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 第15节
小路世安压低声音:“于胜楠你睡傻了?”
于锦芒有些欣慰,又有点遗憾,松了口气:“看来不是。”
小路世安:“……”
這次的“坠落”,或者說“時間跳跃”令于锦芒有些猝不及防。這究竟是从路世安记忆世界的一块儿跳到另一块儿上,還是从一個平行世界跳到另外一個平行世界……
于锦芒都分不清了。
老师說了下课,他還有些气不顺,临走前,又将于锦芒单独叫到办公室中,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她。马上就要高考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今在這個节骨眼上,也别整天想着什么谈恋爱啦搞对象啦,先好好学习,等高考后,爱怎么谈就怎么谈,谁管你们……
于锦芒原本昏昏欲睡,听他這么一說,顿时清醒了。
她猛然睁大眼睛:“谁谈恋爱了?!”
“行了行了,也别恼羞成怒,”老师唉声叹气,他說,“我上周就看见你和路世安手拉手……唉。這個时候了,我也不想多說什么,回去后好好学习,啊?就這最后七天了,老师也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于锦芒:“……啊啊啊?”
她一脸懵地走出教室,脑袋瓜還晃得像浆糊。
等等……
她和路世安谈恋爱?
她怎么可能和路世安……!
于锦芒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大一军训结束后才开启的新恋情。
那年夏天异常的热,其他学校都是军训十四天就算结束,偏偏她们要军训二十一天,周末也不休息。天气下雨了也不允许休息,而是去连雨水都带着热气的操场上站军姿。那天于锦芒刚好生理期,肚子痛到爆炸,教官以为她是故意找理由,不肯给她請假,她自己痛经+身体扛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這下终于請了两天假。
学校医务室自然不靠谱,毕竟是传說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于锦芒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挂号看病,委屈地一直抹眼泪。前男友高考成绩比她好些,和她报了同一個城市的大学,看到她发的朋友圈,那时候黄岛线的地铁還沒开通,他只能坐公交,坐了近一個半小时才赶過来。
那时候两人還不算男友朋友,顶多是——高考后還保持着日日短信联系、电话社交的朋友。
前男友到的时候,于锦芒已经挂完点滴。她困得不行,一直打瞌睡,沒注意看输液线,液体下完后,都开始回血。回了大约有6、7cm的长度,她看到后也下了一跳,绷着哭音喊医生。医生赶来,给她拔了针,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地叹气,怎么這么不小心?
于锦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這样不小心。
医生拎着输液线离开,拔针的时候,存在针头裡的血落下来,滴滴答答,在洁白地板砖上拖了几滴殷红。
于锦芒快委屈坏了,眼泪滴滴答答掉,又觉得丢人,梗着声音。刚才在椅子上坐着睡着,睡得脖子痛腰也僵硬,一动,身体就咔吧咔吧地响,像一個倒闭游乐园丢出去的老旧木偶。
就是在這么狼狈的情况下,她听见仓促慌乱的脚步声,還有大口的喘息声,以及紧张不安的声音。
“小鱼!”
于锦芒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不清来人,对方過来,结结实实地抱了抱她,又克制地松开。他僵硬地笑笑,說:“看来军训的减肥成果不错,你瘦了很多。”
于锦芒說:“你是电子称转世嗎?抱一抱就知道我多重。”
她還在哭,嘴巴還是控制不住地回怼他。
他說:“也可能是你的电子秤转世。”
于锦芒沒理解,对方已经看到她那微微浮肿的手,還有地上瓷砖的血痕。他什么都沒說,去找医生要了酒精棉球,要了些棉签,跑過来,低头,蹲在她面前,用那棉签仔细擦她手背上微微干涸的血。
他擦得很小心,一点儿也沒碰到于锦芒的手背。
于锦芒說:“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嗯,我爸之前开個人诊所赚了不少钱……”他不抬头,身上穿着简单的、被洗到微微褪色的t恤,“好吧,其实也不是,可能因为是你。”
于锦芒:“……啊?”
“我不太擅长說一些漂亮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和你說,小鱼,”他忽而停下动作,抬头,看于锦芒,“就像刚才,你說我是电子秤转世,那我只会說,我是你的电子秤转世。实质上,我并不认可电子秤转世這种說法,但因为是你說的,所以我可以认可,我也会认为這個說法可爱,并且愿意再为這個可爱的說法加一個后续。”
于锦芒:“啊?”
他继续:“就像我为你擦手這件事,我完全可以說是因为我爸之前开個人诊所所以我也会,但实质上不是這样,而是因为是为你擦手,所以我会。”
于锦芒呆呆:“你還說你讲得不够委婉,你现在說得已经很委婉了,委婉到我完全听不懂。”
“那是因为你是個笨蛋,”他說,“我爱你這個笨蛋。”
……
可那都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高中时候的于锦芒满心眼裡都是学习,哪裡還会恋爱?
她神色恍惚,背着书包,愣了好久,看远处太阳即将落山,才记起来,這個时候還不能先回家,高中的晚上還有三节晚自习。
现在应该去食堂裡买晚饭。
晚饭時間只有三十分钟,超過這個時間进教室,要算迟到的。
……总不能背着书包去食堂。
也不知道路世安现在跑去哪裡。
想到這裡,于锦芒又忧愁地叹口气。
她的脑子一团乱麻,几乎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這究竟是不是她做的一场梦,還是……
刚进教室,于锦芒就愣住了。
高中版路世安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桌子上摆着一桶泡好的泡面,另一桶放在于锦芒桌子上,散发着热腾腾的气息。
是俏香锅口味的,不是后来翻车的老坛酸菜面。
“老班刚才又骂你了?”高中版路世安說,“先過来吃面,吃饱了再忏悔。”
于锦芒:“喔。”
她也饿了,想了想之前怎么放书包的,才僵硬地将书包挂在桌子边缘。旁侧的高中版路世安看了她一眼,沒出声。
面已经泡好了,辣辣的香味儿冲鼻子。高中版路世安還冲了两杯奶茶,袋装的香飘飘,气味浓郁。
从奶茶店兴起后,于锦芒已经有很多年沒有喝過這种用热水冲的袋装奶茶了。
但在中学时代,這种一元一包的奶茶的确是他们的最爱,還有袋装的雀巢速溶咖啡……這时候买超市裡的杯装速冲奶茶和盒装的咖啡都会被视为一种新型的奢侈。
這时候的于锦芒也沒想到,今后要花几十元去买一杯奶茶。
叉子卷着泡面,于锦芒看到泡面桶中甚至還加了一袋剥了壳的鹌鹑蛋。她咬了一口面,泡得刚刚好,不硬,也不至于软到黏糊糊。
吃了两口,于锦芒才慢吞吞地对高中版路世安說:“快高考了。”
高中版路世安:“嗯。”
“老班說,让咱们俩别光顾着谈恋爱了,”于锦芒說,“把重点放在学习上。”
高中版路世安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叉子挑着面,侧脸瞥她一眼:“你怎么想?”
“什么我怎么想……”于锦芒說,“啊,我觉得他說得也有道理。”
高中版路世安一顿,转過脸:“行。”
暂且解了燃眉之急的于锦芒大口吃面,吃掉最后一颗鹌鹑蛋后,也沒想到该怎么办。
她已经习惯了和路世安商量、结盟,现在忽然把她一個人放在這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裡……其他人倒還好說,于锦芒实在不知该如何同高中版路世安相处。
吃完一桶面,高中版路世安叫她去丢泡面桶。于锦芒愣了一下,才迟疑着问:“丢到哪裡?”
高中版路世安說:“你跟我来。”
——原来是丢到走廊尽头的大垃圾桶。
這是有一排洗手的水龙头,两個人洗干净手,并排往教室走。
于锦芒舒畅地伸了一下腰,状若不经意地试探高中版路世安:“你說咱俩谈的時間也不是很长——”
“于胜楠。”
于锦芒愣了一秒,才回头,看路世安:“啊?”
高中版路世安站在原地,不动,只微微眯着眼睛,他個子高,這样看她,又不笑,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很不对劲,”高中版路世安說,“你不是我认识的那個于胜楠,你是谁?”
第14章炎热自己的想法
于锦芒站在原地,她想要控制表情,但遗憾自己尚沒有如此好的表情管理能力。
失败了。
高中版路世安紧紧盯着她。
夏季傍晚,下午放课后、晚自习前,這一段的黄昏和走廊是学校中最美丽的景色,沒有之一。像打破在白瓷碗裡的一汪小鹌鹑蛋蛋黄的太阳,照着一片柔软的黄昏云。
走廊上的人不多,从教室到食堂走路至少也得四分钟,更何况還有排队、打饭、吃饭的時間。只有几個争分夺秒学习的人,在教室中啃面包或者吃泡面,悄然无声息,隐约听到校外车辆经過时按喇叭的声音,惊起路边绿化带讨食的洁白鸽子,呼啦啦一片展翅飞向高空。
于锦芒說:“路世安你脑子坏掉了?”
“坏掉脑子的是你,”路世安双手放口袋中,冷静,“你說你是于胜楠,沒关系,现在跟我回教室。今天下午语文老师讲得是哪份试卷?英语老师让你站起来回答的是哪一道题?上节课课间我给你讲了什么?我现在给你划一道三角函数题,你能解出来嗎?你全答对,我就信你是于胜楠。”
于锦芒心跳如雷,她闷头:“我不和你讲废话,我——”
话沒說完,她从高中版路世安身边经過,却被他用力捏住手腕。這一下捏得于锦芒眼泪都快掉了,一转脸,看到高中版路世安冷漠的一张脸:“你最好解释清楚這是什么回事,我给你三节晚自习的時間考虑。你要是不肯讲,我就报警。”
于锦芒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报警啊,你报啊,我倒是要看看,警察管不管,我就是于胜楠……万一警察叫家长過来,难道你忍心让你爷爷再搭车過来?”
高中版路世安松开手,他平静地說:“我爷爷寒假裡去世了。”
于锦芒愣了一下:“……节哀顺变啊。”
“小于也知道,”高中版路世安沉静地說,“但你不知道。”
于锦芒的脑袋轰了一下。
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怎么能想到,他那身子骨硬朗的爷爷会忽然去世……本以为能令他打消疑心,却又雪上加霜。
他明显不想同“被其他人占据身体的于锦芒”多谈,转身就走,不发一言。
于锦芒趴着栏杆吹了好久的风。
她的高中生活乏善可陈,就是普普通通高中生,普通的学校,普通的食堂,普通的量化管理模式,普通地交朋友,普通地读书、学习,最后再考一所普通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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