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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 第33节

作者:多梨
“小路,”大学版路世安念着這個名字,直视于锦芒,“我確認了。”

  于锦芒叫:“你捏痛我了。”

  大学版路世安终于松了松手,他年轻的脸庞上有一点令她害怕的颤栗,他說:“你冒充小鱼說分手,做什么,都行,唯独有一点。”

  “我不想看着你用小鱼的身体乱跑,更不想你用她的身体做危险的事情。”

  大学版路世安压低声音:“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她,我只要我的小于。即使你是未来的小于,你也沒有权利为现在的她做决定——”

  “那你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嗎?”于锦芒打断他,“你会死。”

  大学版路世安說:“人人都会死,我不在乎。”

  晚风凉,他的外套给了于锦芒,此刻身上只一件白色t恤。他不在乎,嘴唇因冷风而发抖。

  “但是我在乎,”于锦芒說,“我不想你死。”

  她說的时候认真,劝他:“放下吧,小路。只要分手,只要你们都不去北京时,你就不会出车祸,就能活下来……”

  “谁能保证人生中不会出现其他意外?”大学版路世安无动于衷,他冷静地垂眼看于锦芒,垂眼之时,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不一定只有分手這一個办法。”

  “……只有這一條路,”于锦芒重复着路世安曾经說過的话,到了如今,她终于明白那些酸涩痛苦究竟从何而来,她的喉咙被哽住的空气堵住,语言之于唇舌,犹如水滴之于烈火,她說,“分开我們,让我們分手。只要分手,你就不会選擇去北京工作,不去北京工作,你就不会因无法避免的意外而死亡。”

  大学版路世安脸颊是被冷风片片凌迟的红。

  “只要我們现在分手,選擇异地后,今后我們两個人也很难再见面了,”于锦芒說,“這是唯一的办法。”

  ——這是路世安身死之后,无数轮回,发现的唯一方法。

  ——但每一次,他们都会继续相爱。

  大学版路世安說:“我不同意。”

  “我也会死,小于也会死,”于锦芒說,“难道你不好奇,我怎么会用小于的身体同你讲话?”

  她成功看到大学版路世安神色苍白,他看起来像终于被捕兽夹夹住腿的狼。

  于锦芒不再挣扎,不再尝试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她說:“因为我也死了。”

  “你是想亲眼看着我死,”于锦芒反问,“還是想選擇另一條生路?”

  话已至此。

  于锦芒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从意识到眼前的路世安保留着初中和高中的记忆后,她就开始不安了。

  她想起北京的阴沉地下室,想起路世安抱着她,裁下纸條,扭转成180度后,首位相连,粘成一個圆圈。

  她想起路世安用剪刀剪开纸圆环,展开,就成为两個同样的、套在一起的圆圈。

  再剪开……

  只有一個面,只有一個边界。

  首尾相连,沒有起点,也沒有结束。

  莫比乌斯环。

  无法终止的循环。

  ——如果从始至终只有一個路世安,如果他们真正身处循环,如果——

  于锦芒定定看住大学版路世安。

  大学版路世安松开她的手腕,沉默。

  這种沉默加重了于锦芒的猜测。

  于锦芒轻声說:“路世安,其实你……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对吧?”

  所以。

  即使于锦芒說他会死,即使于锦芒反复提醒,继续在一起……他只有死路一條。

  路世安仍旧执拗選擇不分手。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能令他改变主意的,只有于锦芒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也会死”。

  小于也会死。

  于锦芒忽然說:“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你一直那么’倒霉’,又一直那么’幸运’。中考完的那個暑假,那边建筑外立面修整,周围都有防止碎石跌落的防护網,偏偏那一片的防护網被人破坏了,偏偏石头砸破你的头。”

  “在大明湖旁边,他要求我踢你下水,也只是借口,”于锦芒浑身发冷,“我忘了,我完全忘了,你对水有严重的恐惧症……如果沒有及时捞你上来,你会直接死在裡面。我掉进水裡,去拉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大学版路世安皱眉:“谁?——那时候不是你奋不顾身来救我嗎?”

  于锦芒无暇解释了。

  她喃喃:“還有高中时候……你被你爸爸打,我拉着你跑。你后来說,說你爸那天发现了你爷爷藏的好酒,喝了很多……发酒疯,才会对你往死裡下手。你后来還同我感慨,說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嗅到那些酒的气味,明明都已经封严实了。”

  “還有——那天晚上,下水道的井盖丢失,本来有警告线,也被人拆了……你骑车子一直很仔细,偏偏那天刹不住车、偏偏那天跌倒,偏偏那天差点儿跌进下水道——”于锦芒呼吸急促,她耳侧好像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狗叫声——她知道附近有户人家偷偷养藏獒——她猛然看大学版路世安,呼吸急促:“你书包裡装着什么?”

  大学版路世安微怔,又說:“肉火烧。”

  淄博肉火烧,博山肉火烧。

  是小于最爱吃的、提起過好多次的、镇上那一家的肉火烧。

  于锦芒已经无法思考了,她拉住大学版路世安的手,猛然往前奔跑:“——跑!!!”

  大学版路世安不明所以,他并沒有同另一個路世安接触過,自然也不明白于锦芒此刻的慌乱是因为什么。但在于锦芒拉住他手腕的瞬间,他仍旧跟着她奔跑,沒有停留。

  沒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需要保证小于的安全。

  凉风狠狠刮着于锦芒的耳朵,耳朵尖的冷疼渐渐地化作轻微的耳鸣。于锦芒大口呼吸,感觉到那些冷气顺着呼吸道刺痛了肺。她终于明白刚才的路世安为什么独自离开,终于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在她们“穿越”的节点前后,小路都会经历一次险些丧命的“危险”。

  每一次,危险发生时,路世安都不在场。

  ……

  于锦芒牙齿发颤。

  因为。

  一开始的“让他讨厌你”也好。

  還是“分手”也好。

  這些都不是路世安的真实目的,這些都是借口。

  从始至终,路世安的目的只有一個。

  杀掉路世安。

  杀掉自己。

  他不停穿越,不停轮回,想要挽救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于锦芒一個。

  为此,路世安不惜一切代价,包括——

  在感情未深时,自己杀掉過去的自己。

  那些无数的轮回中,路世安后来一直尝试的,就是如何杀掉自己。

  只是他失败了。

  如今的他重新寄希望于于锦芒身上,一边想方设法令于锦芒破坏小于小路的感情,一边……

  伺机杀掉小路。

  于锦芒說:“王八蛋!!!”

  王八羔子,大潮鲅,大傻子。

  于锦芒火速回忆,只能想到曾经镇上发生過一起“藏獒伤人”的事情。养藏獒的人就住在离姥姥家不远的地方,原本在城郊养着,后来被投诉,才偷偷地挪到镇子上。

  藏獒属于烈性犬,只认一個主人……

  那人老婆去代他喂藏獒,就被咬了一口,腿上缝了十多针,当时颇为轰动,但那人還是继续养着……

  后来。

  后来听說那藏獒咬死了人。

  于锦芒同路世安說起過這事。

  還有呢?

  她想不出。

  头突突地痛。

  于锦芒咬牙,宾馆肯定不能再回了,路世安知道他们住在那裡。就算是躲過這一次,也躲不過下一次——

  现在,只有时时刻刻地守着大学版路世安身旁,路世安投鼠忌器,才不会下什么狠手。

  于锦芒如此希望着。

  還是快些回到青岛。

  小镇上,人少,能制造死亡的意外太多太多了。

  她拉着大学版路世安的手,铆足全力往前奔跑,她记得附近有個叔叔,开黑车,也会包车。凭借着记忆,于锦芒一路跑到那位叔叔的家门前,用力敲门,大声喊门。

  大学版路世安将她身上的外套又拢紧了一些。

  于锦芒喊了好几声叔,终于看到院子裡的灯亮。只听几声咳嗽,重重的开门声,還有叔睡眼惺忪的问话:“谁啊?”

  听起来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于锦芒欣喜极了:“是我,叔。我想问问你,现在你能开车送我去市裡——”

  门开了。

  于锦芒呆住。

  她看向草草披着外套的叔叔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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