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定然是痛的
沈舟霖躺在玄玉牀上，額間冒着冷汗。
識海中，白色的光球在漫無目的的尋找着什麼，它在沈舟霖的識海中晃了晃，好似迷路了一般，一條白色的細線神到了他的面前，它似是好奇地跟了上去。
他跟着絲線的指引，所見之處皆是風雪，地上生滿了冰花。
不知走了多久，他被指引到了一處冰棺前，白衣白髮的男子安靜的躺在其中，雙眸緊閉，見光球靠近，冰棺緩緩打開。
光球靠近着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好似數萬年未曾見過的氣息。
它飛入男子的眉心，冰棺中的男子睫毛微顫，似是要醒來的模樣，卻並沒有睜開眼睛。
記憶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腦中。
沈舟霖睜開眼睛，卻感覺世界都變大了一般。
他的目光對上一雙紫色的雙眸，那人神色疏離，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華袍，頭戴金冠，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沈舟霖本是不想說話的，但這具身體好像並不受他的控制。
幼崽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喊道：“母親。”
那人閉了閉眸子，大概是嫌棄，道：“喊長兄。”
說着，他將沈舟霖扔到一個青衣少年的手中。
那人也是生着一頭銀髮，一雙碧色的眼眸笑盈盈的看着他，不似“長兄”的疏離眼中帶着幾分惡劣。
但他並沒有對沈舟霖做什麼，只是看着他道：“那是你長兄星離，別喊他母親，會被揍。”
少年見他沉默寡言的的模樣心中好笑：“竟是出了個與長兄一般的悶葫蘆。”
沈舟霖能聽見他說什麼，但是並不能控制這具身體。
後來他知道了那個少年叫蘇清鈺是他的二哥，旁人將他稱作冥神，大概是掌管鬼修的，而那位長兄星離是創造他們的人，被人稱作神主，在他之前，星離已經創造了六位神族。
星離創造出的那幾個神族的性格都不像是他，其中五哥沈念卿最是喜歡戲耍於他。
沈舟霖喜靜，極少與他玩鬧，爲了避着沈念卿，他閉關千年。
直到有一日，一團黑氣闖入他閉關之地。
沈舟霖一時大意被那東西所傷，自此之後便是三歲的模樣。
長兄將他在天機閣中關了一萬多年，沈舟霖開始逐漸習慣一個人的感覺。
直到有一天，長兄以歷練爲由將他送入了小世界。
第一個世界，他爲了完成任務守在主角的身邊，救了那個小孩幾次，後面又成了他的軍師。
看着對方慢慢變得成熟起來的的面貌，沈舟霖發現，這人竟然與慕鴻羽長得一模一樣。
沈舟霖被他纏了一輩子從剛開始的不爲所動到後面的無措。
但是直到那人死後，沈舟霖還是不知道那人口中所謂的喜歡到底是什麼東西。
沈舟霖從未接觸過這些，只是覺得疑惑便離開了這個世界，但離開之後，他才發現沒有慕鴻羽在身邊的他心中有多麼不安。
第二世的時候，沈舟霖本以爲是不會再見到他了。
他是在雨中撿到那個小傢伙的，那人抓着他的褲腳，如同困獸一般。
這次他不是主角了，但是沈舟霖還是救了他。
他一向是想到什麼便做什麼。
五哥說他不是慕鴻羽，可單看着他的眼神，沈舟霖便知道自己不會認錯。
他還是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只是開始爲了他嘗試去理解喜歡。
他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但是想憐愛那個少年，想順從那個少年，想將對方想要的都捧給對方。
沈舟霖還是沒理解透什麼是喜歡，但是怕再找不到他，與慕鴻羽定下契約。
第三世，這是一個修真世界。
我順着契約的指引找到慕鴻羽。
他每一次見到慕鴻羽都是這樣的狼狽，慕鴻羽的運氣好像實在不太好。
他見到慕鴻羽時他被幾個修士街頭混子欺辱，小少年抓住他的衣襬，好像看着自己所有的希望一般。
沈舟霖殺了那幾個欺負慕鴻羽的人，將慕鴻羽帶了回去，收做徒弟。
小少年經常在自己的院子裏糾結着如何和沈舟霖道明心意，小少年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大概是覺得師徒之間有悖倫理。
那是沈舟霖第一次主動，他本就不在乎那些傳言，慕鴻羽主動了那麼多次，他也該主動一次了。
沈舟霖想了千年，他才終於確認，他是喜歡慕鴻羽的。
他帶着慕鴻羽回了天道中樞，帶他見了長兄，雖然長兄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但是他還是與慕鴻羽結爲道侶了。
他與慕鴻羽一起過了幾萬年，本以爲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直到有一日，一個小天道找上長兄，說他破壞了小世界的規則。
兄長知道不是他，但沒有證據，便將他罰到了冥獄思過百年，之後便以責罰之名將他送入小世界修補神魂。
後面的事情他記得零零散散，只知道慕鴻羽一直在他的身邊。
沈舟霖恍然睜開眼睛，腕間的紅線也融入他的神魂之中，沈舟霖才知，他的情絲一直是殘缺的。
可想起來了又如何？
慕鴻羽不在了。
他眼中微冷，醒來之後什麼也沒有想就攜着塵霜不見了蹤影。
楚玉只是出去了片刻，回來就看見玄玉牀上空了，他瞪向一旁悠閒喝茶的九恆，質問道：“我師兄呢？”
九恆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大概是去殺人泄憤了？”
九恆話音剛落，便見一個小道童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宮主……”
“怎麼了？”楚玉蹙了蹙眉，道：“有話慢慢說。”
“外面傳來消息，掌門他把長風門，秋月宮，風雪殿還有好多門派的掌門都殺了。”
楚玉：“……”
看來師兄是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剛剛醒過來就跑去殺人。
……
沈舟霖落在屋檐上，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屋檐下的中年男子。
那人身着紫衣，看着沈舟霖目光似是恐懼。
沈舟霖此刻的目光已經逐漸麻木。
“仙尊饒命啊，都是伊紫。”那人跪在地上，不敢看沈舟霖，道：“都是伊紫慫恿衆仙門去圍攻踏虛宮的。”
“伊紫？”沈舟霖凝了凝眸，看不出來眼中情緒。
“沒錯。”那人聲音顫抖，道：“伊紫是我的親傳弟子，但是自二十年前就聲稱自己是天道化身，這次也是他說如果您不出面天道就會吞噬所有人，所以我們纔會攻打踏虛宮。”
“他在哪裏？”沈舟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寒意。
“我……我不知道……”那人想要後退，但是還未挪動幾步，便見一道銀光閃過，長劍刺破了他的咽喉。
骨碌碌的聲音落在地上，沈舟霖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沈舟霖再次回到那個祭臺上。
原本存在的那個口子此刻已經不見了痕跡，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地上插着兩把白金色的長劍，此刻黯然無光。
沈舟霖看着那處似是下定什麼決心，塵霜剛剛出鞘卻被一個人攔下。
那張臉許久未見，沈舟霖幾乎要忘記了，他沉默片刻喊道：“九黎。”
“怎麼多年師弟還是如同往常一般衝動啊。”九黎笑盈盈的看着沈舟霖，而沈舟霖此刻卻沒有心情與他說笑。
“讓開。”沈舟霖短短吐出兩個字。
“你現在把天劈開也沒有用，原本的天道已經死了。”九黎看着他十分着急的樣子只能無奈解釋。
“你說什麼？”沈舟霖怔了怔神，似是不敢相信，道：“它若是死了慕鴻羽怎麼會回不來？”
“天道就是他殺的。”九黎嘆了一口氣，道：“他藉着與天道的聯繫騙過天道，與天道同歸於盡了。”
“……”沈舟霖聞言沉默了，他心中不知所措，天道都死了，他該去哪裏找慕鴻羽？
“你但凡仔細看看都能發現。”九黎也是第一次見沈舟霖如此頹廢，他神色無奈道：“你沒發現這個世界在消散嗎？”
聞言，沈舟霖才發現身邊的靈氣已經變得稀薄，腳邊的靈植開始枯萎。
他此刻無心關心這些，甚至想着消散就消散吧。
明明只要他去就不用發生這些的……
“沈舟霖。”九黎的神色嚴肅，道：“你別忘記了，你還是掌門。”
沈舟霖聞言仍然沉默着，只覺得無比的疲乏。
他又該如何做呢？
沈舟霖發現，原來他是真的會無措的。
一道無奈的女聲響起：“九黎，你就別逗他了。”
沈舟霖擡起頭，看見記憶中的女子此刻穿着一身墨衣，她看着沈舟霖道：“師弟，我有辦法復活那孩子。”
“師姐說的是真的？”沈舟霖看着蘇婉柔，第一次將希望寄託在別人的身上。
“自然是真的。”蘇婉柔的神色不似作假，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你幫我們把新的天道送到法則中心，不然這個世界恐怕撐不到你復活他。”
“新的天道？”沈舟霖聽到天道兩個字蹙了蹙眉，只見蘇婉柔取出一個淡金色的光球。
“這是三族先祖用自身骨血鍛煉出來的天道，我與九黎在封魔崖下也是爲了找它，我們找到它時它並不完整，我與九黎用精血灌養了它萬年，靠着他我們纔將它鍛鍊完整，其中詳情待解決完一切之後我再與你說。”
沈舟霖聞言沒有反駁，他此刻心中只知道蘇婉柔那句可以復活慕鴻羽，沒心情再想其他。
他接過那道光球，將靈力輸入其中。
靈力將光球往上送去。
直到光球與天色融爲一體之時，天上降下一道金色的光輝。
天地間的靈氣再次充沛起來，枯萎的草木再次生長，周邊受傷的靈獸也癒合了傷口。
沈舟霖此刻沒時間再想其他，急切問道：“師姐說的辦法是什麼？”
“你看看你的神識裏是否有滄海明月鏡。”
沈舟霖聞言愣了愣，但也沒有猶豫往神識內探去，才發現自己的神識的中心之處有一處封印。
神識中心，蒼梧悠哉悠哉的看着書，見沈舟霖終於進來將那本書收了起來。
沈舟霖解開封印，面露疑惑，道：“你怎麼在這裏？”
滄海明月鏡不是慕鴻羽的本命法器，按理說慕鴻羽隕落應該回到原來的地方陷入沉睡纔對。
“我綁定的是你們兩個人的契約。”蒼梧神色淡淡，它與慕鴻羽和沈舟霖是臨時契約，想綁幾個就綁幾個，慕鴻羽隕落自然對他沒有影響。
沈舟霖聞言沒有說什麼，將滄海明月鏡從識海之中取出。
滄海明月鏡確實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是慕鴻羽此刻應該是魂飛魄散了，他要怎麼復活慕鴻羽？
“九恆應該早就來了，去宮內找他吧。”蘇婉柔說着，沈舟霖沒再多問，幾人往踏虛宮的方向走去。
他們回來時便瞧見九恆在悠哉悠哉的喝茶，倒是楚玉此刻滿臉焦急。
沈舟霖手上拿着那兩把有些斷裂的白金色長劍，楚玉瞧見他回來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剛剛鬆氣沒多久，就看見那熟悉的兩人，面露驚異：“師姐，魔尊，你們怎麼回來了？”
“晚些再說吧。”蘇婉柔笑了笑，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復活慕鴻羽。”
“嗯……”楚玉應了聲，道：“慕師侄此刻已經魂飛魄散如何呢復活？”
“九恆。”蘇婉柔無奈看了一眼九恆，九恆意會她的意思將那條鑲着紅色寶石的劍穗拿了出來。
“他並非沒有留下後手，在這枚劍穗之中留下了一縷殘魂。”九恆解釋道。
沈舟霖看向那枚劍穗便知道九恆並沒有騙他，他是知道那些非法系統和天道的，一旦扎入精神海中就難以根除，除非判定宿主死亡或者同歸於盡才能解除綁定。
天道之中只有長兄纔有直接去除非法系統的能力，但長兄身爲神主不能輕易來到小世界。
沈舟霖接過那條劍穗，那顆紅色的寶石中泛着一絲淡淡的微光，似是想要觸摸他。
他指尖觸上那塊寶石，心中微微鈍痛。
將神魂割裂成這副樣子，定然是痛的。
神魂割裂就如同凌遲一般，還要在那樣的情況下割裂出一抹沒有被天道沾染的神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