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诅咒
阿瑟撩开纱帘,快步走到床前,扶自己的妹妹坐直,“艾琳,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還不错,就是上午觉得有些累,睡了一小会儿。”艾琳笑了笑,她很喜歡哥哥来看望她。
她看见屋子裡多出的几個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们是?”
“是哥哥在维尔加纳认识的伙伴。”阿瑟向妹妹一一介绍起佣兵团的人来。
“是哥哥的朋友啊!”艾琳眼睛放光,瘦削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你们维尔加纳的居民嗎?那裡的花漂不漂亮?”
“漂、漂、漂、漂漂亮。”队裡的并不是沒有女性,不過各個出手狠辣,动作比男人還要粗旷。切斯特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安静柔美的女孩子,他紧张到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說不出来。
可艾琳并沒有嘲笑他,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漂亮。”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失落:“如果我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沒关系,我們的小艾琳一定能看到的,等到你稍微好一点我就带你去维尔加纳看花。”阿瑟带着微笑說道。
艾琳点了点头,哪怕這句话哥哥几乎每次来都說,艾琳還是很耐心地认真回应,“好啊。”
“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失落并沒有在艾琳的脸上留存太长時間,她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火红的头发,這在安塞国很难见到。”
“你的头发也很漂亮。”帕姬赤色的眼眸扫過她的长发,說到。
艾琳憨憨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我能摸一摸你的头发嗎?”
帕姬颔首,走到艾琳身边,坐在她的床头。
艾琳轻轻地在发尾摸了几下,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真的好漂亮,很温暖。”
她牵着帕姬的手:“哥哥,能跟我說說你的旅途嗎?”
于是阿瑟开始跟她讲述起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他的语言简略却能直直切入重点,用词精准,就连与他同行的女骑士他们都仿佛再一次沉浸在了旅途中。
“好棒!龙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想看看啊……”故事說完,艾琳兴奋地鼓起来掌,還沒鼓几下,她忽然动作一顿,慢慢软倒在床上。
帕姬眼疾手快,在她快要砸到床沿之前将她拉了起来。
“艾琳!”阿瑟焦急地冲上前去试探她的鼻息,還好,她只是睡着了。
他這才放下心来,喘了几口气,再回過头面对众人时脸上又习惯性地带上了微笑:“很抱歉,我的妹妹歇下了,我們出去再聊吧。”
令众人惊奇的是,帕姬并沒有直接离开。
在离开之前,她走到艾琳床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艾琳在睡梦中蹭了蹭她的手。
她的动作温柔,和之前喊打喊杀的模样截然不同。
维维安的脸色很差。
他曾经面对過各种各样的危险,有飓风,沙尘,或者是战争,巨龙的追杀……无论沦落到何种境地,他始终游刃有余,哪怕是再强大的生物也不曾让他有一丝动容。
现在他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纤细脆弱到需要贴身保护,符合帕姬眼中完美的公主形象。
還有帕姬那不同寻常的态度。
维维安這個伪劣的替代品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职业危机。
沒人知道法师在想些什么,毕竟他淡漠的吓人,基本一年四季只有一個表情。
他们正跟着阿瑟欣赏皇宫的景致。
阿瑟不愧是皇族,礼数周到,哪怕知道他们是雇佣兵也沒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之意,反而热络地带他们逛起了宫殿。
安塞国的宫殿内有一大片花园。
能在安塞国這样冰冷环境下存活下来的花种很少,也有一些既能存活又漂亮的,就被栽种在了這裡。
這些花各有各的特色,有的有如冰晶般晶莹剔透,有的则璀璨华贵……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它们都在风雪中傲立着。
在花园的斑驳的树影之后,人影憧憧,应该是侍女或者花匠趁着闲暇时偷偷聚在一起。
“刚才看到殿下又跑去那裡了。”
“啊,又是去看后花园裡的那位公主吧。”
“她今天上午也沒有醒来。”
“可不止呢,我听人說,她刚才又睡過去了。”
“啊?怎么会這样!”
“她从出生起就是這样了,据說是受到了神的厌弃,所以才会变成這副模样。”
“她還害死了她的母亲。”
“是神明的诅咒啊!她会将厄运带给她身边的所有人。”
“我曾经提点過殿下,可惜了殿下這么亲和优秀的人,如果他沒有离她妹妹這么近,也不会到现在都沒被封为王储。”
“我听說前些天,殿下在外出打猎的时候還受了伤,差一点就会危及生命!”
“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也将害死自己的哥哥。希望殿下早日醒悟過来就好了。”众人沒有想到会在這裡听到這种言论,面面相觑。
阿瑟的笑容不变:“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他的行动沒有被在后花园发生的事情打乱。最后,他宴請了佣兵团的人,替他们在安塞国的旅途画上句号。
第二天早晨,佣兵团要向他辞行,阿瑟来到走廊,只看见了趴在窗边往远处瞭望的帕姬。
“我想的沒错,我的妹妹果然喜歡你。”难得维维安不在,阿瑟走了過来,站到了帕姬的旁边,与她搭话。
“嗯。”帕姬随口应了一声,不說话。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法师的身上,就连余光都很吝啬分给旁人。
阿瑟对她反应有些无奈:“你好像很不喜歡我。”
這次帕姬转了過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你很奇怪。”
“虽然的确是如此,但是被你說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阿瑟微笑着,无奈地說。
“你明明很难過,不是嗎?”
帕姬沒有理会他的话,定定地望着他,“可你为什么還在笑呢?”
“……”
阿瑟的笑容凝固了,他看向帕姬,眼底一片阴霾。
帕姬的眼神澄澈,不参杂任何杂质,像一面镜子,照应出他那张疲惫至极的脸。
于是阿瑟败下阵来:“身为皇子,不论是射手,马术,還是礼仪……都要做到事事完美,让人挑不出错处。笑容可以降低人的警戒心,时刻带着谦和笑容的皇子才是他们理想中皇子应该有的样子。”
“对于我這种人而言,可供選擇的余地很少,带着笑容已经成为习惯了。”
帕姬疑惑地问道:”怎么会?人类伤感的时候会哭,焦虑的时候会叫,开心的时候会笑,這才是我理解中人类应当有的样子。”
阿瑟摇了摇头:“我与艾琳并不是国王的亲子,我們原本都只是亲王的孩子,父亲战死,母亲难产逝世,所以才被国王接回了宫殿裡。”
“我与其他的皇子,终究是有些不同的……”他垂着头,望向窗外,那裡可以看到后花园,他的目光,就落在那片园丁新种下的那片蓓蕾上。
他们从出生前就已经被规定好了生长趋势,从他们萌芽开始,就只能按照着既定的方向生长,开花,不能稍有偏离。
“你想离开嗎?”帕姬盯着他,漂亮的红色眼眸仿佛跨越时空,与百年前那個当年强闯入皇宫的红龙猩浑的眼睛重合。
阿瑟的瞳眸微微放大。
但很快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艾琳先天不足,从小就不能出门,只能呆在家裡……”
“如果我不是皇子,她就连用来续命的药都不会有。”
他捏了捏拳头,最后露出来一個苍白的笑:“我還活着,我的妹妹還活着,這就很好了,沒有比這更好的情况了。”
虽說他游历大陆不過是为了实现艾琳的梦想,而這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夙愿?
在见识過特兰蒂亚大陆自由自在的风之后,再主动回到自己的囚笼裡,又需要多大的勇气。
帕姬用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阿瑟。
龙的直觉一向敏锐,她的讨厌也不会毫无由头。
她分明从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潜藏在深处的勃勃野心。
阿瑟莫名感觉到有一种被爬行动物盯上的错觉,毛骨悚然。
他刚才并未說谎,他近期积攒的压力也确实太大了。
因为害怕与這群佣兵见面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他特意提前封锁了這段走廊。
现在却刚好给自己留下了一個发泄的地方。
帕姬缓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在皇子诧异的目光之下从窗户跳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自己公主的身边。
“說完了?”公主揉了揉她的法顶,他并沒有询问自己刻意留下的原因,但是……
“你不高兴?”人型的帕姬要比维维安矮上一個头,所以還需要微微仰着头看他。
“我沒……”维维安的手顿了顿。
“你不高兴。”這回是肯定句了。
再去遮掩无疑会激怒這條龙,维维安干脆爽快地承认了。
“……”
“新的金发公主?你在想什么?”显然承认了情况也沒有好上很多,质问的口吻让大法师罕见地心虚起来。帕姬异常愤怒,在說完人族语言后還重复了一遍意思一模一样的龙语,“我并不是那种随便的龙!”
她怎么可能会在拥有自己的公主之后還去盯别人的金色头发?!
他们菲利蒙家族从歷史上就压根沒出现過這种事!
“你夸她的头发/漂亮。”维维安面无表情地說着可怕的话,如果曾经被他讨伐過的强者听到他今天的言论,一定会气到从坟墓裡爬出来。
“那是因为她先夸了我。”帕姬盯着法师的眼睛,她分明就只匆匆掠過一眼而已。
“你对她温柔,让她摸头发,還摸她的头……”
“因为阿瑟手上带着我母亲的纹章。”帕姬非常严肃,“按照辈分来說,艾琳是我的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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