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冷酷荔枝
上海的時間過得太快,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也抵不過日子流淌的速度。

  我和阮言租了第二套房子,比原先出租屋的面積要大上很多,搬家時費了一番功夫,讓這套房更有了點家的意思。

  阮言捧着透明的玻璃碗,笑得甜甜蜜蜜,拿叉子餵我喫芒果。沒喫幾口,叉子連着芒果塊一齊掉到了地上。

  電視裏在播着剪輯精巧的綜藝節目,一張很久不見的臉孔就這麼出現在屏幕裏,打破了我和阮言平靜順遂的生活。

  我一顆心不知道懸在哪裏,反正現在大約是落不回肚子裏了。

  說我對夏翊這個人沒有普通同學以外的看法,那是妥妥的假話。要說有什麼想法,那可能是無法言說的嫉妒吧。

  要讓一個男人承認嫉妒某個同性是件挺困難的事兒。在這一點上我也做不成例外,所以阮言從來都不會知道我有過這樣卑劣的念頭,而且還持續了整個高中生涯的後半程。

  高中畢業後我輾轉聽說夏翊去了北京,那是個殘酷程度不亞於上海的地方,據說還簽了什麼娛樂公司,奔着做明星去的。這些年一直沒在電視上看着他,我也不會刻意去想起這個人給自己添堵。

  世事輪迴,大概我有心騙來的安穩,就在此刻裂開了一道不可挽回的口子。

  對着電視機裏的夏翊,我自然是看不下去的。與其在沙發上如坐鍼氈,不如進房間去看擱置的案子。那天我連藉口都懶得找,或者說我根本就是——落荒而逃。

  這類節目多半都安排在週末,人人都有空閒的時候纔會翻看娛樂節目解乏。明面上打開了文檔,實則一個字也沒看進我腦袋裏去。

  浴室水聲嘩嘩,噢,阮言看完電視去洗澡了。

  他在浴室裏呆了很長時間,久到我幾乎按捺不住打算推開門時,猛然聽見了衣籃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又坐回了轉椅上。

  獨自在書房躲着的夜晚分外難熬,書房的沙發牀堪堪夠我躺下,翻身是想都不要想。對面的高樓每一層都在閃着光,晃得人心煩意亂,我起來拉上窗簾,就在這黑燈瞎火的瞬間,房門輕輕地響了一下。

  當然我還保有一分理智,如果反鎖了門,那就真叫單方面的情緒發泄轉化成雙方的冷戰了。

  我屏住呼吸,站在厚重的窗簾後面,聽見腳掌踩在地板上微弱的聲音。阮言真的笨死了,爲了不叫我聽到聲響,索性光着腳溜進來了。

  他慢慢靠近沙發牀,低**試圖看得更清楚些。這一低頭,叫他發現了那張小牀上實際空無一人,只餘一條冷冰冰的毯子。

  黑暗裏看不見臉上神情,但我猜他一定是怔住了,呆呆地伏在沙發牀邊發愣,糾結於到底該不該出聲找我。我從簾後三兩步走過去,摸黑吻住了他。

  阮言顯而易見受到了驚嚇,兩隻手下意識地往外推,在觸碰到我身上的衣服時反應過來是我,慢慢地乖順起來。

  他呼吸不勻,初夏燥熱,裸露在外的皮膚升溫滾燙,在身體受制於人之後,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書房裏沒有安全套,往外走幾步就是臥室,但我不想去拿。

  “今天不用了,好嗎?”

  我終於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阮言嘴裏還含着我的手指,我想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已經盈滿了生理淚水,委委屈屈地用津液替即將無情侵入的指節做着最基本的潤溼。

  他出了滿額的細汗,在接近尾聲時摟着我直哭。我抱着他輕聲說,對不起,寶寶,不哭了,很快就好了。

  “嗯……”

  他像一尾遊於淺灘的小魚,張着嘴急促地喘息,發出了唯一的請求,“別弄在……裏面。”

  然而我無聲地拒絕了他。那天后我和阮言的關係陷入了一個不尷不尬的境地,半個月內我在書房過夜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都多。我們正常交流,正常溝通,正常工作,但這樣的狀態是極其怪異的。

  直到有一天我從律所出來,乘電梯去往地下停車場打算回家時,平靜如同一潭死水的現狀終於砰地裂開了。

  那輛車裏下來了三個人,阮言、他的大學同學,和一位我不認識的男士。

  一打眼就能瞧出那是個素養不錯的人,阮言的大學同學極力在兩人中間充當黏合劑,介紹着兩個從未相識的陌生人,往更親密的方向走去。

  先看見我的是那位大學同學。

  我們見過幾面,但不算朋友。他對我和阮言之間的關係一無所知,很淺顯地認爲我們只是一路做了十幾年同學的“好兄弟。”

  也可能是因爲,我實在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過一絲一毫有關性取向的蛛絲馬跡。

  再往前走,兩方狹路相逢,避無可避,他自然而然地和我打了個招呼,甚至用你知我知的眼神曖昧暗示道,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喝一杯。

  我說不了,你們去吧,別灌小阮喝多了。

  那人立刻正色:“不會的不會的,小阮聰明着呢,每回和他出去,都是他想方設法躲酒。”好的。我又轉向阮言,詢問道:“帶鑰匙了嗎?”

  他“啊”了一聲,愣愣道:“帶了。”

  行,那你們去玩吧。我這麼說着,邊笑邊離開,依稀聽見身後一人在向另一人介紹我,說是阮言的高中同學,做律師的,現在一起租房子住。

  總結的還挺對,一句也沒說錯,外人眼裏這可不就是我們的關係嗎。

  這段時間的記憶對我來說還蠻混亂的,摻雜着繁瑣冗雜的工作,不斷飛外地出差的逃避,以及長時間和阮言的分別。

  不是夏翊,也會有張翊,李翊,或者其他的什麼人。

  老實說,我是沒有發現這個大學教授和夏翊到底有什麼共同點,或者說他吸引到阮言的點是什麼,何以阮言在和我生活了這麼幾年之後,委婉承認要和他“見幾面,試一試。”

  埃斯庫羅斯說,厄運在同一條路上漫遊,時而降臨於這個人,時而降臨於另一個人。

  我想,厄運大概在二零一四年的那一天,從不知名的地方飄過來,降臨到我頭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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