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常威与来福
转眼九年多過去了,在谁都把這件事情忘记之后,在吉恩镇长的任期即将结束之时,报告居然批下来了。
虽然拨款還不到吉恩最早申請的一半,加上九年来的货币贬值,做最简单的修缮也很勉强。但吉恩還是决定启动工程,算是他在塔尔塔镇的镇长任上,给居民总算留下了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不過现在看来,這也有可能是他政治生涯最后的遗留——虽然明面上联邦鼓励举报贪腐,但招呼都不打就公然向媒体举报上级部门,无疑是官场最大的忌讳之一。
修缮工程招标的事情是州裡在主持,接标的工程公司也来自西星州。吉恩镇长沒去管這些事情,因为他觉得這样的预算下有公司肯接,他已经谢天谢地,根本沒有什么寻租的空间。
但吉恩還是错估了西星州官僚的寻租能力,接标的公司完全是個皮包公司,连工程队都沒有,来到塔尔塔镇随便招了两名工人,谈好按小时结工资,就开工了。
所以真正在广场上施工的,是两名塔尔塔镇本地人,一名叫常威,一名叫来福,都是单身的小青年。
在塔尔塔,肯出来做工而不是靠失业援助金度日的,都算是有点追求的人,两名年轻人說不定都在攒钱准备离开塔尔塔镇,去大城市生活。
鲍勃很快找到了两名年轻人的住所,并把他们一起叫到常威家裡,展示了维斯塔画的画像,问道,“這人认识嗎?”
常威看上去更活跃些,他连忙点头道,“认识认识,這不是我們的工头塔科维克么。他怎么了?”
“他死了。”鲍勃面无表情地說道。
“天哪——”“這下怎么办——”
两名工人居然异口同声痛苦地尖叫起来。
“怎么了?”罗松溪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
“塔科维克死了,谁来给我們结工钱?”常威难過地說。
“那么多天的活都白干了。”看上去要更老实腼腆一点的来福更是眼泪都要下来了,在那边蠕动着嘴唇說道。
“别急别急,”常威忽然道,“不是還有施耐特嗎?”
罗松溪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急忙问道,“施耐特是谁?”
“塔科维克是工头兼监理,施耐特才是大老板,跟塔科维克一起過来的。”常威答道。
“那施耐特平时過不過来?”罗松溪追问道。
“施耐特来得很少,不過塔科维克倒是天天会来。”重新看到希望的来福恢复了平静,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毕竟塔科维克兼着监理呢,不来說不過去。不過他只是偶尔来晃一圈,白天一般都不在工地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罗松溪打开手裡的包袱,问两人,“這衣服是谁的?”
来福辨认了一下,轻咬着嘴唇答道,“這是我們工程队的制服,但這几套不是我們的。我們的制服塔科维克发给我們之后一直在我們身边。”
“哦,对了,”常威似乎想起了什么,凑過来对鲍勃和罗松溪說,“大老板,就是施耐特,還是個武者呢。”
“有一次施耐特来的时候,广场边上的立柱被我們挖松了沒注意,忽然就向我倒下来。当时我就吓懵了,我又不会武功。可猜怎么着?施耐特就在我旁边,他一只手就把正在倒下的立柱扶住了。你知道那個立柱嗎?大石柱啊,一根怕有一两吨重吧。”他說。
罗松溪眼睛更亮了,“那你们知道施耐特住哪裡?”
“不知道,”常威沮丧地說道,“他好像不住在塔尔塔镇。”
“那我們怎么问他要工钱?万一他不出现了呢?”来福又难過了起来。
“他会出现的,会出现的。”常威安慰来福道,“不過在他出现之前,我們可不能再干活了。”
罗松溪伸手按住常威肩膀,“如果你们看到施耐特,一定不能让他走了,并且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放心,”常威坚定地点头道,“他不给钱,我們绝不让他走。”
出了常威家,罗松溪颇为兴奋,他觉得自己查的事情终于有点眉目了。
“事情很清楚了,施耐特和塔科维克是這场邪恶的血祭仪式的主持者,至少也是参与其中。他们借整修镇中心广场的名头进入塔尔塔镇,并暗中进行自己的行动。今天塔科维克暴露了身份,施耐特就果断杀了他灭口……”
鲍勃却沒有理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表。
“很好的故事……一共加班两小时四十五分,参与人:鲍勃、维斯塔,另外還有维斯塔的两百块健康补贴。维斯塔,把账单给他。”
维斯塔居然已经写好账单,凑上来双手呈到罗松溪的面前。
“不顺着施耐特的线继续查下去?”罗松溪惊问道。
“你也听到了,他们說施耐特不住在塔尔塔镇。不住在塔尔塔镇就不在我的辖区范围内,要查也不归我查。”鲍勃說,“再說了,就算他跑到塔尔塔镇杀了人,现在肯定也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知道到哪儿去找他?”
罗松溪语塞。鲍勃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对维斯塔說,“哦,对了,差点把塔科维克的尸体给忘了。去,把尸体搬回治安署停尸房去。”
维斯塔一听,跑到街边蹲下就又吐了起来。
“再加两百健康补贴。”鲍勃沒好气地說。
“是,头儿!老板,這個账单我回头给你。”维斯塔的呕吐依然是說停就停,从地上跳起来,蹦蹦跳跳地就朝登达尔旅馆跑去。
只是跑了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头儿,可是我們治安署沒有停尸房啊。”
鲍勃用帽子拍了几下脑袋,似乎感觉這确实是個比较棘手的問題,片刻之后,他终于有了解决方案。
“那就随便搁哪儿,只要不搁我办公室就行了。”
說完,他扬起肥胖的手臂朝罗松溪告辞道,“慢走!”
“慢”字的音拖得特别长。
罗松溪心中感觉好似有一百万头羊驼奔腾而過。他眼睁睁地看着鲍勃胖大的身躯消失在街巷的尽头,心想這可能就是名副其实的猪队友吧。
……
……
罗松溪和鲍勃走了之后,常威又安慰了来福好一会儿,才把他的這位工友送走。
常威暗呼一口气,弯腰把因为罗松溪等人突然到来而差点来不及藏起的薄背直刀摸了出来,在背后插好。又从墙角的老鼠洞裡摸出元素手枪,仔细地插到腋下。
常威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塔尔塔人,镇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前些年他出去打了两年工,嫌赚不了钱,又回来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是到荒原上当了两年西风匪。
后来他所在的那一小队马匪,做案踢到了铁板,一小队的人,只有他一個侥幸活了下来。随后他就怕了,洗手不干,回塔尔塔镇重归安分守己的生活。
干马匪的时候,他跟着首领学了些武技,堪堪跨入入门的青铜阶。不想這套武技讲究的是清静致远的内修,在荒原上厮杀了两年,武技沒什么长进,洗手不干之后,反倒在近来突破到了白银阶。
要不是修为突破,自信倍增,他這次也不会出手做這件事情。只是在下手杀那塔科维克的时候,那個小屁孩怎么会尾随而至?怎么還居然躲开了他两下几乎是必杀的伏击?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有些犹豫不决,他不知道那個小屁孩有沒有看到他的脸,他在犹豫着是收拾起东西远走高飞,還是去杀了那個小屁孩永绝后患。
可在他踌躇的时候,那個小屁孩居然带着治安官鲍勃找上门来了。鲍勃是條老狐狸,极不好对付,他都做好了一旦暴露的反击打算——
来的人裡面,老实巴交的来福是最理想的人质人选。他从一开始就揽住来福的肩头,不是因为他和来福熟到什么程度,而是一有变故,他就可以将来福胁持住。
不得不說,常威是個很有头脑与心机的人。
不過好像那個小屁孩并沒有认出他来,反倒是被他把怀疑对象引到了施耐特头上。
這也坚定了他杀罗松溪的打算。
反正脏水已经被引到了施耐特头上——施耐特行凶被罗松溪看到,杀人灭口合情合理。
至于施耐特,已经先塔科维克一步死了,尸体被他埋在一個矿坑裡,他相信治安署再神通广大,也找不到了施耐特了。
现在唯一的隐患只剩下罗松溪。常威插好了武器,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在镇上杀人虽然有些麻烦,但他已经是一名白银阶的武者,他自信要干掉一個半大的小毛孩,跟杀只鸡杀只狗区别也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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