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遗产(下) 作者:荆柯守 郡·租界 “费君啊……”一人手挥折扇,折扇上绘一颗旭日照耀松岗,面前两個涂着厚厚****的歌舞伎,立刻趋步后退离开,轻轻拉上白纸黑木格的滑门。 东瀛风格装修的小房间裡,只剩下两人时,那人才看着费宏:“這裡人多,你叫我王孙尘就好……尽日相望王孙,尘满衣上泪痕,我們這些老卢侯府沦落的旧人……好些年沒亲眼见到你,费君又老了啊……” “多谢孙尘阁下关心……” 费宏顿首称呼对方的假名,看這男人腰挂弯长武士刀,俨然就是一副东瀛浪人的样子,垂首施礼时眼中闪過一丝不屑。 东瀛,本是帝国属国,帝国崩塌后反叛,不過是小国夷民。 不過态度恭谨:“凭先祖血脉,感觉到翊圣云符真君的神力复苏……复苏点在医院当中,它复活了,但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 王孙尘听着,将扇子一手,托着费宏的下巴让他抬首正视自己,审视他的双眼,說:“纪江得到神力?你现在還能进入云雾山么?” 费宏硬着头皮說:“不能……医院方面安排的线人已确证了纪江死亡消息,這個男人在灵界战败身陨了,云雾山似乎启动封闭,我再不能凭着祖先血脉进入,但又沒有得到祖先的呼唤,還有一個消息是纪伦苏醒了,這孩子只有星光境,不可能战胜他父亲纪江的星桥境,决斗中可能有第三方力量干涉,他可能只是表面的傀儡。” “第三方怎么回事?翊圣云符真君……不是姓费?你费家不是它唯一的直系后裔么?”王孙尘脸色微变,目光森冷,手指按在了刀柄上,语气丝丝寒意:“你可是告诉過我們,除非纪江手裡一封逝去卢侯的赐封手令,和苏细眉几個孩子,活人当中就只有你费家才能出入云雾山……” 费宏额头冷汗渗出,噗地跪倒:“是钥匙!那柄青铜钥匙……真君迎娶纪侯亲妹——纪君恩,彼时真君已无身体,现实沒有留下子嗣,和纪家并无血脉关系,但它授過纪君恩一柄钥匙作灵界种子,作对她的补偿,谁吸收了钥匙,就等于說灵界认可的第一代子女,优先权远高于我們這些六百年的后裔……” 王孙尘皱眉听着,语气冷硬:“继续說……” 费宏抬起首,继续辩解:“這青铜钥匙在三百年前帝国伐山破庙时,由妃子纪君恩送出地宫,交给了纪家小侯爷的夫人保存,作一代代传家宝物,三代纪家少夫人拜佛进香时遭遇匪徒截杀,又失落在外,后辗转为旁系血脉苏家得到……這一代也就是苏细眉,她不会法术,空有钥匙发挥不出来也沒用,但现在看,难保有别的旁系血脉……” “谁会知道?”王孙尘不置可否。 费宏一咬牙,不肯背黑锅,抗辩:“毕竟当年组织上为了促成婚姻,算计死她的术士母亲,這事对纪江隐瞒,但在有心人是留下痕迹……” “闭嘴!” 王孙尘神情微变,推门出去看了看周围,又回来沉声:“混蛋,别随便提起以前旧事,這不是老卢侯在时一手遮天了,租界对我們并不安全,你想引来审判官么……” “在下错了……” “算了,這次事发意外怪不得你,且留着你,继续担任纪家管家,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报告……另外,去找到那柄青铜钥匙……你的机会不多了,费宏。” “是!” 费宏說着,躬身后退,出了门,才松了口气…… 回首看看這家雕梁画栋的阁楼,這是伪装成东瀛商会馆的组织秘密基地,在街道西边的红色夕阳照耀下染上明艳血色,有些配武士刀的东瀛浪人出入,部分甚至带着杀過人煞气,在一個曾经老兵眼裡很容易分辨出来,他目光裡闪過一丝猜疑:“這么多东瀛人,上面最近在搞什么?” 不過這些上层斗争,并不关自己這底层的事,所谓的真君后裔,在六百年后并不值钱,若非搭上关系,有着利用价值就不過庶民而已,费宏想着王孙尘的最后警告,又摇摇首,上车离开。 “老爷,接下来去哪裡?”司机老赵的声音沉厚,他穿着普通民服,不是军方配给上校纪江的专用司机,但也领着纪家工资,用這样称呼来对一個管家,如果给主家听到就是很大的問題——吃裡扒外。 费宏似乎习惯了,甚至享受這声‘老爷’的称呼,脸色沉沉:“那柄青铜钥匙,它一定還在云雾山附近,一定還有人佩戴着它……找到那個人。” 小汽车外,租界街区与普通街区交接的街道,分外繁华热闹,這时候人流一片拥挤纷扰,小汽车滴滴两声喇叭都难以催开人流,只好停下来,费宏问:“又怎么回事?” “学生游行……”司机老赵說。 车窗外,一群身穿灰蓝长衫的男女学生举着白色横幅過去,挥舞拳,高呼口号:“抗议租界枪击案!” “請愿当局抓捕洋人凶手!” “振兴教育,支持国货……保护民族利益!” 各种驳杂的口号,不断有各色的小商贩加入,汇成五六百人,在郡城裡也算得上规模游行,就算在开车的老赵,见此也是一叹:“国家不振,要孩子一腔热血牺牲付出。” “当年我們不也是一样的热血学生?” “正是神州沉沦,所以我們才必须支持拥有天命的诸侯……本来二十年前,卢侯是最好的人选,是唯一能取代皇室的最强诸侯。” “那时,派来纪江上校来执行计划,不過是候补,找到我們制肘纪江配合蛰伏,更是随手下的棋!” “当时卢侯本身,就有着取代的力量。” 费宏說起這段,目光闪亮,似乎在追忆那时梦想,许久吐了口气:“可惜天不假年,卢侯家族的血脉诅咒,年寿难過五十,死得太早,小卢侯威信浅薄不足服众,派系诸将分崩离析成各诸侯,军阀混战,华夏黑暗,前途无光,我們這些底层也失去方向。” “当年……”司机老赵听着神情闪過一丝追忆,低声唱:“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 费宏也同样跟着哼唱那首军歌,似乎回到了那段炮火轰鸣的岁月,脸皮抽搐,泪水在沟壑的脸上流淌,最后拿起洁白手帕擦擦泪水,吁了一口气:“我們是黑夜中的剑,黑夜中的盾!卢侯既死,组织上层又遭遇一次分裂,我們這些暗子不得不转求别的实力者投靠……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司机老赵不吭声,半响缓缓:“其实我一直很迷惑,我們现在上线的上线,是哪位诸侯?” “這是单线联系,我死了才轮到你替补,那时会有人联系,但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 司机老赵连忙低首:“不敢。” “老赵也别难为情,我們名是主仆,实际都是一路走過来的袍泽,那些旧事连我儿子都不知道,纪江更不知道……” “這裡沒有背叛,只是为了更好活下去,我們過了那段年轻充满激情的岁月了,知道了怎么做事和做人,只有纪江……” “說实际,我很羡慕他,也嫉恨他,因他有实力,能保持他的梦想,而我們,由于力量微弱,只有一個選擇——带着梦想去死,或者抛弃梦想活着。” 费宏和司机老赵說完這话,都沉默了。 良久,费宏又說着:“术士本来就少,而且他是著名战斗英雄,上校军人眷属保护规则森严,害得我們无法随意对苏细眉和她三個孩子下手。” “敢动手脚的李医生,前几天又死了,這裡面水很深啊!” 费宏目光闪动光:“要知道母子连心,很多手段都限制着用不出来,纪江還是太爱她了,府中明暗安排保护的人都是障碍,我們苦寻机会不得,一直拖到了苏细眉意外去世,才真沒有了机会……纪江早就该死了。” 司机老赵神情一滞,迟疑了下:“现在小郎纪伦,给官方授了军衔……” “一個小小少尉而已,不用顾忌,纪家窃取神力,我一定要夺回来……放心,少年就算得到真君力量,也不是无敌,這些年裡我无数次在灵界裡对他灌输——为帝国付出的理念。” “這能影响這少年的性格,让我們利用,而且少年還有一個弱点,一個最后的亲人,很懂事可爱的小姑娘……经验教训告诉我們,過于珍视一件事物,就会失去,不是么?” “老爷英明,不過,還是要多借助上面的力量,大人物权力更有效果,热血少年的浅薄是应付不了這些套路。” “那自然。” “纪江死了,上面還是会照顾他的儿子,要不谁還卖命?” “何况纪伦還可能继承了真君的力量,必会授军衔,给军职,拉他进入体制内。” “至于拉进去了,是当自己人用,還是别有目的,那就是大人物的决断了。” “我們這些小人物,只要能分得些油水,就心满意足了。” 学生徒步游行過去,时光仿佛在身后迅速滑過,年老者說到這裡,在小汽车裡顿了顿文明棍,黑色小汽车就驶過街上围观的人群,向昏色而去。 夕阳一收,黑夜降临了。 相邻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