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吴关:敢问熊孩子哪家强
西厢茶室。
吴关与一名小道士对面而坐。
小道士正是清淼道人的弟子。师傅死后他无处可去,好在玄都观香火旺盛,不在乎多他一個吃饭的,好心的道长便任他留下居住。
吴关登门时,小道士刚做完晚课,已睡下了。
观内执事招呼他起来,說有贵人,小道士心裡不免犯怵。
上次贵人来访,他死了师傅,据說师傅的尸首已被挖了出来,這两天就要抬回玄都观,想想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极不情愿地随执事到了西厢茶室,见到吴关,小道士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迎上前去,拉住吴关的手道:“你也从牢狱出来了嗎?過得可好?”
问完了话,想到吴关是以“贵客”身份来到玄都观的,自然過得很好,至少比自己好出许多——小道士有些尴尬。
吴关的热情立即缓解了尴尬,他也拉住了小道士的手,让他坐下,并对立在一旁的执事道:“我們的谈话,不方便旁人听到。”
执事立马退了出去,临出门還道:“贵人有什么吩咐,开门支使一声即可。”
“多谢。”
待执事离开,吴关忙转向小道士道:“上次我借用你的衣服,蹀躞中有几样东西,你简单介绍過。”
“那個啊……”小道士摸向腰间蹀躞上挂着的皮袋,道:“送您那只能将字变大的水晶片儿,好用嗎?”
“好用。”敷衍一句,吴关切入了正题,“我记得你還有一小瓶胶水,你說那胶质地细腻,粘而不连,是易容专用的,你還說清淼道人有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你偷偷学会了……你這些话,能信几分?”
小道士感觉不妙,沒正面回答,而是问道:“怎么了?”
吴关怕惹麻烦,沒敢将秦王扯出来,只拿自己举例道:“假设……假设我需要变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样,且今夜就得变,你能做到嗎?”
小道士扶额道:“挥刀自宫可能更快一点,真的。”
吴关:……
小道士:“還能直接变成女的呢,真的。”
吴关的拳头攥紧,松开,攥紧,再松开。
是我太好說话,以至于這孩子在我面前這么皮的嗎?
吴关深吸一口气,压下无奈道:“你是压根不懂,纯粹吹牛,還是懂点,但沒把握。”
“我确见過师傅帮人易容,仅一次,那之后,师傅再沒用過這门手艺,他也不准我问……我倒是偷偷在自己脸上试過几次,有一次還真整得跟师傅样貌有七八分像……”
“你是說,你,一個小孩儿,易容之后跟一個老头有七八分像。”
“七八分应该有的吧,”小道士一边思索一边道:“若我懂些丹青之法,就更有把握了。”
吴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丹青之法就是绘画的意思。
他一把拉住了小道士的手腕道:“就你了,长安城裡最好的画师给你打下手,总可以吧?不仅画师,還可找一位擅长描画妆容的女子,集三家所长分工合作嘛。”
說话间,他已拉着小道士出了屋子。
玄都观执事一见吴关,脸上立即堆起了笑。
吴关抢在他的恭维话出口之前,道:“這人我要带走用用,明天送回。”
“沒問題,沒問題。”执事在前头引路,直将两人引到玄都观正门口。
小道士哀怨地看着执事,仿佛在看一個人牙子,而他自己正是被拐卖的可怜孩童。
吴关所乘的是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此车由皇帝赏赐李神通,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车辇,入夜戒严后,乘此车在长安街道驰骋,巡街兵卒通常不敢過问。
此车李神通沒坐几次,倒是他的倒霉儿子李孝节常常乘坐招摇。
這回借给吴关,以规避戒严带来的种种不便,也算物尽其用。
看着车内华丽的装饰,小道士低声问道:“咱们這是去哪儿啊?”
吴关犹豫了一下,還是决定别吓唬這孩子。他含蓄道:“你只需知道,干好了這件事,报酬你這辈子都吃不完,要是运气好,說不定還能混個道教神童的名声,名利双收。”
“骗人的吧?”小道士摇头道:“咱俩一同坐牢时你对我挺好,我也念着你的好,所以……真不用說得這么天花乱坠,哪怕沒有报酬,我也会帮你啊,只要……你别嫌我手艺差就行了。”
嗯,主动降低心理预期,挺好。
夜晚的长安,街面开阔无人,马车行得快极了,不足半個时辰,吴关就将小道士接进了清河王的别院。
两人回来时,同样匆匆被接来的画师刚画好一副太子像。
吴关向秦王引见了小道士,当然,他隐瞒了秦王的身份。
吴关指着秦王道:“你需将眼前這位贵人,变成画像上的模样。”
小道士的目光在秦王和那画像之间逡巡了好几圈,道:“有几分像啊。”
亲兄弟,自然是像的。但沒人接他的话。
“那……我就尽力一试吧。”小道士道。
得了句准话儿,一屋子人揪起的心多少放下了些,秦王妃率先对小道士道:“描画妆容我還算擅长,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小友尽管吩咐便是。”
小道士已完全沉迷于研究规划易容之法了,有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自始至终他都沒看长孙氏一眼。
吴关默默向长孙氏拱手,代为赔罪,长孙氏连连摆手,毫不在意。
小道士自腰间皮袋内掏出一個小瓶,和一根指甲盖宽的竹篾。
他打开小瓶,将竹篾探入瓶内,取出少许胶质,一边往秦王脸上涂涂抹抹,一边跟画师商量道:“画像上這位,脸颊更宽些,尤其颧骨处,我在這裡涂一层厚胶,以求相似。”
画师点头,又道:“可是画像上這位,眼睛要大一些。”
小道士又往秦王眼皮上薄薄地涂了一层胶质,道:“将眼皮向上粘,你看,眼睛变大了,這样像了嗎?”
……
两人有商有量地在秦王脸上动作着,反观秦王,不仅被人就长相评头论足,還要忍住胶质糊在脸上的闷热。
近两個时辰后,当李世民看到铜镜裡的自己——那张脸经小道士细心雕琢,又经画师在胶质上描画肤色,最后由长孙氏修饰细节,已跟画像上别无二致了。
“像,太像了。”李世民端過烛台,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的脸。
小道士忙提醒道:“离火远些,這胶质怕热,而且……无论贵人要用這张脸做什么,還是从速吧,天热,這些胶恐怕撑不了太久。”
李世民放下烛台,大手一挥,对一众文臣武将道:“整装,咱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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