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
午后夏日,還是有些炎热的,沐锦书手裡便捏着個团扇,与兄长一起在园中长亭拜见太上皇。
前段日子太上皇体弱,圣上欲想将他接回皇城,但這人老了,就是有些固执,不愿住宫中,单单一句苦闷,打发了来接他的人。
或许是二皇子从北疆率兵而归的消息,传到太上皇的耳朵裡,便可见的康健不少。
他们见到人时,太上皇正晒着太阳,等鱼上钩,得见三人的到来,才悠哉悠哉地坐起来。
太上皇把谢明鄞叫到跟前多看了几眼,感叹时光荏苒,心中欣慰。
皇城中不单单仅是太子与楚王,另外還有三名皇子,分别是后宫舒妃和齐贵妃所出,這三位皇子裡最大的也就不過十六岁。
太上皇最看重的還是嫡出之子,所以太子同谢明鄞来看望他,是较为欣喜的,尤其是在外历练许久的谢明鄞。
太上皇对谢明鄞便多了几句盘问,问在北疆的事,经了几场战役,杀了多少匈奴。
沐锦书也沒听過谢明鄞的這些事,因此打心底還是有些好奇的,顺便听听他有几個红颜知己。
太上皇還对他的战役做了不少指导,虽然对阵沒出纰漏,但還可以做得更好,還叫谢明鄞从他那拿几本兵书回去。
然后又把太子给教训了一通,听闻东宫的人在外殴打百姓,身为太子应亲廉百姓,底下养的什么人。
沐锦书瞧着皇祖父吹胡子瞪眼,只怕今晚太子和太子妃要在宜寿园留下了。
听闻因這事,太子哥哥被圣上体罚,這会儿,来了宜寿园還被皇祖父给批。
把太子哥哥训斥完,皇祖父抚了抚灰白的胡子,平复情绪后看向沐锦书,放缓了声,温和道:“還是我們昭宁最为乖巧。”
沐锦书忙福了福身,皇祖父便问她作画的事,她将作的那幅松鹤延年图呈上去,近来她有好好学习的。
太上皇观摩着画,微笑道:“笔墨妥善,灵气动人,比以往长进不少。”
然后把沐锦书唤进了些,闻声细语地讲解,俨然一個慈祥和蔼的爷爷,而两個兄长站在底下眼巴巴地看着。
也难怪沐锦书受宠,后宫皇子中就她這么一位公主,沐家同太上皇交情又不浅。
待到讲完,便已是晚膳之时,行宫的奴才早早将晚宴备好。
皇祖父是個喜酒之人,于是晚膳上众人皆有饮酒,是一些清口的果酒,不易醉的。
這晚膳因此吃了许久,对皇祖父的這個酒,沐锦书很喜爱喝,早年听他說過,是太后教酿制的,只不過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沐锦书杯中空了酒,欲取壶自斟时,却给身旁的那個人拿了去,她手顿在半空。
谢明鄞提着酒壶,侧眸看向她,今日一下午二人都沒怎么說過话。
二人相视片刻,沐锦书的面颊有淡淡的酒晕,轻蹙柳眉,不太高兴,這酒不会醉人,她只是看起来微醺。
谢明鄞拿起她的酒杯,将其斟满,然后递给她,“呐。”
沐锦书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犹豫,但還是伸手去接,捏上酒杯,却刚好触摸到他的手指。
二哥的手指是暖暖的,修长分明,這简单的触碰却让她指尖一酥,沒能拈稳杯子,裡头的酒洒几滴在指间。
谢明鄞本想帮她,沐锦书却将酒杯收了回去,不再去看他。
她将清甜可口的果酒喝掉,不经意地轻舐指尖的酒珠,舌尖粉润润的。
谢明鄞微愣,宴上還有他人,他不得不转移目光,放下酒壶,扶额的手覆了眼。
书儿還是和以前一样,总会有些不自觉的小动作撩拨他,而他也和以前一样,要装作熟视无睹。
好像要假装不喜歡很难吧,尤其是在书儿面前,這個以前从来都不会提防他的妹妹。
他的确很疼妹妹,她也喜爱同他在一起,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愫就变了。
她越是亲近他,他便越是需要假装得像個正人君子,甚至有时還会为她梳发,画眉。
還想着再等妹妹两年,和父亲提亲事,可他的伪装還是露了馅。
两年前的事是他不好,病得糊涂,错把现实当作梦境,做了不该做的事。
直到醒来才知大事不好,可她沒给他见面的机会,甚至拒绝交流,就這样被妹妹讨厌了。
如今是不用忧心如何应对妹妹喜歡拥抱的举动,她不怎么愿理他了。
谢明鄞斟了杯酒,沐锦书看過来时,他已不再关注她。
天色已不早,旁的奴才点上了庭灯,清风朗月,虫鸣声声。
坐于上位皇祖父开口要将太子留下来,是有他事单独交谈,桌上酒水已尽,便放另二人回城。
夏夜月明,回去的官道上飘荡着点点萤火虫,宁静唯美。
沐锦书喝了点酒,本是有些困倦的,但现在不了,因为二哥上了她的马车。
出林园时,马厩的小厮過来說楚王府的马匹吃错了东西,是跑不得了,于是谢明鄞与她同乘马车回城。
沐锦书端正地靠着白日裡她趴着小憩的软枕,清冷的神色裡藏着一抹紧张。
车厢裡有一盏油灯,固置在车壁旁,虽然微弱,但不至于昏暗。
坐在车窗处的谢明鄞半靠着壁,双眸轻阖,鼻梁高挺,侧面的光映照在他面容上,显得尤为深邃。
从上马车到现在,沒怎么說過话,似乎是不想使她過于在意他的存在,也似乎像是喝醉了。
方才晚膳时,谢明鄞和太子喝的是清酒,比果酒要烈得多,所以他拿她的酒壶时,沐锦书有些不高兴。
如果谢明鄞真是睡過去了,沐锦书会自在很多,可他沒有。
不知车厢裡沉默了多久,谢明鄞忽然开口唤她,“书儿。”
沐锦书放于身前的纤手一顿,心间起了阵阵波澜,這是他以前对她的昵称。
谢明鄞轻轻抬首,“我們像以前那样可好,我們做兄妹,我不打扰你。”
他的声音低沉沒有杂质,带着微微低落。
沐锦书沉默不语,兄妹?他们還能做什么兄妹,哥哥才不会那样对妹妹。
谢明鄞黯淡着眸光,轻声道:“你若想嫁人,二哥给你找個最好的驸马,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說到此,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两年前是二哥的不好,吓到你了。”
“你一直不见我,我不知怎么跟你說,那天晚上我”
沐锦书纤手一攥,慌乱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要听。”
谢明鄞顿住话语,细长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的面容,马车還在平坦的官道上行驶着,两旁草木葱茏。
沐锦书抿了抿唇,又将头首垂下,才不要从他口中听到那晚的事,她羞耻于此。
谢明鄞沒有把话继续下去,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马车轻微摇晃了下,不经意间瞥见她藏在腰间的银镂香薰球。
谢明鄞心间一顿,她戴着的
那是他在北疆时让一位名匠打制的,那时他时常想念她,想念她的温软。
回来之后,也沒机会当面给她,托人送出去后,又认为她不会携带。
谢明鄞神色缓和,他是想着用曾经的兄妹情谊求她原谅,不過妹妹好像不是很喜歡。
在灯火阑珊的车厢裡,谢明鄞探身缓缓向沐锦书靠近,她忙紧张起来,贴靠着车壁。
“你你别過来!”
谢明鄞停在她身前,只听腰间衿带被轻轻一扯,沐锦书有些慌乱,按住他的手臂。
只见谢明鄞将那枚香薰球提入她眼帘,香薰球裡被她放了栀子花香,淡淡的香味,并不浓重。
他看了看,温和道:“這個喜歡嗎。”
沐锦书面颊微红,心间怦怦直跳,嘴硬道:“不喜歡。”
谢明鄞看着她的容颜,娇美可人,带着淡淡的果酒气息,她不是在讨厌他,是在怕他,怕他什么?
谢明鄞缓缓道:“不喜歡也不会戴着了。”
沐锦书眼巴巴地望着他,身子紧靠着车壁,眼裡藏的皆是慌张。
谢明鄞停顿片刻,低声道:“书儿,二哥想你。”
言罢,他将身躯逼近,缓缓靠近那莹润的樱唇,尝了尝淡淡甜意。
沐锦书怔在原地,能闻见二哥身上淡淡的酒香,心间犹如落入一块石子,泛起涟漪。
谢明鄞浅浅一吻,又拉开距离,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了车厢裡的灯火。
沐锦书這才转過神来,面颊娇得能滴出水来,不知是想了什么,纤手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俊脸。
這哪裡是打人,不痛不痒的。
谢明鄞与她四目相对,沐锦书眸色似水,娇唇欲滴,不敢同他直视,下意识别开眼眸。
他修长的手掌却扣住她的腰肢,再次靠近她的唇瓣,贴覆上温软,缠着她深吻。
好像发现她为何避而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