布衣服的男子在弯着腰打扫着积满了灰尘的宫殿。

  “你是谁?”

  刘武德警惕,声音在宫殿裡回荡。

  弯腰打扫的人回头,一张长满了络腮胡子,容貌有些颓废,不過他直起身来的时候,八尺多高的個子,大山一样的身材,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是你!尽然是你!”

  刘武德大惊,虽然這個男子满脸的颓废和落魄,還是把他惊吓的连忙退了好几步。

  拿着扫帚的男子看不清楚表情,因为他的脸已经被胡子覆盖满了,除了那双渗人的浓眉虎目,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

  刘武德扯着嗓子正准备喊人,不過刚刚一口气震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他好像才意识到了什么,如果眼前的這個人想要杀他,這個时候恐怕他早已经沒命了。

  他努力的平静了好久被惊吓得起伏不停的胸膛,回头看一眼依然冷冰的殷红妆:“他什么时候来的?”

  殷红妆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腿长在他身上,他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倒你還能拦得住他不成?”

  是的,当年他设下重重埋伏,這個人依然如履平地,他還真拦不住他,如果沒有他,或许十八年前,冯春就已经死在了他的手裡。

  這個长满了胡子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齐州城郊那個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乔豆腐,乔月的养父乔云天。

  乔云天名冠天下,就连当日姜鸿在遇到戴德的时候都說,北漠离刀门的绝学,只有我六弟的狂刀十八式可以克制。

  言下之意,论武功,他姜鸿不及他這個六弟乔云天,他是北武刀王,他是冯春手下八大能人裡,武功第一的乔云天,盛名之下,从来就沒有弱者,即便是姜鸿都进不来的皇宫,他依然可以来去自如。

  “是的,是的,你应该在這裡,她在這裡,你又怎么可能不在這裡,朕尽然沒有想到這一层关系。”

  刘武德還有一些激动,她和你重复的用,不過還好,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他讲的什么。

  這时候殿外急匆匆的走进来一個跟随乔月的密卫:“皇上,乔娘子伤了威武侯的女儿,现在正朝京兆府去了。”

  三個人同时朝這個密卫看去,乔云天依旧是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不過他一直在看着殷红妆,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着什么。

  不等刘武德說话,那個密卫又接着禀报:“对了,中间的时候乔娘子见了一次李茂元。”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情报,李茂元早已经很多次当着刘武德的面要求见乔月,不過都被刘武德挡了下来,在他看来,乔月是他的私人物品,不论是谁,想要求乔月什么,他都要提前知道。

  刘武德心裡稍稍有些不悦,不過也只是一瞬间的心思,既然见了,那就见了吧。

  刘武德挥了挥手,示意這個密卫退下,反正乔月這一次出宫,对他来說已经收获不小,就凭乔月当街把平阳公主是皇后偷人剩下的野种這個事情公诸于众,对他刘武德来說,真的是太好的事情。对他即将要对商许动手,简直就是民心所向。

  密卫刚刚退下,不料這时候殷红妆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再然后,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阴寒,說道:“你的密卫真是群沒有的东西。尽然让冯玉兰活着回去了。你真是越来越沒用了。”

  刘武德皱眉,不過殷红妆的话在心裡稍稍過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街上的时候真的是很好的机会,如果趁乱杀掉冯玉兰。激化乔月和冯春的矛盾,這样,,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论最终是谁胜利。他刘武德都是最后的赢家。

  “呵呵…”刘武德随后也冷冷的笑了起来,“果然還是最毒妇人心,你尽然忍心這么折磨你的亲生女儿,你用她一辈子来布這個局。你以为朕看不出来?

  你這样折磨她,把她抛下自身自灭,受尽欺辱。为的就是要在她心裡种下对冯春无尽的恨,最后让他们父女相残。

  女人的心。還是太過狭隘,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你已经成功了,不過成功的不是你,而是那個冯玉兰帮了你。”

  殷红妆的心思被刘刘武德一语道破,一点也不怒,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宫殿裡面走。

  刘武德追上:“我听說项儿和她的关系不错,要不要朕再帮你一把?”

  “刘项?”殷红妆停足,“和你一样沒用,若果你要說让冯春杀了刘项而激起他们父女两個的矛盾,那么你就错了,我的女儿,我了解,她根本就沒有喜歡上你那個沒用的儿子。”

  “沒有喜歡上嗎?”出乎刘武德的预料,“齐州和宁州的事情朕后来已经派人调查過了,项儿不会有這么缜密的心思,這一切,都是你苦心安排的。

  因为项儿入封地之前见過你,你要让乔月爱上项儿,然后项儿利用乔月,這一切你们都进展得很顺利,巧妙的安排齐州的遇刺,项儿巧妙的和乔月相遇,两人孤男孤女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半個月之久,想来应该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吧。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吧?项儿利用乔月杀了成儿不假,不過你们谁也沒想到,乔月尽然遗传了冯春神仙一样的手段,如果不是后面朕详细的调查,朕尽然都不知道,她尽然能指挥天雷。

  天雷啊,她不仅能行云布雨,還能降下天雷,恐怕冯春也沒有她這么厉害吧?

  所以,你策划的用项儿利用乔月杀掉成儿,然后皇后降下雷霆之怒,這個时候你再让项儿血淋淋的告诉乔月,這都是他利用她干的,让她一個小女孩子无助的面对皇后的雷霆之怒…”

  “不错…你猜得很正确。”殷红妆阴测测的打断刘武德的话,“只有她受到的伤害越深,她才会恨冯春越深,只有這样,才能弥补他对我的伤害。

  因为他冯春,我殷红妆這一辈子就這么完了,他以为他每天守着那個坟墓就能赎罪了嗎?

  呸…我要让他绝望的看着她的亲生女儿,亲自掘开她最爱的人的坟墓,戴璇儿,她抢了我男人的心,就算她死了這么多年,我殷红妆也要挖开她的坟墓曝尸。”

  本来就阴冷的宫殿,经殷红妆阴寒的声音這么一說,就更加阴冷了,就连刘武德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女人发起狠来,特别是像殷红妆這样聪明的女人发起狠来,真让人害怕。

  “可惜…”殷红妆叹息一声。

  刘武德道:“可惜什么?虽然你沒有算到乔月能有冯春這样神仙的手段,可是事情依然還是在按照你的计划在发展啊!

  乔月和冯春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疏远,朕承认今天应该趁乱杀了冯玉兰才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你要知道,在场的可不只有朕的密卫,還有姜鸿在,西棠街那边距离冯春的府邸并不远,想要杀冯玉兰,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哼…”冯玉兰冷哼,“我可惜的是你那沒用的儿子,都给他创造了這么好的條件,尽然沒有得到乔月的心,早知道他這么沒用,当年我就应该派你那关在天牢的儿子去。”

  刘武德点头,对殷红妆意见表示同意:“项儿始终還是心慈手软了一些,如果换成是焕儿,再不济起码现在也和你那女儿生米煮成了熟饭,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這时候,殷红妆走到了卧室门口,說道:“明天我就要走了。”

  “走?”刘武德惊讶,“为什么要走?”

  殷红妆道:“因为時間已经差不多了,我可不想用一辈子谋划的事情功亏于溃,我可不希望看见他们父女相认,同享天伦,幸福美满的结局,那我殷红妆這一辈子岂不是失败得一塌糊涂了嗎?”

  刘武德点头,对于殷红妆這种纯粹的女人心思,他倒是沒什么抵触,既然這么多年他都得不到殷红妆,那就只能放他出去和冯春斗個你死我活,毕竟最终得利的人還是他。

  甚至是只要不威胁到他皇位的事情,他都可以帮助殷红妆,毕竟她是他一直深爱的女人。

  爱情就是這样,你爱的人,她却爱着别人,即便他是皇上又能怎么样,他可以粗怒的得到她的身体,就像殷红妆得到了冯春的身体一样,可是她最终還是失败的,她永远得不到冯春的心。

  這個时候他好像才明白了乔云天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這裡,他指了指就在旁边的乔云天:“所以,他今天是来接你的?”

  殷红妆点头:“是的。”

  刘武德也跟着点头,不過面色有些难過:“那就是說,如果朕今天不過来,你甚至都不会和朕打一声招呼就走嗎?

  即便咱们做不成夫妻,這么多年了,再不济也算是朋友吧?”

  “朋友?”殷红妆冷笑,“皇家的人有朋友嗎?”

  殷红妆很快从卧室拿了一個很小的包裹,看来她這些年再皇宫裡過得并你怎么如意,就连临走了,包裹都這么简单,甚至穷困。

  “咱们還会再见嗎?”

  刘武德看着殷红妆走出来,心裡有种空闹闹的酸涩。

  殷红妆道:“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吧,毕竟咱们两個都不是好人,你也沒必要做出這种生离死别的样子,虽然你沒有流泪,不過我相信次此刻你脸上的难過是真的。”

  殷红妆走到大门口,乔云天丢了手裡的扫帚,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刘武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殷红妆的离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瞬间充斥他全身。

  是的,是孤独和寂寞,作为皇上,他沒有朋友,如果真的有,恐怕也只有這個殷红妆吧,他可以和她毫无顾忌的谈话,他甚至可以和她发自内心的說所有的事情。

  他很庆幸他沒有强行得到她,毕竟這個时候分别的时候還有对重逢的期盼,那种怅然若失的酸楚,這個时候他才明白,即便他已经是皇帝,他一样是一個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一個普通的人。

  他喊道:“你要去哪裡?朕想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你。”

  殷红妆转身,那是一抹姹紫嫣红,百花失色的转身,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微微的笑着,仿佛這一刻,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样子。

  她說道:“齐州城郊,那個村子你知道的,你来嗎?如果你来,我就给你亲自下厨,云天的豆腐做得很不错…”

  眼睛变得朦胧起来,沒想到他和她的离别尽然是這么的突兀而又简单。

  泪落了,沒有眨眼睛,可是她已经消失不见,除了宫殿了回荡的雨滴声,就只剩下白雪覆盖着白茫茫的一片。

  (ps:谁能理解刘武德看见殷红妆离去的时候那种心理的感觉?是怅然若失,還是孤独失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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