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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作者:浅淡的月牙
第十九章

  江水辽阔寂寥,水波粼粼,映着满江春色。

  画舫近在咫尺,秋雁和白芷一人提着一盏牛角灯,倚着栏杆往下眺望,二人眼中皆是紧张不安。

  双手失了力气,殚精竭虑。

  魏子渊浮在江水之上,浑身湿淋淋,他肩上還倚着一人。

  女子双唇发紫,通身上下如寒冰冷冽。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眸子紧闭,鸦羽睫毛悬着水珠。

  宋令枝从未有過這般孱弱气若游丝的一面,纤细脖颈无力,只能倚靠在魏子渊肩上。

  魏子渊一手抹過脸上的水珠,一双琥珀眸子沉沉,若有所思。

  画舫近在咫尺,只消自己高喊一句,甲板上的秋雁和白芷定能发现自己。

  隔着遥遥夜色,魏子渊依稀能望见甲板上乌泱泱的丫鬟婆子,人人焦心如焚,踮脚张望。

  宋老夫人最是喜爱這個小孙女,如若宋令枝真的出事,满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然若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和宋令枝一起,日后宋令枝的名声……

  魏子渊低眸,眉宇紧紧拢着,白日秋雁的笑声隐约在耳边响起。

  “贺公子是老夫人一早看中的,他那般有才华,虽說如今家裡败落,然日后高中,必也是状元探花,也不算辱沒了我們姑娘。”

  ……状元探花。

  魏子渊眼眸轻动,四面江水翻涌,水声潺潺,自掌心流過。

  前些日子宋令枝无意瞥见他手上的冻疮,当即唤人取来玉清膏送去魏子渊房中。

  那玉清膏效果甚好,魏子渊只用半瓶,手上的冻疮已好大半,然這双手经過长年累月的煎熬,粗糙满是茧子。

  這样的粗人,怎么能配上……

  耳边“哗啦”一声水响,贺鸣惨如白纸的一张脸忽的闯入魏子渊视线。

  他本就不擅凫水,若非腰间還绑着绳索,贺鸣兴许早就丧命。

  他喘着气:“魏子渊,你怎么在這……”

  魏子渊缄默不语,冷着脸,垂首将宋令枝扶至贺鸣肩上。

  贺鸣瞪圆双目震惊:“你這是……”

  夜色如水,江风萧瑟。

  画舫灯火通明,檐下系着的掐丝珐琅云蝠纹挂灯缀着银辉。

  魏子渊回首望一眼,转而对上贺鸣愕然诧异的视线——

  你、沒、见、過、我。

  “扑通”一声水响,水花溅起,魏子渊翻身跃入江底,石青色袍衫渐渐融在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贺鸣怔忪,惊讶尚未从眼眸褪去,忽而听见画舫上白芷的哭声:“贺公子,是贺公子回来了!快快,拉人上来!”水天相接,寒意侵肌入骨,魏子渊遥遥瞧着宋令枝被护上画舫,他唇角轻轻往上牵扯,那双琥珀眸子逐渐涣散、涣散。

  ……

  “姑娘,這天冷,您快回房去罢。”

  苏芷倚着锦缎褥子,一双美目轻阖,眉眼间拢着倦怠之色,她掩唇悄打哈欠,嘴上却仍硬撑着。

  “不碍事,我再坐会,兴许過会鱼就上钩了。”

  婢女焦急不安:“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在這坐半宿,也不见有动静。”

  话落,她悄声往前凑近,“奴婢听說,宋家那出事了,說是丢了什么东西,满船上下都在找呢,我們也快快回府罢。”

  苏至不以为然:“他们丢了东西与我何干,难不成還是我拿了不成?且這会忙忙回去,落在他人眼中,那才是做贼心虚……”

  话犹未了,手中的钓竿忽的狠狠动了两三下。

  苏芷喜不自胜,慌忙让人收线:“快,拉上来,這般重,定当是尾大鱼。”

  江水晃悠,鱼线一点点往回收。

  苏芷倚在栏杆上,双目灼灼盯着江面。

  水波荡开,一头乌发随着钓竿上下起伏。苏芷一惊,险些惊呼出声。

  瞪圆的双目在看见魏子渊那张如冠玉般的面容时,苏芷满脸错愕:“怎么会是他?”

  宋府上下各处掌灯,亮如白昼。

  廊檐下悬着两盏玻璃绣球灯,過往奴仆婆子面容冷峻肃穆。

  临月阁悄无声息,唯明月皎皎,树影婆娑。

  月台之下,乌泱泱跪了满院子的人,皆是先前在画舫上伺候的。

  白芷双膝跪地,双目泛红:“老夫人,船上的人都在院外跪着。事出紧急,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只想回府等候老夫人的发落。”

  宋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满脸皱纹浮现:“对外說丢了宝物,是你的主意?”

  白芷叩首:“是,当时姑娘突然不见,若是大张旗鼓找人,奴婢怕有旁的歹人听见,若是让他们先一步找着姑娘,更是不妙,且……”

  白芷低下脑袋,“奴婢也怕牵连姑娘的名声。”

  冷月如霜,银辉重重叠叠笼在檐角,无声无息。

  良久,头顶终传来宋老夫人一声长叹:“好孩子,你家姑娘沒白疼你。”

  白芷伏首在地,眼睛垂着泪珠。抬首,视线透過那扇缂丝屏风,依稀可见裡头晃动的人影。

  天然罗汉床上,宋令枝三千青丝轻垂在枕上,浑身上下不见半点温热。

  青纱帐幔低垂,宋老夫人坐在榻边矮凳,无声落泪。

  柳妈妈轻手轻脚进屋,为宋老夫人拭泪:“老夫人也该注意身子才是,若是有個好歹,姑娘若是醒来……”

  柳妈妈泣不成声。宋老夫人掩泪往外走,抬头瞥向院外:“那些人审问得如何了?”

  柳妈妈温声:“差不多了,口供倒是对得上,姑娘出事时,那些人都聚在一处,沒有人落单。”

  浑浊的双目望不见半点亮光,宋老夫人重叹一声:“都放了罢。”

  柳妈妈意外:“老夫人……”

  宋老夫人摆手:“修书一封,立刻送去瀚远那。枪打出头鸟,枝枝才多大,能碍着别人什么事?想来是我們宋家风头正盛,挡了那些人的路。”

  柳妈妈心惊胆战:“那我們如今怎么办?”

  宋老夫人正色:“等。”

  如此大费周章害宋令枝性命,定会有所图,只是不知宋瀚远在生意上得罪了谁,竟将手伸到宋令枝身上。

  宋老夫人双眉拢着不解,又打发人去贺鸣院子:“那孩子快春闱了,偏偏遇上這事,到现在還沒醒。快让人好生医治,省得耽误了。還有,魏子渊找着了嗎?那也是個好孩子,护主。”

  柳妈妈:“早打发人去找了,沿岸的农户也派了人去寻,想来很快便有回信。”

  說话间,忽听院外小丫鬟来禀,說是夫人来了。

  苍苔露冷,白石甬路。

  姜氏一身象牙白素裙,扶着春桃的手缓步而至。她面上淡淡,朝宋老夫人福身:“母亲。”

  宋老夫人手上挽着佛珠,闻言冷笑:“倒是来得快,若是晚些,兴许连最后一面都赶不上。”

  姜氏面色如常,连眉间都不曾轻蹙:“生死有命,倘若真是命裡有此一劫,那也是她的命……”

  “混账东西!”

  “哐当”一声脆响,茶盏碎了一地,宋老夫人恼怒至极,“滚!枝枝可担不起你這样的母亲,当年若非你们姜家……”

  话說一半,倏地见大夫提着药箱从暖阁走出,宋老夫人忙止住声,迎上去:“大夫,我這孙女如何了?”

  大夫摇摇头,欲言又止:“老夫尽力了,只是……”

  宋老夫人咬牙:“无碍,你且說实话便是。”

  大夫叹口气:“老夫人莫怪,只如今小姐病重,有些事……還是趁早做打算才是。”

  宋老夫人如迎当头一棒。

  大夫這般說,便是要她准备后事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枝枝才多大……

  满屋寂然,而后众人皆掩面拭泪,哭声不绝。

  宋老夫人强撑着,身子摇摇欲坠:“沒有别的法子了?”

  大夫抚着胡须,重叹一声。

  “依理,這话不该我說。然如今小姐這脉象时有时无,看着倒像是魂魄不全。老夫人何不拿别的喜事冲冲,兴许明日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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