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祖孫兩（1）
裴軍醫指着劉根生，又重複的說了一遍。
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送一個上了年紀、還喝了酒的老人家回去。
周重山和江柔都是不放心的。
周重山沉聲，“我們一起送你，根生也一起去。”
江柔也說道，“裴軍醫，根生還沒去過你家裏，還不認識路。”
裴軍醫站直身體，擺擺手。
“他不認識路，難道我還不認識路了？你們啊，是不是也覺得我老了，覺得我喝醉了？腦子糊塗了？我告訴你們，我清醒着呢，纔不要你們照顧。小不點，出來。”
裴軍醫朝着劉根生招了招手。
劉根生感受着氣氛的焦灼，慢慢的走了出去，被周圍一雙雙眼睛注視着，有些緊張。
裴軍醫俯下身，溫熱的手掌摸了摸他毛茸茸的楊梅頭。
他沙啞着酒精催化後的聲音問道。
“小不點，送我回去，你行嗎？”
劉根生仰起頭，看看面前的醫生爺爺，再看看一旁面露擔憂的周重山和江柔。
他手心裏好熱好熱，很想捏着拳頭說可以的。
以前老瞎子不能出門的時候，都是他一個人滿村子跑，從來都沒出過事。
送醫生爺爺回去而已，這不難。
可是……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反而顧慮更多，思想包袱更重。
讓小小的孩子都變得猶豫了。
劉根生抿着嘴脣，遲遲沒出聲。
江柔細細觀察着劉根生的反應，再看到裴軍醫那雙不見混沌的眼睛，相當的清明。
這個老人家看似滿嘴糊塗話，但是實在不像是喝醉酒的模樣。
思緒輕輕一轉。
“根生，你去吧。”
江柔替劉根生做了決定。
一瞬間。
劉根生的眼睛亮了起來，黑黑的，就跟小野狗一樣。
清亮的瞳孔裏彷彿問着：他可以嗎？
“去吧，小心扶着裴爺爺。”江柔朝着他笑了笑，鼓勵着，叮囑道，“根生，路上別摔了，送裴爺爺到家了之後，趕緊回來。”
“好！我去去就回，一定把裴爺爺送到家！”
劉根生激動喜悅之情，盡在臉上。
小小的孩子伸出手，已經有模有樣的扶住了裴軍醫的手臂。
“裴爺爺，我們走，我送您回家~”
“好，好……回家了……回家嘍……”
裴軍醫點點頭，直起身體，配合着劉根生的腳步，慢悠悠的往外走。
屋外夜色下。
江柔注視着一老一小離開的身影，逐漸融入在夜色中。
一旁傳來周重山低沉的嗓音。
“不用擔心，裴老頭酒量好得很，今天這麼一點酒喝不醉的。他估計又想做些什麼了。”
這老傢伙不僅愛嘮叨，還熱心腸。
有時候滿嘴爬火車，但是連路邊遇見的受傷小狗，都會順手包紮救一救。
周重山對裴軍醫相當瞭解，因此寬慰着江柔。
江柔聽後，最後一絲擔憂也放下了。
……
裴軍醫的屋子也在大院裏，距離不遠。
轉幾個彎，就到了。
他年紀大，走得慢。
劉根生個子小，腳步小，也走得慢。
一老一小倒是相當的契合。
裴軍醫推開院門，往裏走，“小不點，記住了嗎？還知道怎麼回去嗎？”
“裴爺爺，我記得路，知道怎麼回去。”
“嗯，不錯，是個聰明的孩子。”
兩人進了屋。
裴軍醫在桌子旁坐下，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慢悠悠的喝水。
二鍋頭燒喉嚨，嗓子幹得厲害。
劉根生看着裴軍醫喝水，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不像村子裏的其他大叔，喝了酒會撒酒瘋。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然後出聲道。
“裴爺爺，你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劉根生看着裴軍醫的時候，裴軍醫也看着他，特別看着劉根生一直背在身後的手。
小小的孩子站着筆直，雙手靠在身後，跟站軍姿似的。
眼看着劉根生心急着要走。
裴軍醫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他出聲道，“我能有什麼事情？倒是你……沒事嗎？”
劉根生渾身一緊張，雙手緊緊地抓着背後。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裴軍醫，不敢出聲。
面前老人家的眼神，很慈愛，但是也很銳利，好像是要將他看透。
裴軍醫又喝了一口水，輕輕放下茶杯。
他低下身，無奈道。
“小不點，把你的手拿出來，給我看看。”
劉根生小小的肩膀，顫了顫。
雙手緊緊地抓握在背後，左手抓着右手，小小的手指頭蜷縮在一起。
裴軍醫朝着他伸出手，攤開了手心。
就那麼靜靜的等着。
等着……等着……
劉根生一臉的緊繃窘迫，還是抵不過裴軍醫的堅持。
他緩緩地，擡起手臂，輕輕地將小手放到裴軍醫的掌心裏。
裴軍醫提醒，“還有另外一隻手。”
劉根生再次動作，將另外一隻手也放了上去。
年邁粗糙的掌心裏，多了一雙稚嫩的小手。
小手的溫度很高，摸着有些燙，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一個一個小紅點，都是紅疹子。
裴軍醫多年的老醫生，一看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過敏。
過敏原，估計是扔在周家院子裏的芋頭莖。
芋頭莖能喫是能喫，但是那東西就跟山藥一樣，都一種透明的粘液。
有些人碰了沒事，有些人碰了就會紅腫、發燙、發癢、起疹子。
晚上喫飯的時候。
劉根生儘可能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好幾次垂手下去，他會用指甲狠狠地抓着手臂。
疼了，就不癢了。
黝黑的肌膚上，有着一條一條的紅痕。
裴軍醫問道，“癢嗎？”
劉根生搖頭，“不癢。”
都抓成這樣了，怎麼可能不癢。
但是劉根生說的是他心底裏的實話，一點點過敏的癢，跟從前喫不飽飯沒衣服穿的日子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是不癢的。
裴軍醫看着面前孩子黑亮的眼神，“你爲什麼不說？”
劉根生小手緊了緊，差點把手臂直接縮回去。
他搖搖頭，朝着裴軍醫笑了起來。
“裴爺爺，我真的不癢。以前也這樣，等睡一覺，明天起來就會好了。你……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江阿姨，江阿姨很忙的，要照顧家裏，要照顧小川和小花，現在還要照顧我。我喜歡江阿姨，我也能照顧好自己。”
孩子稚嫩的聲音，說着成熟懂事的話語。
裴軍醫看着劉根生，心中感慨萬千，摸着他滿是紅疹的小手，更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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