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 第24节
两個学校离得并不近,虽然在同一所城市,却也隔了很远。于锦芒有個晕车的老毛病,又沒什么耐心,两個人从淄博去青岛上大学那天,下了高铁,路世安拖着行李箱先送于锦芒去她的学校——刚下出租车,于锦芒就吐得昏天暗地,差点把胃都呕出。
也因为這個,在社区医院正式表白之后,也多是路世安来她的学校看她。
两個人从大一谈到大二,闹過无数次分手,尤其是在刚谈恋爱的时候,简直是一周一次小吵架,一個月一次大吵。每每闹得两個人都气得声音发抖,噼裡啪啦你来我往,打字打到手机屏幕都要发烫,讲电话也是动辄两小时——不是你侬我侬深情款款,說不完的话,就是你吵我闹非要争個你死我活。
路世安气得压低声音,抖着声音问小祖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于锦芒也气到抹泪花偏偏梗着声音說我才不要怎样我最大的错处就是和你谈恋爱,不和你谈恋爱就只有单身這一個烦恼,和你谈恋爱就有无数個烦恼。
路世安声音都在抖,說你先别哭,先别哭,你让我冷静冷静,我现在不太清醒。
于锦芒边哭边哼,說我现在超级冷静路世安你就是個大混账!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唯一的好处是俩人很少冷战,冷战時間连12個小时都過不了。双方气一消,上头的劲儿過去,只要一個人暗搓搓发一句“在嗎”,另一個人就能很快接過话茬,开始真诚地道歉——检讨——和好如初。
這样的磨合期长达半年,才正式過渡到热恋期。
饶是热恋期,两個人也沒有打破最后一步。
直到——
直到昨天,两人差点擦枪走火,路世安穿上裤子下去买东西,上来后,于锦芒回来了。
啪。
她精准无误地掐灭了這青涩又涩忄青的少年少女之火焰。
于锦芒记得自己和路世安的初回,并不是现在,而是一個月后,十一月的青岛,天气凉爽适宜,艳阳高照却不晒,晴空碧海万裡,八大关的银杏叶金黄金黄,好像洒了一地的金子。
路世安拿出他攒了很久的钱,订了昂贵的酒店。
也是在那天,玻璃窗外是湛蓝的海,于锦芒搂着路世安的肩膀,半是期待半是恐慌地看着吊灯上透明的水晶装饰,那灿烂的光好像把她也慢慢地打开了,一点一点,温柔而不容质疑地透开黑暗。
在此之前,于锦芒对其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p網,她紧张到不知该做什么,虽然知道具体的步骤,但当真实的、书上不会描写、也无法通過想象来感受到的的扌斯列衣還是令她哽咽。
如何形容呢?
不是打破泥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是一种容纳。
曾有作者将它形容为侵略,或者入侵,這用词一点儿也不假。从未孕育過珍珠的珍珠蚌被放入巨大的沙砾,蚌肉无法拒绝這一切,也不是蚌努力就能排出的东西,蚌只能努力去感化這异物,努力分泌出珍珠质,来尝试把沙砾艰难地裹成珍珠,把痛苦变成珍贵。
路世安唯一能做的,就是令珍珠质更多地包裹那不适应的沙砾。
他小心翼翼的,生怕真弄伤,轻声的安抚,温柔的语调,笨拙的克制,压抑的力道。
那时候两個人对彼此都充满了爱,爱到路世安会甘愿攒钱来住昂贵的酒店,只为给她一個美好的回忆和体验;爱到于锦芒忍着怕到发抖和裂开的恐慌,也要紧紧抱着他小声问路世安你怎么還沒好呀。她以为会很快的。
路世安用气声說马上就好,又问她是不是难受?于锦芒摇头,她不吭声,只默默地想,难受也可以先忍一忍,她喜歡对方喜歡到也想要对方快乐,就像现在路世安憋着不使狠劲儿一样。爱本身就是小心翼翼和互相体谅,他们吵架吵到凶巴巴,可還是牵挂着对方,真难受了也不讲,只想先让对方好。
他们都是第一次相爱,珍惜着這段小心翼翼的爱,不知道该怎么对对方好,却還是会努力地去先将对方摆放在第一位。
少年少女真诚的爱是毫无保留的拥抱,是生涩的热汗,是互相探索的愉悦,是聊不完的情话,不会腻的拥抱,只想天荒地老的触碰。
俩人一共来了五回,从两点钟办理入住,再到次日十一点半时离开。晚餐和早餐都是在行政走廊吃的,除了吃饭之外,俩人哪裡都不去,就紧紧抱着对方,沒有事情做,也想要抱着对方。
這是他们的热恋期。
這是一個月后、倘若沒有于锦芒的和路世安打扰、也会属于小于和小路的热恋期。
于锦芒已经啃光了馅饼。
她說:“我想到了這些,你呢。”
路世安微笑:“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
“不要废话,我要听直接的,”于锦芒微微抬起下巴,她說,“不许骗我,要讲真话,你知道,路世安,咱俩恋爱這么多年,你一拍我屁月殳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根本骗不了我。”
“我知道,”路世安微笑,“我沒打算骗你。”
于锦芒认真盯着他。
她看不出這個人表情有什么不对劲。
她只觉得有点难過。
他怎么就死了。
“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路世安說,“如你所說,我真实地回忆起這一切,是在济南那回,我去了小路世安的家裡。”
于锦芒问:“发生了什么?”
路世安說:“我触碰到了小路的手,然后记起了全部。”
于锦芒喃喃:“全部?”
“嗯,”路世安說,“我当时沒有告诉你,其实是不想令你失望。”
于锦芒猛然抬起眼睛,她說:“我失望什么?”
路世安笑着看她:“我們的结局很难被改变。”
于锦芒怔怔看他:“你什么意思?”
路世安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忽然又提到另一件事:“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死的嗎?”
于锦芒沉默半晌,她忽然发现,之前那么容易调侃的“鬼”啊,“死”啊,在记忆缓慢恢复后,变得如此难以启齿,她甚至无法說出“你”和“死”两個字。
仅仅是想到,她的大脑就本能地想要逃避。
她问:“怎么回事?”
路世安平静地說:“我死于一场车祸,這方法挺俗气的对不对?”
“不過不用担心,肇事者不是我,是一個酒驾的富二代,他喝得太多,把油门当成了刹车。”
說到這裡,他无奈地笑了下:“沒想到考驾照时驾校教练讲的笑话,竟然会成真。”
于锦芒张了张嘴巴,她的喉咙堵得很难受,花了好大力气,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路世安說:“就在我們分手后的第二天。”
于锦芒胸口很痛,她皱起眉,伸手捂住胸口,感觉到那裡凉飕飕的,也很闷,比暴雨来临前的傍晚還要闷。
“小芒果,”路世安温柔地說,“别這样,你這种表情,我看着也挺难受的。”
于锦芒低头,她想說這样你就看不到了,看不到就不难受了。
可她讲不出。
她什么都讲不出。
她低着头,眼睛酸痛死了,痛到像有人把一把合着雪花的冻葱摁到她眼睛裡。
路世安靠近她,抬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
他低头,拍拍。
“好了好了,笑一笑,小芒果,人死不能复生,嗯?”路世安說,“至少我們還有办法去改变平行世界的结局,不是嗎?”
于锦芒不吭声。
“沒事,”路世安笑,“等回去后,你有好工作,也有好的生活,就是少了一個男友——”
顿了顿。
“不,”路世安抚摸着她的头发,轻松地說,“但你拥有了一個优秀的前男友。”
“最优秀的前男友,就应该像死人一样,”路世安念着這句话,若无其事地笑,“瞧,我现在够不够优秀?小芒果?”
第23章重逢七日的见面
——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人总会变的。
搬到新家之后,關於路世安的记忆就开始从于锦芒的大脑中剥离,好像有人细致地用橡皮擦擦去了那些潦草的、不圆满的痕迹。
于锦芒和路世安之间并不缺少争吵,也不是沒有提過分手。不過赌气的分手和真正下定决心分手還是不同——
于锦芒闭上眼睛,她的头又要开始痛,连绵不断抽丝的痛,這种疼痛感让她暂且放弃思考,只问路世安:“我們最后一次为什么分手?”
路世安沉默半秒,才說:“你认为我們不够相爱。”
于锦芒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些尝试去回忆却只能收到一片空白的无力,和如今面对路世安时一模一样。
她不记得了,忘掉了。
“可能因为時間吧,”于锦芒說,“毕竟谈恋爱谈了那么久,得七年了吧?七年之痒,七年,這么长時間,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肯定不是我們刚开始认识对方的样子……”
比如初中时羞涩内向小路,经历過爷爷過世,变成冷静又理智、嘴巴毒的高中小路,念了大学,谈起恋爱,是纯情又热情的大学小路。
喔,還有眼前這個,会轻松拿自己死亡来打趣的路世安。
于锦芒直觉這個话题再往下就要糟糕,她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笑笑:“只有我,看我眼睛,也只有我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才能再七年后還保留着一份清澈天真。”
路世安笑了,松开手:“你确定不是七年后還保留一丝愚蠢?”
于锦芒說:“可是我招人喜歡!”
“是的,”路世安說,“不仅招人喜歡,也招鬼喜歡。”
又安静了。
“好了,别搞种族歧视,”路世安微笑,“往前看,啊?小芒果,现在情况還不一定,說不定還有转机呢。”
于锦芒看他眼睛:“你又想骗我。”
“我哪裡骗你?”
“你现在就在骗我,”于锦芒說,“你刚刚還在讲,說’我們的结局很难被改变’。现在又来說,還有转机。”
“凡事总要先将最坏的摆出来,”路世安說,“我和你一样,也不确定我們最后会怎么样,最坏的,也就是我去投胎转世,你回到现实。往好了想,或许我們都会醒過来。”
說到這裡,他叹口气:“不過你要记得为我收尸,我现在只苦恼一件事,我爸在监狱裡蹲着,我妈出国了——谁为我收敛尸体呢?”
于锦芒說:“你想要什么样的骨灰盒?滑盖的,還是翻盖的?要不要再雕個花上点漆?哎,我记得還有個什么螺钿镶嵌工艺……”
“公墓挺贵的,别浪费钱了,”路世安說,“把我丢海裡吧,现在国家不是支持海葬嗎?就海葬吧,随风一把,抓起来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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