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更清冷(下) 作者:荆柯守 仙侠修真 两個甲士再不敢接近,分向退开些距离,变换身形在一棵棵大树间,保持射击限制——這個距离射不穿校尉重甲,但对已无甲敌人是致命。 “我想起来了——你听到抄家,就冲出来……不要在這裡,我們出去到镇子裡……哈哈……” 纪伦沉默摸出兜裡小圆镜,微不可查低声一句。 “你這小老鼠终于肯……嗯?” 接着出现的是一场刀锋上的舞蹈,生死间的逆转。 在甲士瞪大了防备的眼睛裡,始终游走借树躲箭的术士,在這一刻以惊人对攻,刀剑交击,叮叮咣咣一片火星,硬顶长刀,生生突进校尉的刀圈! 只有校尉知道发生了什么,敌人近身剑术在对攻中简直是飞速成长! 而在最后那個突入瞬间,手裡骤举起一枚小圆镜,反照某种折射,奇异的红色眩光瞬间晃過他的眼睛,光影交错的明暗落差,在近在咫尺丢失了对方踪迹! 反应過来时,已绕過了刀锋,突入防御圈,举剑直刺。 校尉觉得不妙,本能转动身子偏斜角度,但中剑,脸色白了白,又惊醒過来……剑插在校尉胸上,恰是长刀撞击凹陷,但剑只插进半寸,就折断了。 “哈!天要亡你——术士!” 校尉舒一口气,不再理会,横冲直撞。 纪伦身形倒飞出去,在半空就吐血,大树晃過,最后两個持弩甲士再次丢失了视野,不由跟着改变方位,两侧追上去。 “哼!” 校尉伸手拔出断剑看了看,随手丢在地上,胸甲碎开,金属破片给内衬的丝绸包裹住,轻轻一抖就震出,无伤肺腑心脏,而相反是对方无甲受了野蛮冲撞,损失很是不小。 战场上生死一瞬,沒有惺惺相惜,当即奋起:“這就是反贼下场,上天不助你——” “可惜,要是剑质地再好一点……不過现在也不差了……” 纪伦翻滚落地,按住一個甲士的尸体,在他额上拔出自己抛出长刀,眩晕,使得视野有些模糊……两只胳膊剧痛,可能脱臼了? 真是头蛮牛。 他伸手在安安静静草地上摸索着,一朵橙黄小花映入视野,手指停下摸索,握住,這种熟悉感觉,扣在了指尖。 哗—— 长刀劈开枝叶和雾气,漆黑重甲男子一眼扫见,目光闪過警惕,判断出敌人的状态,放下心,吐气:“看来你坚持要当帝国反贼了?很好,反贼必须死!” 刀一挥,轻易磕飞了纪伦手中摇摇晃晃的长刀,刀锋擦着纪伦脖子過去。 纪伦双腿還是可以动,蹬着地面,一直到背靠大树,似恐惧本能身子后缩躲避了這一击,就在刀光未回瞬间,一只手在背后拿出,举起:“再见。” 校尉听到這词,本能反应是想笑:“還要故弄玄虚……” 声音顿住,鲜血在口中溢出。 他神情难以置信低首看去,最先看到是朵嫩黄的小花,插在一张弩弓的望山上,弩弓紧贴着他胸甲的破口,弓弦還在嗡嗡回弹,精钢弩矢尾端露出在胸甲破口,幽幽冰冷。 纪伦扣动扳机手指松开:“這次,是真。” “我杀了你——” 校尉刀光再沒能劈下,只是一拔,鲜血飞溅,校尉晃了晃身子,突全身力气消失,颓靠在树干。 “副尉!” 两個甲士大惊,校尉生命力顽强,一时還沒死,但已气管涌血,气力脱节,喉咙裡只发出含糊声音:“别過来……回去报告主将……” 這不实际,帝国军法森严,见上官危亡而不救,两人就得死,自扑上。 但完全沒有射击机会。 纪伦身形不高,這在战场上很实用,默默蹲缩在這個黑色铁塔巨汉背后与树干之间的位置,双手一丝不苟转动轮轴给弩上弦,在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费了点力气。 两個甲士威胁:“放开副尉,我让你离开……” 纪伦有些摇晃的侧身立起,举起弩弓架在校尉肩上,弩很稳。 金属冷芒下,两個甲士分开,不同角度包抄逼近。 纪伦拉扯了一下僵着的校尉,让他身体与树干形成很好对角,遮住一個甲士包抄的角度,不過這样扯动让校尉大口大口吐出血来,眼见不活了。 失去射击视角甲士大怒:“放开人,副尉死了,你也休想活!我們一定会杀光你全家!” 纪伦听而不闻,举弩,对准一面甲士。 彼此都只隔着十步,甲士身子一震,扣动扳机。 嗖嗖—— 纪伦侧首避开,矮小身子缩在垂死校尉的手臂盔甲后,对面甲士闷哼一声,胸口中箭……徐徐跌下。 “哼,偏了几分,不敢命中上级?” 纪伦脱离垂死校尉与大树的夹角——這裡已成死地,而踉跄着绕到树后,再次转动轮轴上弦,手裡扣着小圆镜在树边看,有点是潜望镜……等等,潜望镜又是什么东西? 一個甲士扑上来,扑了個空,扶住校尉身体,校尉咳嗽出血:“快杀敌。” “是!” 甲士绕過树,纪伦也绕過树……两人在绕圈,回醒這一点的甲士反扑,還不见敌人,生死杀机,与平常的捉迷藏,交融成一种渗人氛围。 大树一面,只有咯吱咯吱上弦声,喘息声,断断续续唱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礼,握握手……” 歌声轻,雾气浓,似乎与看不见异物作战,甲士脊背森寒,怒吼:“给我滚出来!” “我們就是……好朋友……” 一切安静下来。 甲士屏息转過举弩,沒有人,眼前晃過一片镜子闪光……视野瞬间,本能感觉到危险扣动扳机。 镜子碎开。 冰冷顶在了脑后,扣动扳机,甲士本能前扑,后脑一阵剧痛,整個世界暗下来。 全军覆沒,垂死副校尉双眼将阖未阖,却最后一個将這全過程看在眼裡,少年踉跄過来时也在咳血,校尉目光开始黯淡。 纪伦伸手推了推:“有些事,想问问……你有沒有见到一個女人,喏,這是她的照片……” 染血的相片上,是個年轻温柔母亲,這校尉茫然看着,眼中光亮一丝丝散去,铁塔身子沿着树干缓缓滑下:“术士……大好勇力,何不……” 嘭—— 铁塔扑倒,地面都晃几下,纪伦還在有些苦恼:“喂喂,别死啊,到底见過她?這样清雅脱俗的女人,见過不可能沒印象啊……” 副校尉闭上双眼,嘴唇颤抖着咕哝:“何不……” 纪伦蹲下去,侧耳听。 “报效帝国……”气息断绝。 纪伦叹了口气,收起来母亲照片,放在小圆镜背面夹层藏好,应沒见過……否则敌人的第一反应不会茫然,镜子翻回到正面,已玻璃破碎,闪亮水银涂层裂纹看不真切,沒有了奇特流光,坏掉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這样喃喃着。 树林裡重新安静下来,鸟儿凄鸣声让空谷显得孤寂。 仔细听了听,辨不出鸟的名字,叫的也不婉转,但在暮色裡很好听……這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纪伦都记得。 此时再转首看去林外的雾气上空,红光隐隐,雾气背后也许正是……夕阳。 這样望着天空静默片刻,又有股热流涌动,這次沒有特殊效果,只是胸口微微胀痛的沉重,他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下来,蹭着大树忍痛将双臂脱臼恢复,翻转這副校尉的尸体。 铁甲铮铮,死了也還是這样重。 纪伦作活着的人沒有什么可抱怨,他沉默在尸体腰上找出一小袋粮食,打开了看。 绿色的叶片包裹,是四個凉掉的糯米粽子。 這时就剥开粽叶吃掉一個,滋味是不知道,脸上沒有什么表情,一個人坐着沒有什么言语——這個记忆障碍的少年,已习惯了孤独。 如果時間足够,甚至能一個人安安静静享受着风吹過地面的声音。 不過现在時間不够了,剩余追兵不知道什么时会追上来,补充了体力,稍能行动,就辨认方向去寻找几具尸体。 “应该還有七袋,再加上镇子门口藏下的九袋,不少了……或還有尸体能搜集到食物,以及别的实用东西……” 天色黯淡,混乱雾气世界裡,看不到夕阳,但谁都能感觉到,太阳确实快要落山。 接下来,会是冰冷黑暗的长夜,谁都无法改变。 那個至死就那一句、沒有透露新鲜信息的副校尉,在威胁纪伦时,倒說起:“你伤痕累累,又累又倦,太阳又要落山了,這裡的夜,很危险,你一定想回家。” 夜裡危险不危险,记忆障碍的少年并不知道,不過他确实又累又倦,想回家了。 剥了一件甲兵衣服穿上,出去时沒有看到追兵,找到记住位置的大树,之前藏起来的一袋袋装有食物的袋子,都放进一個大袋子裡,這样袋子就非常沉,对现在的纪伦来說用些吃力,不過吃了食物,体力還在缓慢恢复着。 也不知为何,沒有出现瞬间恢复…… 在镇子外還只是光线黯淡,拖着袋子进入镇子时,街道就陷入一片夜色。 “咦?”纪伦目光扫過,顿时一怔。 不久前,自己带着人和帝国军厮杀,到处是鲜血,狼狈不堪,但是现在看去,主要街道的街灯亮了几個,街道上干干净净,既沒有帝国军尸体,同样沒有反抗军和镇民尸体,甚至连血迹都沒有了,一切恢复安静,只是更冷清点。 “是的,唯一的变化,是路侧有着灯光的房屋更少了些。” “整個镇子变的更冷清了。” “妈妈,你回来了嗎?” 少年担忧挂念着,有点近乡情怯一路沉默着去家裡,只在经過镇东商店的反抗军营地,门紧闭着,迟疑了一下,低首看看手裡沉重的食物袋子,拿出三袋,上去放在门口台阶上。 转身下了台阶,就听到身后吱呀一声。 门开了。,书友之家!唯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