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 145 章
不少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會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學者停下來和宋知許說話，宋知許會禮貌的回過去。
景嫺就安靜的站在宋知許身邊。
“走吧。”
宋知許擡腳往外走,步子不快,似乎有一種在回憶什麼的感覺。
景嫺默默觀察她,發現歲月很優待宋知許，她臉上沒有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漫長時光流逝後,沉澱的優雅知性的氣質。
她站在那裏就是一幅畫。
書香濃郁。
“你現在和你父親一起生活嗎？”宋知許的聲音很平靜，如她的性格一般,毫無波瀾。
景嫺卻聽出不同的意味。
她簡單陳述着，至於如何選擇，要看宋知許如何來選擇了。
“我和我爸爸是77年年底才重逢的,當時他纔回來，如果不是巧合我們就錯過了。直到78年，我考入a大，我們才重逢。我在大學的同學有個滬上來的姑娘,叫唐蘇。唐蘇無意間發現，我和你長得很像,問我關於你的事情。”
宋知許的手指不自覺蜷縮,睫毛微微顫動。
景嫺等了片刻,沒等到宋知許開口,她明白宋知許在害怕什麼。
“我爸一聽說關於你的事情,當天就訂票，我們一家人去了滬市。認親很順利，走的時候,我還把姥姥和姥爺拐來了。”
景嫺看着宋知許身體放鬆,轉過頭問她：“我是開車來的,你要和我一起回家看看嗎？”
“家？”宋知許終於再次出聲。
景嫺很自然的說：“宋予白和唐蘇結婚，兩人生了一個兒子，房子買在我們家隔壁。不如滬市的獨棟小樓，只是簡單的四合院。姥姥和姥爺平時跟我爸住在一起，幫忙照顧孩子。”
其實是盯着保姆照顧孩子。
改革開放以來，請保姆來家裏照顧孩子和做飯已經被允許了。
景峯同志第一時間就給家裏找了兩個阿姨。
一個照顧孩子，一個負責做飯，照看家裏兩位老人。
宋知許從未想過父母和自己就在一座城市。
她走的太突然，當時的情況要求保密，爲了家裏人的安全，她一個字都不能說，甚至都不能留下口信。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完成任務，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再出來。
那麼就讓父母當做她已經死了。
二十多年後。
她終於完成了祖國交給他們的任務，順利的從人煙罕至的實驗室裏走出來。
坐在車上，宋知許看着窗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彷彿她一下子就從一個世界，跨入另一個世界。
景嫺沒有把車子開的很快，刻意給宋知許足夠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
可是再快，也不過是十幾分鐘的車程。
車子拐進衚衕，景嫺指着旁邊的黑色大門說：“這是宋予白買的房子。”
宋知許看着大門，對女兒說的小四合院產生一種懷疑。
車子又往前開了一段，硃紅色的大門看上去就很氣派。
“這是景峯同志的家，姥姥姥爺就住在這裏。再往前面那個大門，是我們家的。再往前面一點那兩戶，也是咱們家的。”
這都是景嫺不知道的時候，景峯同志手疾眼快買的房子。
他說，鐵蛋和福生，一人要有一套房子。小五和小六，也要一人一套房子。正好四個院子連在一起，以後他們兄妹都是鄰居。
小六跟哥哥們住在一起，也不怕被人欺負。
“還沒跟你說，小五和小六是我生的，鐵蛋和福生是他爸前頭那
個妻子生的一對雙胞胎。今年開學的時候，剛讀的大一。”
宋知許坐在車裏，看着硃紅色的大門，聽着女兒的話，緩緩道：“你很優秀，比我想的還要優秀。”
“我想過很多關於你的去向，但是唯獨沒想到，你會這麼偉大。”
景嫺的話音一落，宋知許就淡淡的看了過來，說實話那一眼很有殺傷力，帶着強大的壓迫感。可下一秒，暖意在宋知許眼底迸發。
“不進門嗎？”
好一招反客爲主。
景嫺笑了。
她喜歡宋知許，更高興自己的母親就是宋知許。
大門開了。
景嫺開車進去後，把車子停下。
院子裏小六嘰嘰喳喳的聲音的真的特別吵人，後面還有個小不點，在奶聲奶氣的喊着：“姐姐，等等我。”
“商景若，去喊你姥爺出來。”
“哦，好！”
小六都沒往這邊就朝着裏面跑去。
離很遠，就能聽見商景若在喊：“姥爺，姥爺，你快出來！我媽讓我喊你出來啊！”
景峯掛斷電話，穿着一身白色的練功服從裏面出來，當他走進院子裏，看到站在女兒身邊的女人，那一雙眼怎麼都沒辦法移開。
他艱難地吞了下口水，癡癡的看着對方。
只那一眼，宋知許就知道這個男人真的如他當年說的那般：“知許，不管你要去哪裏，都不要害怕。我會去找你，跟過去保護你。”
她說：“你找不到我的。”
“如果找不到，我就等你，等你回來。”
這一刻，宋知許知道，他做到了。
她眼底帶着淚，嘴角卻露出一個宛如少女，又優雅知性的笑。
“我回來了。”
她說。
景峯很自然的走到她面前：“回來就好，這幾年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受委屈，喫的好不好？”
他說話的樣子彷彿兩人離開不是二十幾年，而是短暫的幾天。
景嫺好笑的仰着頭，把眼淚逼回去，又哭又笑還有點感動和難過。
景峯同志嘴真硬，還說自己不想結婚，同宋知許同志在一起不是因爲喜歡，而是因爲不得已，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會找人家二十多年？情願單身也不肯結婚？
如果這不是喜歡，那麼什麼纔是喜歡？
景嫺替景峯同志感到高興。
自己等了一輩子，以爲再也見不到的人，重新出現在眼前。
她沒變，他也沒變，真好。
“小六，你帶着弟弟，把太姥爺和太奶奶叫過來。舅姥爺和舅姥姥在家的話讓他們也過來。”
宋予白兩口子這會兒還在上班。
就是想叫也叫不回來。
“媽，我這就去。”
小六兒牽着表弟的手朝着隔壁的院子跑去。
方便兩家來往，中間都開了個門。
兩個小傢伙朝着那邊跑去，一眨眼就穿過青石板小路跑到了隔壁院子。
“我的工作之前是保密的，不允許和外界聯繫。當時也沒有辦法告訴你我去了哪裏。”宋知許不想等所有人來了再跟景峯解釋這件事。
景峯：“我想過你會出國，會到對岸去。但我沒有想到，你竟然一直都在這裏。”
“那是一個非常艱鉅的任務，我們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付出整個生命的準備。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完成了祖國交給我們的艱鉅任務。”
宋知許喫過太多的苦，受過太多的累。
過去的20多年，她有熬不完的夜，算不完的數據……
她只有在工作陷入困境的
時候，纔會一個人看着天空的月亮想着孩子，想着父母，想着那個和自己結了婚的男人。
她會想他是不是已經娶了別的女人，生了很多孩子。
他對自己的女兒好不好？
父母年紀大了，身體還好嗎？知道她失蹤，會不會很擔心。
她想了太多太多，卻沒有想到現在這一幕。
“知許，還記得當年你說過什麼嗎？”景峯啞着嗓子問。
宋知許點頭：“我說，如果我回來後，你還在等我，我們就攜手共度一輩子。”
“是。”景峯從兜裏掏出一枚戒指，但是跪在地上，“宋知許，你願意和我共度餘生嗎？”
不遠處，還沒走的景嫺都驚呆了。
景峯同志這是跟誰學的？
怎麼還隨身帶着戒指？
宋知許同樣也很錯愕。
景峯說：“從我們分開的那天開始，我一直都在爲重逢的這天做準備。這枚戒指是我親手做的，裏面有你我的名字的縮寫。宋知許，你願意嫁給我爲妻嗎？”
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很冷靜，很理性的宋知許在這一刻眼眶滾燙。
她低着頭，眼角帶着淚光，緩緩的伸出手：“我願意。我願意和景峯同志共度餘生，白頭偕老。”
景峯十分克制的把戒指給宋知許戴上，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對視。
宋老爺子和宋老太太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幕，偷偷的擦眼淚。
他們老兩口這幾年和景峯相處，早就把景峯這個人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沒有人給景峯介紹對象，但是景峯很明確的拒絕了。
他嘴上說是爲了彌補景嫺，實際上大家心裏都清楚他在等一個人。
宋知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看到父母滿頭銀髮站在那裏。
頓時潸然淚下。
“爸媽，不孝女回來了。”
宋知許還穿着表彰時的那身衣服，一件洗得發白素色旗袍，脖子上還戴着大大的獎章。
她滿山榮譽歸來，也只是離家多年沒有任何消息的女兒。
宋老爺子和宋老太太看着已經長大懂事的女兒，眼底全是淚。
他們總感覺這是夢，特別的不真實。
到了晚上，商南臣也回來了，看到岳母震驚不已。
這位他在新聞上看到過。
沒想到竟然是他的岳母。
上過戰場，殺過敵，立過赫赫戰功的商南臣面對這位學識淵博，已然是國家頂樑柱的岳母時，變得十分緊張。
“媽。”
商南臣特別拘束。
景嫺看到這一幕也覺得很新奇，在旁邊偷着樂。
鐵蛋小聲跟景嫺說：“媽，你看我爸，他真的是要笑死人了。”
福生在旁邊拆臺：“醜女婿見丈母孃肯定會緊張。”
小六笑眯眯地說：“你們放心，我不會告訴爸爸的。”
福生：“……”
鐵蛋：“……”
沒有參與感的小五在心裏嘆氣，爲什麼兩個哥哥每次見到小六的時候都會變得有點智障。
他很不理解。
小六偷偷地跟小五說：“我那天看了一條特別漂亮的裙子，大哥說幫我買啦！”
“大毛哥？”小五惜字如金。
到目前爲止，聽過他說話的人非常少。
小六搖頭：“怎麼能是大毛哥呢？大毛哥有多省錢你是不知道，他是我見過最摳的男人。我說的是鐵蛋兒哥。”
“……”
小五繼續保持沉默。
跟妹妹聊天還不如跟外婆聊天。
小五看着外婆，十分期待。
晚上，景嫺親自下廚，家裏的孩子幫忙打下手。
景峯同志也把喫飯前這一點時間留給整個宋家人。
他不急這一會兒。
景嫺瞅着一直傻樂的景峯：“爸，麻煩你收斂一點兒。”
景峯冷哼：“我老婆回來了，我還要收斂一點？”
怎麼可能！
他只會很囂張。
景嫺：“……”
喫飯時候，景峯一直在旁邊說話，“這些菜都是小嫺最拿手的。她前幾年不在家，我們根本喫不上她做的飯。等她回來了又很忙，每天都紮在基地。研究她的玉米，她的小麥，改良大白菜，再提高土豆和紅薯的口感的同時，還要提高產量等等，總之比我還忙。”
“我本來建議她繼續讀書，今年大毛就考上了。只有她，覺得目前這個學歷夠了。”
宋知許聽着景峯吐槽女兒，有一種自己沒有和這個家分開很久的感覺，好像自己一直就留在這個家裏。
她只是出了一趟遠門，回來愛人就在跟自己訴苦女兒的叛逆。
桌上有酒，景嫺釀的青梅酒。
一家人都喝多了。
景嫺看着父母回房間，她也跟商南臣回了自己家。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這樣的夢更不敢做。”
“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以爲我的內心已經足夠堅強，可是當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才知道。哦，原來母愛可以分很多種。縱然我們分開，她也是愛我的。”
“只是在國家和女兒之間，她選擇了國家。”
“我們之間還是有很多相似的。”
“但是我比她更重感情一點。因爲，我更愛我們的小家。我想讓女兒長大後的世界，再也不會有飢餓。”
“我留在邊境這麼多年，只是想和你離得近一點而已。”
“我沒有很高尚，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渴望愛的人。”
商南臣心疼的把景嫺抱在懷中：“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找你。”
“如果有下輩子，我也希望能早點遇見你。”
景嫺在心裏偷偷地說。
“商南臣，是你改變了我的命運啊！”
上輩子我沒能等到你。
在末世也沒有遇見你。
只有這輩子，你來了，我的世界才變得圓滿起來。
我有爸爸，有媽媽，有兒子，有女兒。
而這一切的轉折點，就是因爲遇見你。
“商南臣。”她喊他。
他說：“我在。”
“感謝你的出現。”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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