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传說中的蓬莱(一)
死寂的黑暗中传来隐约鼓声,鼓声间隔很长,每一道鼓声空隙都充满了声音带来的余波,仿佛湖面涟漪一般层层叠叠,余波未逝,新声再响,连绵不绝,悠悠扬扬,穿透了時間,跨越了歷史,带着沧桑古朴的味道汹涌而来。
慢慢地,鼓声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仿佛巨人在奔跑,每一步都踏得天摇地动,就在声音达到最高点的瞬间,鼓声连带着余波突然消失。
万籁俱寂!
倏然,无边黑暗炸出一点白光,经天长虹一般划破黑暗,划破空间……
凌云猛地睁开双眼,阳光透過车窗洒在他的脸上,喧闹的声音仿佛自遥远天外传来。
這是一座喧闹的城市,窗外车流正排成一字长蛇阵。
“睡得可舒坦?”
眼前闪過一片黑影,凌云下意识接住,却是一瓶矿泉水。
“我睡了多久?”
云兮看了眼车上的時間:“三十一小时四十三分。”
“我……怎么睡這么久?”
凌云有些愣怔。
打有记忆来,秉承着教师儿子大抵相似的经历,他的生活习惯不能說严肃得像正儿八经的报告书,至少還是很标准的。
晚上十一点准时入睡,早上六点半准时苏醒,然后和父亲去河边练拳。
后来,父亲换了工作,习惯早已养成。
云兮瞥了凌云一眼,淡淡地道:“那块残片会导致你的缺陷加速恶化,就如同身患白血病的人会经常感觉疲劳,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等习惯了這种变化后,像這种连着睡上一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有些混沌的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实,想起自己身体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缺陷,凌云不禁苦笑一声,转头看着云兮:“我身体到底有什么問題?听起来,好像是某种绝症?”
云兮轻轻摇头,淡淡地道:“绝症并不可怕,终究還有可能的解决办法,你的問題在于,除了解决掉你必须要做的事,根本沒有任何生還可能。”
小车拐进一個车流量很少的岔道,云兮继续道:“生命的核心是什么?”
“水?空气?”
云兮瞥了凌云一眼,摇头道:“不,是DNA链條。打从你出现的那一刻,你体内的DNA链條就处于变异状态,這种变异是恶性的,它会产生一种当前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用以腐蚀并取代掉你原本正常的DNA结构,当前所有已知未知的癌症大多是DNA链條产生变异,或断裂所产生的,而你……”
“所有DNA链條被腐蚀取代,這已经远远超出当前人类的科技层次,根本无法可救,无药可医,所幸的是,這個過程很缓慢,大概会在你二十四岁那一年彻底爆发出来,所以,這就是你父亲所說的你只能活到二十四岁的缘故。”
凌云拧瓶盖的动作微微一顿。
本来他觉得自己八成是得了某种罕见的绝症,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答案。
DNA链條整個腐蚀,然后被另一种不知名物质取代?就這种闻所未闻的离奇病症,竟然還有解救的办法?
“你的心理素质确实不错,有几分你爸的风采。”云兮看了眼脸色青白不定的凌云,微微点头:“我以为你会惊慌失措。”
凌云苦笑一声,拧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一口水,抹了把嘴角,耸耸肩:“其实我很怕死,只是,我爸說了,有解决的办法,既然有解决的办法,那就去做,成了最好,不成的话,至少我努力過了。不是有這么一句话嗎?如果生活把你打倒了,你就在哪裡蹲着,不要起来,一直往前拱,像毛毛虫一样,使劲拱,一直拱,总有一天,你会变成蝴蝶,抖了抖翅膀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云兮闻言不禁微微一笑:“挺有意思的一句话。”
“那么……這是哪裡?”
“烟台龙口市,古称东莱。”
“东莱?”凌云明显愣了愣。
睡一觉就千裡迢迢跑来SD省了?等等……
“别告诉我,這裡就是所谓的蓬莱。”
云兮笑了笑,摇头道:“东莱是东莱,蓬莱是蓬莱,两码事。”
說着,小车停在一座偏僻破落的公园旁边,她转头看着凌云。
“你是在车裡等我還是跟我来?”
凌云转头看了眼路边那有些破败的公园。
這根本不算問題。
他倒真想看看传說中的蓬莱仙岛到底是什么玩意,总不能就藏在這小公园裡?還是說,公园裡面有什么上古传送阵什么的玄幻物件?
跟在云兮身后,淡淡幽香随风轻送,說不出什么香味,不是那种腌入味的化妆品味道,更不是什么洗发水之类的玩意,总之,闻着就令人心猿意马。
感觉脑子有些不受控制,眼睛更是忍不住瞟向不该看的地方,然后猛地想起那天夜裡,這女人极其生猛地一拳将一個一米八的壮汉轰出七八米远的光辉事迹,凌云不禁咳了一声,赶上两步与云兮肩并肩,低声道:“那什么……蓬莱就在這?”
云兮有些古怪地瞥了眼凌云有些不自在的脸色:“你爸沒和我說過你這么啰嗦,很多事時間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少年人别问太多問題,那不显得你好学,好嗎?”
少年人?
凌云险些气歪了鼻子。
难不成你是老年人?不過和我差不多大,非得装老成。
這是龙口市中一個极不起眼的小公园,像這种不需要门票,供人休憩的场所,几乎所有城市都会有那么几座,這公园位置显然偏僻了点,再加上背阳靠阴,即便临近中午仍有丝丝寒意,所以,公园裡罕有人迹。
绕過一片花圃,前方一個水池,中间一间亭台,木板架成的小桥连结两岸,亭子靠北方向的椅子上躺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一咎咎看不出具体颜色的乱发将脸庞掩盖了一半,身前摆着一個破碗,他侧着身子睡得很死,以至于身边站着人也沒醒。云兮的视线在乞丐身上停留了两秒,伸手从兜裡掏出钱包,翻出一张崭新的百元钞放在碗裡。
凌云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如果进公园就是为了寻找乞丐发一下善心,打死他也不相信,很显然,這裡面有猫腻。
在云兮收回手的瞬间,上一秒還睡死了的乞丐陡然睁开眼睛,仿佛是错觉,那丛乱发下炸出了两道闪电。
凌云几乎下意识后退两步,摆出防御的姿势。
這人绝对练過,而且非常强!
乞丐懒洋洋地爬起身,扫了凌云一眼,凌云总感觉对方似乎在笑,然后,他看了眼碗裡的红人头,声音低沉萧條,带着股辛酸味:“好心的姑娘,你给得多了。”
云兮淡淡地道:“不算多。”
說着,又从钱包裡翻出九十四元加一张五角放进碗裡。
乞丐捞起那些钱数了数,抬头打量了云兮一眼,低沉地道:“姑娘哪裡人?”
云兮淡淡地道:“大江之北,九九重阳。”
乞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将钱收起,然后从内衣裡面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扔在碗裡,自顾自重新躺下,竟然是又开始睡了。
云兮拿起那枚硬币,乞丐却也不阻拦,仍自闭眼一动不动。
坐回车裡,凌云忍不住开口问道:“刚才那是……暗语?”
云兮捏着硬币一边端详一边随意地道:“沒错,就是暗语……嗯,你把钱数连起来读一遍就知道這暗语的内涵了,别用這种問題打扰本姑娘的思路。”
“一百九十四元五分,九九重阳……一九四五年九月九日?”
這可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啊。
“不错,现在记得這個日子的年轻人不多了。”云兮从秒表盘拿過一個小本子记了几笔,凌云忙凑過去看。
“要看拿去看。”
似乎很不习惯凌云靠得這么近,云兮微侧身子,指尖一弹,那枚硬币精准地落到凌云手裡。
硬币沒有什么机巧,反面刻着一段数字,和刚才云兮记在本子上的数字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個电话号码。
“看完了吧?”
云兮微挑下巴,将本子也扔到凌云手裡。
“怎么?”
“去打电话。”
凌云刚想摸手机,這才想起前天夜裡手机已经被這女人非正常销毁了。
下车转了几圈。這年头手机已经变成必备品,想找個带公共电话的小卖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最后沒得办法,只得向店老板借用手机。
按着那行数字拨了過去,不一会,电话对面响起一把有些粗豪的嗓音。
“你好,這裡是东北饺子,要什么?”
送外卖的?
凌云一头雾水,想着也差不多到饭点了,于是点了两份葱饺。
在车裡听了半小时广播,美团的准时到了,接過餐盒,凌云好奇地左右翻看,惹得云兮一边暗自翻白眼。
凌云终于发现云兮的一個缺点。
相比于其它女人,她吃饭的速度已经慢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了,一份干饺愣是被她吃出了慵懒下午茶的感觉。
自己這边左右翻找有猫腻的地方半小时她也吃了半小时,居然還沒有吃完。
“别看了,有那闲心還不如静静地听听音乐,每一顿饭都是人這一辈子最难得的安逸時間,别浪费了。”
凌云翻了個白眼:“所以,這并不是吃饭慢的借口。”
“呵……你懂什么。”云兮淡然一笑:“本姑娘曾经……”
說到這裡,云兮陡然顿住了,星眸掠過一丝波澜,扭头静静地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曾经什么?”
凌云敏感地查觉出這個曾经似乎有故事,下意识问道。
云兮沒有回答,沉默半晌,淡淡地道:“這几天不眠不休,休息一下吧,晚上带你去见识传說中的蓬莱。”
话虽如此,這么回避問題真的合适嗎?
你那眼睛裡露出的忧郁可是出卖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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