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棋子 作者:未知 讓韓青松等人驚訝的是範毅坤居然先去拜訪李副局家。 這是什麼情況? 劉劍雲立刻分出人手盯着李副局家, 再盯着範毅坤, 好在範毅坤回到家就老老實實並沒有外出。 韓青松分析範毅坤可能去找李副局探口風, 確認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這一點也算歪打正着, 因爲李副局一直好奇呢。去年柳浩哲那個案子, 李副局就不爽, 但是很多細節他又不知道。前幾天抓菜花, 李副局也聽到一點說那個菜花能預言以後的事兒,但是不清楚具體內情。他找劉劍雲問了好幾次,劉劍雲都支支吾吾應付過去, 給李副局氣得不輕。 這會兒聽範毅坤的話更加確定,他直接到公安局來問韓青松。 “韓局,你們玩什麼鬼把戲?別以爲現在政策放鬆就不打擊封建餘孽了。誰要是搞什麼封建迷信, 照舊抓起來槍斃。” 韓青松面色如常, 並不接他的話茬,“李局, 這是機密要案, 非涉案人員不得過問。” 李副局:“神馬玩意兒, 我還不能過問?” 韓青松點點頭:“結案以前, 高局都不問, 你說呢?” 李副局氣得嘴脣都哆嗦, 自從韓青松來了縣裏,這兩年他的頭髮都掉得格外厲害,再這麼下去, 自己都要變成禿子了。 決不允許! 過了兩日, 他尋個機會,帶上兩瓶酒和一些點心、蘋果去了老丈人家。 苗喜發當年是老紅軍,建國的時候副團級,因爲身體受傷沒有留在部隊,轉業後回家鄉當了縣政府的縣委書記。五八年退下來在縣人代會當個主席,如今已經無官一身輕,他當年的老戰友們還沒退的都個個身居要職,所以他這會兒在縣裏還是有分量的。 李副局就是抱着他的大腿起來的。 “爹,下棋呢?”李副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老丈人和一個老頭兒正在下象棋,旁邊收音機裏還放着京劇《挑滑車》。 老丈人愛好喝小酒加下象棋,只是酒量一般棋藝更一般,喝點酒就能把小時候偷鄰居家地瓜的事兒都抖摟出來。 這個和他下棋的李副局也認識,來過很多次,當年是個廚子,救過苗喜發的命。 “胡叔來啦。”李副局把禮物放下,就搬了個馬紮坐過來給老丈人支招。 胡凱生朝着他笑了笑,“苗老哥真是好福氣,女婿和兒子一樣出息孝順。” 苗喜發哈哈一笑,大手拍在自己的腿上,“你也不賴嘛,哈哈,你可小心,下一步老將要對臉嘍!” 胡凱生笑而不語。 李副局冷汗,提醒道:“爹,誰對臉誰輸。” “啊?真的?”苗喜發一拍腦袋:“我記差了?”他看了看棋盤,本來以爲自己穩贏呢,咋的女婿一來就要輸? 他孃的!他瞪了李副局一眼,不走棋了,“你今日這是有啥事?” 李副局笑道:“爹,你要不要跟部隊說說,把韓青松弄回去吧。” 苗喜發瞪了他一眼,“你當我軍委/主席呢,還把韓青松弄回去,我想把你弄進去。” 李副局尷尬地笑了笑,“爹,胡叔還在呢。” 苗喜發:“胡老弟在咋了,也沒有怕人的,你這個同志思想很成問題啊,你比不過人家韓青松,就要直接把人家鍋底下的乾柴抽光?” “爹,那叫釜底抽薪。” “我管你釜底抽薪還是抽舊的,你好好搞搞業務,別說有的沒的。” “爹,那你說,他韓青松手裏有個王牌,什麼預言家,我能搞得過嗎?他連來年恢復高考的事兒都預言……”猶豫了一下,他附耳對苗喜發道:“前面大地震、偉人崩、四人組被抓都知道。” 苗喜發不大的眼睛瞪成牛眼,“胡扯,胡扯!” 李副局:“真真的,我查了,去年韓青松辦的那個案子,就是預言家給說的。要不他在集市上早給人捅死了。” 苗喜發更不信,“你說你啊,人家這是搪塞你呢,讓你少耍心眼子。” “爹,你看你就不信,我說啥你也不信。我都親耳聽見的,他們要抓那個什麼祖爺和三把頭呢。”李副局急了就叫起來。 一邊的胡凱生手一抖,趕緊握住那枚帥子,緊緊地握着。 李副局覺得沒啥,反正也沒什麼機密的,所以他在老爺子這裏向來不避諱,能在老爺子這裏喫飯下棋的,就是值得信任的。 他並沒有多想。 胡凱生微微低着頭,收音機裏唱着,“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他眉頭顫了顫,眼神越發地冷狠起來。 他朝着苗喜發笑了笑,“李局長這是不是被人陰了啊,本來資格最老,結果一個兩個都怕他頭裏去。我這個外行都覺得不合理。” 苗喜發:“沒啥不合理的,人家韓青松就是有本事。” 胡凱生笑道:“李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麼有本事的人,去部隊豈不是更好。” 李副局就連連點頭,“爹,我也這麼想的。” “我院兒裏溜達溜達,你們說話。”胡凱生也不多說,他笑了笑也不等苗喜發答應就先出去。 胡凱生一走,苗喜發就不端着了,擡手一巴掌拍在李副局頭上,“你都多大歲數了,還犯蠢?這種事你也信?” 李副局哭喪着臉,甭管多大,在老丈人面前他每次都得跟個小孩子一樣,“爹啊,由不得我不信啊,你看那個韓青松,一個泥腿子,要不是有這個,他能這樣風光?” “他那麼厲害,你讓他給你算算什麼時候升官發財!”苗喜發氣壞了,媽個巴子,瞧不起泥腿子,老子還是泥腿子呢! 沒出息的東西。 李副局委屈得很。 “人這輩子差不多就行啦,你還想啥?副局還是局長的能咋滴?老了有人伺候你,夠你喫夠你喝想下棋就下棋想聽戲就聽戲不好嗎?你看我,要不是跟着共c黨,如今還在家裏種地呢,能有這好事?怎麼就不滿足?” 李副局委屈得跟什麼似的,那是你! “行了,你走吧,別來打擾我下棋了。真是的。”苗喜發受不了他,趕着他滾蛋。 這日晨練結束,大旺解下眼睛上蒙的布,發現他爹正拿手巾擦擦汗。 韓青松:“進步很快。” 大旺心裏有點小得意,雖然自己更累,但是能把韓青松累出汗來,說明自己比之前的確有進步。一開始蒙着眼睛的時候,他只有捱打的份兒,現在已經可以和不矇眼睛差不多。 韓青松看了他一眼,“今天請假,跟我出趟門。” 大旺立刻攏住得意的心情,正色道:“是。”他回家讓麥穗和二旺幫他請假。 自從那日得爹孃授意幫着演一場戲,孩子們就來勁,小旺笑眯眯的,“大哥,是不是要去收網啦?” 大旺:“不要打聽。” 麥穗:“咱們都注意點啊,不要露出什麼破綻被她看了去。” 二旺:“放心吧。” 林嵐:“你們嘀咕什麼呢?” 小旺:“說娘今天好漂亮啊。” 林嵐穿着三旺給買的棉皮鞋,低跟,鞋的款式秀氣,不是那種粗獷風格的,很適合她。 林嵐轉了一圈,“我也覺得很好看。” 喫過早飯,大旺就跟着韓青松去公安局,劉劍雲已經備好吉普車,一共五人驅車去青懷縣。他們先在縣裏喫午飯,劉劍雲打聽一下,胡凱生這個大廚這兩天居然沒來上班。韓青松便分派一下,讓劉劍雲在縣委打聽,他帶着大旺幾個公安去公社大隊。 城郊大隊的革委會主任陸文明接待他們,另外還有治保主任陸敬丙。 韓青松讓大旺和書記員跟他們諮詢一些問題,他叮囑大旺,“不管有沒有危險,都要外鬆內緊。” 外鬆內緊,讓人看着很隨意鬆散,實際卻時刻警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那種。 大旺點點頭,“記住了。” 韓青松就帶另外一個公安去陸敬雅家。 他們來之前做過功課的,陸家早就分家,陸敬雅和母親俞秀梅、後爺爺胡凱生住在老房子,大伯陸文龍一家住隔壁。 陸家因爲胡凱生是廚師,在縣革委會食堂做飯收入不錯,所以家境也好。他們兩家的房子都是青磚黛瓦,連院牆有一大半也換成磚石結構,整潔牢固。 前來應門的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婦女,個子高挑皮膚白皙,耳朵上綴着兩隻桃形的小銀墜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在腦後盤着髮髻,用網兜着,插着u型銀簪子固定住。她穿着藍色的大襟襖,朝左邊扣扣子,下面是黑色的布褲子,褲腿上一圈自己繡的別緻花邊。腳上一雙自己縫的馬口棉鞋,鞋頭縫着剪布的雲紋蝙蝠。 整個人看起來冷豔氣派,很有舊社會當家奶奶的範兒。 “你們找誰?”看到來人穿着公安制服,俞秀梅清冷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韓青松出示了證件,“我們來查60年哄搶公糧,陸文啓犧牲的案子。” 俞秀梅一怔,隨即不悅道:“都多少年了,怎麼又查?” 韓青松:“有類似的案子。”他面色冷峻,又穿着制服,有一種迫人的威壓。他向來不和人多解釋,一般人看到這架勢也抵抗不住。 俞秀梅猶豫了一下,閃身讓他們進去。 繞過影壁進了小院,院子挺寬敞,正房五間,沒有東西廂,西南角是廁所和草房。 院子西邊竟然豎着一家鞦韆樣的架子,看起來像部隊裏訓練的高低槓。 俞秀梅請他們堂屋坐。 雖然是鄉下房子,堂屋收拾得纖塵不染,當中一張黑光油亮的八仙桌,一邊一條春凳,有兩條凳子上繫着手縫坐墊。北邊窗下是飯櫥,東西兩邊是竈臺,也都收拾得乾淨利索。 東間西間門緊閉着,外面掛着豆麪印花的藏藍色門簾子,冷沉沉的。 她要給他們沖茶,韓青松:“不必麻煩,我們瞭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這種事情縣、公社都有記錄,不過記錄都是事後講述,不能百分百還原當時的情況,總是有出入的。那公安就負責問話,先問問俞秀梅和陸文啓結婚時間、何人介紹等基本情況。 俞秀梅孃家也是本公社,俞家村,三年饑荒剛開始的時候俞家喫不起飯,就把閨女許給陸家。59年結婚,結果60年陸文啓就犧牲,那時候她剛好懷孕,年底冬至月生下陸敬雅。 公安又問陸文啓犧牲前後有沒有什麼情況,比如有什麼人來找他。 俞秀梅面色清冷,秀氣的眉毛一直都擰着,雖然不耐煩卻還是說了一下,“公安同志,這麼多年有些事情也記不清的。我男人是民兵連長,每日見的人多得很。” 公安接到韓青松的暗示,把話頭一轉,“那說說胡凱生吧。” 俞秀梅眉梢輕輕一顫,隨即垂眼看着自己腹前交叉的雙手,她道:“我公爹是個很善良的人,對我們一家都很照顧。我婆婆去世以後是他把兄弟三個拉扯大的。大伯哥結婚也是他一手操辦的,後來房子也是他幫忙蓋起來的。他在縣裏伙房做飯,不常回家。” 公安翻出之前的記錄,找到去年縣裏發生案子的那段時間,問俞秀梅,“去年冬天他有沒有出過遠門?” 俞秀梅:“我不是很清楚,他回家次數比較少。” 韓青松示意到此爲止,跟俞秀梅道謝告辭。 看着韓青松和公安離去,俞秀梅在門口站了站才關上門回去。 “韓局,這個俞秀梅也透着古怪嘛。” 韓青松:“何出此言?” “你看她冷冰冰的,家裏也冷清清的,對人一點也不熱乎。” “她是寡婦。”韓青松道。 她要是太熱絡,尤其對男人熱絡,那才容易被人詬病呢。 “可她居然和後爹住一起,韓局,你不覺得奇怪嗎?” 韓青松想起綁着坐墊的那兩條春凳沒說話,他們出來的時候,街口有人探頭探腦的。等韓青松他們過去,那些人卻一鬨而散,跑得比兔子快。 韓青松就帶人回到大隊部,大旺他們也已經詢問做好記錄。 “韓局長,胡凱生不是犯了什麼事兒吧?”陸文明很是擔心。 韓青松看了他一眼,“你對他有什麼評價?” 陸文明猶豫了一下,“胡叔這個人仗義,有本事,他做飯是真好喫。當年三年災荒,我們村不少人虧得他接濟呢。” 韓青松:“他哪裏來的糧食接濟?” 陸文明:“他在縣裏當廚子嘛。哈哈,咱們都知道,大旱三年餓不死廚子。” 韓青松冷冷道:“餓不死廚子,順便餓不死廚子全家、全村?” 陸文明一怔,“韓局,可不敢……沒根據就說啊。” 韓青松:“不是你說的嗎?” 陸文明:“我……”他急了:“韓局,真沒您想的那樣,當年他接濟我們,也就是一口稀飯,大家餓不死罷了。” 三年饑荒的時候,餓死的也只是普通社員而已,大隊幹部們也沒餓死啊,畢竟村裏有糧食,集體勞動集體收穫,糧食也集體貯藏不分到戶裏。餓死誰餓不死誰,那還不是明擺着嘛。 可這話他總不能拿出來跟公安局直說吧,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韓青松沒再說什麼,而是冷着臉鑽進吉普車,招手讓公安局的人上車離開。 大旺長腿一邁鑽進駕駛室,回去他開車。 韓青松故意沒給陸文明面子,就是爲了打草驚蛇,想必胡凱生很快就會知道他態度不善,必然沒好事。那麼胡凱生下一步肯定會有動作,如果有,就說明他心驚。 驅車到了青懷縣縣委,幾人下車先去公安局。劉劍雲已經打過招呼,青懷縣公安局的王副局長等在這裏。 王局長個子不是很高,一張娃娃臉,笑眯眯的看着特別喜慶。 “韓局大駕光臨,幸會啊。”他笑着和韓青松握手,他和韓青松也是老相識,兄弟縣有什麼互動、訓練的大家都會見面,有時候去地區開會也能碰上。 韓青松也不和他寒暄,直接說明來意,調查去年公社公糧被搶的事情。 王局長愣了一下,“韓局,去年的事兒,咋現在還查?” 韓青松:“60年你縣也有一起類似的,後來你縣再未發生過哄搶公糧案件。” 王局長:那是我們縣公安人員工作有爲,是我們的驕傲! 韓青松淡淡道:“相反,我縣的此類事件卻多起來。” 王局長:你特孃的想栽贓?那是你們無能! 他乾笑:“韓局,這還有什麼干係?” 韓青松濃眉微揚,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卻沒說什麼,“王局長,打擾,先告辭。”他起身和王局長握手。 王局長被他弄得很是忐忑,“韓局,有情況一定通報兄弟一聲,兄弟竭力配合。” “多謝。”韓青松帶了大旺、劉劍雲幾個回去。 倒是把王局長弄得心裏七上八下的,他對韓青松也有了解的。這個冷硬的男人對人不熱乎,但是也不故意針對人,他做什麼基本就是有把握的。而且他對人不假辭色,看他對胡凱生的態度,怕還真是有事呢。 過了些日子,臘八節。 林嵐之前就接到三兒子的電話,他今天去美國過年,不能回來。自從乒乓球外交改善關係以後,如今盛行運動員外交,而因爲亨利在美國不遺餘力地宣傳,美國人很喜歡這個笑起來毫無心機的大男孩,邀請他去友誼賽的呼聲很高。 於是他就去了。 家裏天不亮韓青松照舊和大旺去鍛鍊,二旺熬臘八粥,林嵐帶着麥穗和小旺灌臘腸。 昨天山咀村殺豬,韓青雲給林嵐送來二十斤肉,山水農場也給韓青松送了一條腿帶着一大片肋排,另外其他大隊公社也有送的。多少不限,林嵐都按照市價給錢,物資沒放開有錢也買不到,這種好事她當然感激的。一到年底,縣革委幾個大幹部家都有公社和大隊送豬肉,區別就是有人給錢有人不給而已。 林嵐早就想做香腸,留意四處買腸衣,這會兒有了肉就開忙活。昨晚上讓倆兒子幫忙切成小肉塊用自己調的料醃半宿,今天一早直接灌,一節節用麻繩綁起來掛在院子裏晾曬。 八點來鍾大院的孩子們都端着碗四處去和人換臘八粥,熱熱鬧鬧的。 中學已經放假,孩子們終於可以隨便玩。高凌和高宇兄弟幾個也來湊熱鬧,一進院子,看到林嵐家掛的那一排排香腸,兄弟倆都驚呆了。 “林阿姨,你們家可真富有啊。” 瞅瞅這一掛掛的香腸! 二旺道:“你們家買了肉沒灌嗎?” 高宇:“我娘不會。我們家分的肉凍在院子裏呢。” 高凌:“林阿姨,你教我們唄,我們也回家做。” 林嵐笑道:“我們二哥會,回頭讓他去幫忙。” 等喝完臘八粥,高凌回去和她娘一說,江春霞表示自己會弄,要去買點腸衣再說。 高凌又回來跟大旺幾個商量,“咱們去滑冰唄,我們弄了幾個陀螺,一起去抽。” 大旺沒興趣,他最近幫公安局做事兒呢,放假了可以一天都泡在那裏。 小旺去找林嵐:“娘,去水庫玩唄,你一冬天還沒玩過呢。” 林嵐扶額:“兒子,娘頭暈。” 那水清澈又深,站在冰上就跟走透明天梯一樣,別提多嚇人。 小旺:“娘我陪你,你不是說要勇敢嘛。” 林嵐得意道:“兒子,你們還年輕,未來還長,要勇敢。因爲你以後要給媳婦兒孩子遮風擋雨,對不?娘有你爹給擋風遮雨呢,所以娘不需要勇敢,哈哈。” 孩子們就被林嵐的理論給震驚了。 麥穗:“那我有爹有哥哥弟弟,感覺也不需要勇敢了呢。” 高宇:“麥穗姐,沒事,還有我哥呢。” 高凌就朝着她星星眼。 麥穗朝他笑了笑,“我看危險來了,你都跑不過我!” 高凌:……這女生就是不能太聰明能幹,簡直就會氣人。 最終林嵐由韓青松陪着在岸上吹冷風、散步,賞賞冬日白茫茫的大地、瓦藍刺眼的藍天,看飛鳥高空盤旋,聽孩子們熱鬧地追逐玩鬧。 大旺他們在冰上玩了一會兒陀螺,他就上岸自己清靜一會兒。他攀着水閘的邊緣,一翻身輕鬆地翻上去躲在那裏沒人找得到他。 站得高,看得遠,能看見她娘和爹又在玩幼稚的滑冰遊戲。 遠處路上有行人步履匆匆,也有趕車進城辦年貨的,還有來換點東西好回家過年的。 他居然看到陸敬雅,她和一個男人在那裏說話,他當下就從水閘攀下來,往那條路上走去。 馬路兩邊的地裏光禿禿的,只有零星的草垛堆在寒風裏,路邊的樹也無法容身,所以他們挑的說話地方挺好,可以防止別人偷聽。 “丫丫,我已經和你三叔說好,你年前就去部隊。” “爺爺,我在學校裏剛適應過來,我不想走。不是說好的來年嗎?” “情況有變,爺爺決定讓你今年就去,去了就在部隊好好呆着吧。” “到底怎麼啦?你不是讓我多接近韓旺國嘛,我們經常一起打球、晨練,已經是朋友啦。” 胡凱生看着她笑容洋溢的臉龐,嘆了口氣,“傻孩子,他還給你補課嗎?” “他自己也不愛學習,本身沒幫我補過什麼課。”陸敬雅笑起來,“現在我和互助小組一起學習,挺好的,大家不排擠我。” “丫丫,你最近放學和韓旺國弟弟妹妹玩過沒?” 陸敬雅想了想,“我們課間經常一起玩啊,不過放學就天黑,大家都急着回家,誰也沒一起玩。”她頓了頓,臉上的笑容黯淡下去,“你的意思……他故意……不讓我和韓麥穗他們玩兒?” 胡凱生沒說話,但是顯而易見嘛,他防備她呢。 陸敬雅有些難以接受,表情落寞,“還不都怪你,你讓我接近他幹嘛?” 要是不故意接近,大家正常做同學,說不定關係會更好一些。 胡凱生:“我也沒想到這樣。爺爺給你排的八字,你的姻緣就在他身上嘛。你倆算是天作之合,要是在一起,不知道會多好呢。” 陸敬雅臉紅了,轉了轉身避開他的視線,“爺爺你越來越哄人了,八字沒一撇呢,說這個。” “丫丫,爺爺爲了你好。你相信爺爺,害誰也不會害你的,你是我……孫女嘛。爺爺把你大伯、爹可都是當親生一樣看待的,幾個孫子孫女裏,也獨獨最看重你,還能不爲你好?” 他的計劃一直都是日常培養各種技能,等她過了二十歲,能夠擔住事兒的時候再告訴她實情,把產業交給她。可惜沒想到因爲老六個蠢貨,導致去年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產業損傷大半,沒有個十年再難恢復元氣。 “你一會兒讓我來一會兒讓我走,我要個理由。” “情況有變,形勢不大好,你去部隊更安全。” “形勢哪裏不好?四人組都被抓了,舉國形勢一片大好啊。” “我直說吧,韓旺國他爹對你有懷疑。” “懷疑?懷疑我什麼呢?”陸敬雅不解,隨即臉頰微紅,“我、我也沒想怎麼着,只是對韓旺國好奇罷了。” 前些年三叔每次回來探親,都會出門幾天,回來說那個孩子挺不錯。他看着骨相、面相都不錯,還把生辰八字給爺爺算。爺爺算了也說不錯,她偷聽他們說和她是天作之合。不過後來她忙於訓練,這些事兒也就沒在意,結果前陣子爺爺又說讓她跨縣來讀書,還說可以認識叫韓旺國的學生,交好關係。 現在又讓她轉學,這不是鬧着玩兒嗎? 胡凱生也不想這樣,他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離奇的事情,居然會有預言者,不是算卦這樣模糊的事情,而是真的有預言者。 因爲這個通靈者,韓青松躲過一劫,端掉了他十來年的心血。最麻煩的是,韓青松已經懷疑他,先是去縣委、大隊、家裏詢問。好在韓青松雖然懷疑,但是通靈者的話不能當證據,他沒法抓自己。 可有人盯上他,他以後都不能再有所動作,只能自我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暫時老老實實做個廚子蟄伏,期待東山再起了。 他不是沒想過要殺了韓青松,只是韓青松正當壯年,自己一把年紀絕對不是對手。老三倒是可以一戰,可老三身份特殊,絕對不能牽扯進來。 他被盯上,丫丫自然也不安全,他不想把軟肋暴露在公安面前,他得把她弄走。 “爺爺,”陸敬雅嚴肅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胡凱生笑道:“小丫頭胡說什麼,爺爺就是一個廚子,能幹什麼。” “爺爺,你這個廚子可是相當了不起的。”陸敬雅笑了笑,“正經刀客也沒你這廚子的刀快吧。” “那是爺爺喫飯的傢伙事兒,當然要熟練點,當年我爺爺那才叫厲害呢。爺爺原本想着給你叔留份事業,不過……這麼瞧着,也不用爺爺再幹啥。” 留份事業,這話以前也說,陸敬雅覺得好笑。 “爺爺,我們家現在不愁喫不愁喝,要什麼事業?三叔在部隊前途不錯,我以後也不會太差,你還要留什麼事業給我們?” “所以,爺爺醒悟了,自不量力,你還是趕緊走吧。” 陸敬雅看着遠處一個少年走過來,她凝眸細看,小聲道:“爺爺,韓旺國。” 胡凱生扭頭瞥了一眼,“放假了,趕緊回家,過兩天就走。”他雙手插在棉襖的口袋裏,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大旺順着路邊走過來,就好似沒看見她一樣。 陸敬雅笑道:“韓旺國,這麼巧?” 大旺看她一眼,老頭兒已經走了,“我們在水庫滑冰。” 陸敬雅立刻來了興趣,“我可以加入嘛?” 大旺點點頭:“你去。”他繼續往前走。 陸敬雅轉身追上他,“韓旺國,有人說你們在調查我?” 大旺不動聲色,面無表情道:“公安在調查你爺爺。” “他犯什麼事兒了嗎?”陸敬雅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大旺:“你覺得他奇怪嗎?” 陸敬雅笑起來,“我爺爺?就一個正常老頭兒啊,有什麼奇怪的。要說奇怪,那就是對人好吧,他對誰都挺好,村裏人不管再橫的、再賴的,都很尊重他。” “你父親是被收養的?”大旺問。 陸敬雅怔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是的,這個沒什麼怕人的,告訴你也不要緊。” “認親了嗎?” “那個村子都死絕了,哪裏還有什麼好認的啊。” “你父親挺幸運。” 那時候世道艱難,自家孩子都養不活,居然還有人樂意收養別人。 陸敬雅點點頭,“我也覺得。我爺爺撿到我爹的時候,是想自己收養的,不過他沒成家嘛,一個大男人帶着孩子不方便。後來我爺爺奶奶就說反正家裏有個孩子,再多一個也沒什麼,就把我爹留下了。” 她看大旺面有疑惑,笑道:“給你弄糊塗了,我爹是我後爺爺撿的,後來過繼給了我爺爺。” 大旺點點頭,沒再問什麼,“我要去公安局,你想玩去找他們吧。” 陸敬雅:“不了,我想去公安局問問我爺爺什麼事兒。”雖然胡凱生說得輕鬆,可她心裏也有些隱約的猜測。很多事情她從來不細想,如果細想,也很可疑。 兩人一起去公安局,恰好羅海成、韓青雲幾個帶着柳浩哲回來。 大旺把陸敬雅介紹給劉劍雲,讓他們自己聊去,他則去找羅海成和韓青雲。 韓青雲當了爹,這會兒見穩重,還故意留一撮小鬍子,帶點成熟男人的範兒。 “旺國,韓局呢?”倆人問他。 大旺看了柳浩哲一眼,“滑冰呢。” 羅海成和韓青雲對視了一眼,保管陪媳婦兒呢,他倆笑了笑,把柳浩哲押去小院單獨房間關着。 大旺跟上去看看,找羅海成問問。 羅海成:“韓局的計劃,要下猛藥。” 大旺立刻領會。 過了一會兒,陸敬雅告辭,出來看到大旺,跟他招呼一聲先走了。 大旺看她臉色比來的時候凝重一些,便去找劉劍雲,“你和她說什麼?” 劉劍雲笑道:“我說公安局調查她後爺爺,懷疑他爺爺當年給日僞軍做飯的時候有通敵嫌疑。她很生氣,因爲胡凱生當年救過好幾個抗日誌士和八路軍,現在那些人還活着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呢。” 如果不是胡凱生救過人,那些人還活着可以回報,就衝着胡凱生給日本人做飯這一點,建國後絕對會被牽連。 劃成分的時候,並不是只有紅/五類黑/五類這種,一共有五個等級幾十種身份。那些曾經給日軍、僞軍、國軍服務過的,哪怕是被抓壯丁、被迫的,在清算的時候也一律受懷疑的,勞改、開會批/鬥都是必須的。 他們和地主家的長短工、丫頭受到的待遇是不同的。 胡凱生能爲三者服務卻安然無恙,認真算起來,是必然會被批/鬥清算的。 所以劉劍雲拿出來說事,也不算什麼,只是在當事人家屬聽來就不是那麼容易接受。 晌午的時候韓青松領着林嵐、孩子們回家,林嵐和孩子做飯,韓青松來公安局開會。大旺也被允許參加會議,韓青松部署一下,然後各自去喫飯。 臘月的天黑得特別早,過了四點就不甚光亮,尤其低矮的牢房裏,只有上面一處尺長半尺寬的小窗戶,門是厚木板,只有縫隙可以透光。所以牢房裏面又黑又冷,簡直能凍死人。 柳浩哲窩在牢房地上的草堆裏,凍得直打哆嗦,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