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尾聲 那時我們的天空

作者:雨落晚鐘
2025年,12月15日。

  安森鹿緩緩地擡起了沉重的眼皮,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黃昏的餘暉灑入教室,拂照在他寧靜的臉頰上。

  自己似乎正趴在桌上,小小地打了個盹,他迷迷糊糊地伸了個懶腰,一切好像從未發生,只是一個漫長的夢。

  教室的牆上還掛着那個時鐘,時針“滴答滴答”地轉動着,教室空蕩蕩的。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背起書包,有說有笑地走出教室。

  “喂,安森鹿,快去值日,今天輪到你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扭頭看去,是熊浩東。

  “我不值日了,東哥,還有別的事要做呢。”安森鹿衝他笑笑。

  “你說什麼?”熊浩東的語氣逐漸兇狠。

  “東哥,謝謝你啊,幫我保護了明日香。”安森鹿從桌上起身,都懶得整理那些擺在桌櫃裏的書本,就背起了書包。

  “不是,你在說啥啊?”

  熊浩東蒙住了。

  “東哥,我要去世界旅遊了。”

  安森鹿揹着書包,走到教室一角,看向牆上的日曆,喃喃地說。

  “讓我計劃一下,嗯……先先去一趟華山,然後坐飛機去一趟東京,接着去一趟美國的墨西哥,之後,再看看那個哭包上的什麼大學,最後的最後,我要去冰島……對,冰島的首都。”

  “完叻,全都完叻,這小子的腦子指定是出問題了。”熊浩東驚了。

  安森鹿神色有些複雜,嘴角帶笑地看着日曆。

  上面的日期,是2025年的12月15日,原本在這一天,他成爲了舊日棋手,可現在他只是睡了一頓懶覺,而時間來到了放學後。

  親切的放學鈴聲繚繞在耳邊,教室窗外不斷有學生走過,黃昏的飛鳥落在教學樓的走廊。

  “再見了,東哥,我以後可能不會回來了。”安森鹿撕下了這一頁日曆,一邊說着,一邊走出了教室。

  清新的空氣鋪面而來,上石市還是那股味道,落日的餘暉灑在整座城市,夕陽正緩緩垂入地平線之下。

  安森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步伐輕快地走在黃昏的教學樓中,就好像真的……真的還是那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忽然看向了天空,用誰都聽不清的聲音唸了一句。

  “聖誕雪橇,來我身邊。”

  沒有任何迴應……

  “佈置棋種,聖誕雪橇。”

  依舊沒有任何迴應……

  安森鹿低下了頭,雙手抄入校服外套的口袋,淺淺地笑了笑。

  果然,就正如納修所說,他和所有人都一樣,變成了一個平凡的人……但這又怎麼樣。

  “那先得去找烏鴉了。”安森鹿低着頭,繼續走着,“不然,誰能幫我操辦這場世界旅行呢?”

  就在他走到走廊盡頭,身形即將被樓梯口的陰影吞沒的這一刻,狂風掀蕩而來,吹起了他的頭髮,雷鳴的聲響驚蕩在天空之中。

  安森鹿愣了一下,驀然回頭,映入眼簾的是兩頭拖着赤紅雪橇的麋鹿。

  那一天,上石高中的校園怪談又多了一條,黃昏時分,空蕩蕩的教學樓,從天而降的雪橇。

  那天的夜晚,安森鹿剛剛洗完澡,肩上搭着一條毛巾,他換上了一套灰色的連帽衫。

  “叮”的一聲,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納修:斟酌再三,我還是決定將你的能力保留,作爲通關遊戲的禮物送給你。

  但是!我們必須簽訂一分合約,安森鹿先生,在我接下來的選拔遊戲裏,你絕對不準出手哦,否則要是破壞了遊戲的平衡,我會很生氣的,你知道代價的哦。

  安森鹿看完短信,關上了手機,從狹窄的公寓窗戶爬向了天台,靠着欄杆,對着夜空呼喚。

  “聖誕雪橇,帶我去一趟日本東京吧。”

  冰涼的晚風拂吹而來,拍打在安森鹿的臉頰上。

  “呦——”

  不久,雙蹄伴着驚雷的馴鹿應聲而至,安森鹿坐上了雪橇,在這個夜晚,他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自由。

  2025年,12月16日,清晨,日本,東京監獄。

  穿着囚犯服的男人,正坐在牀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幾張紙牌,鬆開指尖,那張Joker緩緩落到了地面上。

  “有人來見你了。”警衛一邊說着,一邊用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

  ……有人來見我?

  ……是賭場的仇人麼?

  ……喔哦,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那還真是糟糕了。

  漆原律擡起眼眸,發現警衛的狀態不太對勁,他的雙眸被漆黑籠罩,就好像被什麼附體了。

  隨即,一個穿着連帽衫,戴着兜帽的少年緩步走進牢房,他的肩上還站着一隻黑色的天鵝。

  少年開口說:“黑天鵝,讓警衛出去。”

  天鵝拍動了一下翅膀,警衛便非常順從地離開了牢房,這一幕看起來猶爲詭異。

  漆原律手中的紙牌嘩地落到了地上,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

  “那麼,請問你是哪位?”

  “我叫安森鹿。”少年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對褐色的眼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是來找你的。”

  12月17日,下午,美國,紐約,一座私立高中。

  校服上繡着黑金色校徽,長相清麗的女孩戴上耳機,緩步走出了教室,她的手裏還握着手機。

  手機屏幕上,她正躊躇着要不要給一個朋友發去信息,密密麻麻的字體打在了發送條框裏。

  這個朋友在她手機上的備註是“小琉璃”。

  就在這時,一隻手拿過了她的手機,幫她輕輕點擊了“發送”,然後把手機關機了。

  上杉明日香先是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你有病?”

  安森鹿摘下兜帽,把手機還給了她,掠過了她的身旁,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

  “不是還要和她去世界旅行麼,人生很短,坦率一些才能不留遺憾。”

  明日香呆呆地轉過頭,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卻又不知道這種感覺的來源。

  而且,爲什麼她知道小琉璃的事情?

  “你到底是誰啊?”

  她對着安森鹿的背影問。

  安森鹿頭都沒回,只是揮了揮手,漸漸走遠了。

  “糟了……信息撤回不了了,都怪這個莫名其妙的白癡。”上杉明日香皺着眉頭嘟囔,沒好氣地打開手機。

  這時,她微微睜大雙眸,呆在了原地,只是一會的功夫,神代琉璃已經給她發了好多、好多條信息。

  [小琉璃:好啊,我也一直在等大小姐呢,這個暑假,我們一起去旅行吧。

  明日香愣了很久,微微勾起嘴角,纖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打出信息。

  [上杉明日香:嗯,一起去。

  12月18日,夜晚,美國,墨西哥,一家地下酒吧。

  身穿黑色風衣,氣質冷冽的男人正坐在吧檯上,陰鬱的燈光襯得他的臉龐有些可怕。

  他拿起手機,看向了剛剛收到的信息。

  ——[大衛:尤利烏,二十一歲生日快樂,不知不覺你都長這麼大了。

  尤利烏喝了一口紅酒,眸光流轉。

  ——[尤利烏:謝謝,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遲早會幫你從政府那邊找回軍人的身份。

  正在這時,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從門外快步走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雪狼,來找你的。”

  尤利烏面無表情地問:“誰?”

  “說是從華夏來的,看起來歲數不大,但他說對了暗號,一句沒錯,所以我纔來跟你說一聲。”

  尤利烏遲疑了兩秒,開口說:“讓他進來吧。”

  不久,穿着連帽衫的少年走入了地下酒吧。

  他徑直無視了兩名西裝男,毫不客氣地坐到了尤利烏的身旁,跟老闆點了一杯橙汁。

  “來酒吧喝橙汁?你怎麼讓這種小鬼來見老大的?”

  “他說對了暗號啊,而且也知道我們老大的名字,一個字沒差的。”

  尤利烏身後的兩名西裝男,看到酒吧服務員把橙汁端了過來,頓時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閉嘴。”尤利烏冷淡地說,“滾出去,我要和客人談談。”

  兩名保鏢噤若寒蟬,快步走出了酒吧。

  “酒有什麼好喝的,當然還是橙汁好。”連帽衫少年聳了聳肩膀,“健康啊,健康。”

  尤利烏轉過頭,冷冷地問:“所以,你是?”

  “我是來和你交個朋友的。”少年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我叫安森鹿,相信以後你會需要我幫忙。”

  “真是自信,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當然,說不定……”安森鹿呵笑了一聲,幽幽地說:“我比你自己還要更瞭解你。”

  12月19日,黃昏時分,意大利,羅馬。

  一個青年緩步來到了海邊,他推着輪椅,輪椅上坐着金髮藍眸的男孩,男孩看着大海。

  黃昏的餘暉灑落在大海上,海潮輕輕地拍擊着沙灘,時漲時退,天空有海鷗飛過,盤旋在燈塔附近。

  “哥哥,醫生說什麼?”

  “說你的雙腳很快就能治好了。”

  “騙人的,對吧?”科西莫的雙眸被金髮遮蔽,“我自己比誰都更清楚,身體的狀況。”

  洛倫佐沉默了很久,低垂湛藍的眼眸,喉中發不出任何聲音。

  科西莫笑了笑:“沒關係的,哥哥。”

  就在這時,穿着灰色連帽衫的少年從沙灘另一端走來,他拿着一杯橙汁,戴着墨鏡,看起來吊兒郎當的。

  連帽衫少年在兩人的面前停下了步伐,靜靜地打量着他們的臉龐。

  “你是?”洛倫佐問。

  少年沒有理會他,只是看了一眼科西莫的雙腿,隨後飲盡了手中的橙汁,開口說:

  “娜塔莎,來我身邊。”

  穿着紫裙,擁有着一雙冷麗紫瞳的少女出現在他身旁,這一幕惹得洛倫佐和科西莫都愣在原地。

  “娜塔莎,對這個小屁孩使用技能,燈神療術。”

  “你想做什麼?”

  洛倫佐皺了皺眉,猛地護到了科西莫的身前。

  這一刻,那個少年和名爲‘娜塔莎’的少女已經消失了,科西莫嚇得一愣一愣的,直接從輪椅站起身來。

  “科西莫,你沒事?”洛倫佐扭頭,愣在原地。

  “哥……”

  科西莫矗立在沙灘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雙腿,喃喃地說。

  “我能動了,我的腳能動了……”

  遠處,安森鹿和娜塔莎走在一條靜謐的小街上,陽光被穹頂的鐵網切割成絲絲縷縷,卻依舊追循着他們的身影。

  “還得是你啊,娜塔莎,去忍者大師的故鄉,還順便把醫療術給學了。”

  “那是必要的課程。”

  “不知道意大利有什麼好喫的,算了,都喫一遍吧。”

  “嗯,遵命。”

  就在這時,安森鹿忽然停下了步伐,他看向了街道一角的烤腸店。

  留着黑色長髮、揹着劍袋的青年停在烤腸店前,他臉色凝重地盯着招牌,面頰有些凹陷,看起來有幾天沒喫過飯了。

  “怎麼了?”娜塔莎輕聲問。

  “遇到熟人了,沒想到這麼巧,我說在華山怎麼沒找到他。”安森鹿走向了劍袋青年,開口說:

  “嘿,你也是來環球旅行的麼?”

  劍袋青年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然後說:“嗯,我是出來散散心的,爲了和過去告別。”

  “我請你喫頓飯吧?”安森鹿拍了拍他的肩膀。

  劍袋青年本來想拒絕,但遲疑了兩秒,還是點了點頭:“謝謝,我叫楚啓謨,以後你有事可以找我。”

  “我叫安森鹿,也是出來窮遊的,但我在墨西哥的黑手黨朋友,給我塞了一筆錢。”

  安森鹿先他一步,走進了烤腸店。

  “對了,以後出來旅遊記得先湊夠錢,你可以在環京的少年宮找份工作,教劍道的那種。”

  楚啓謨跟在他身後,走進了烤腸店,表情困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劍術?”

  “猜的啊,我們又沒見過面。”

  “這樣。”

  “話說,以後你要真在少年宮教劍術,那我可得叫你‘楚老師’了。”

  “老師還是有點過了,而且你想的太遠了。”

  安森鹿找了個座位坐下,翻開了菜單,笑着看向了他:

  “無所謂啦,所以你想喫什麼啊,楚老師,我請客。”

  12月20日,夜晚,冰島,雷克雅未克,一座病院。

  穿着病號服的少女緩緩從病牀上醒來,她睜開了雙眸,雪白的發縷耷拉在肩上。

  牀邊的地面堆砌着山那樣高的書本,書本遮住了從窗外投入的半數陽光,窗外的枝條在寒風中寂寥地搖曳着。

  她挪過眼眸,看向了窗外。

  下雪了。

  天空被一縷純淨的青色極光所籠罩着,遠遠地眺望而去,可以看見雷克雅未克著名的珍珠樓。

  珍珠樓的外表就像一顆透明的水晶球,這顆巨大的球體嵌在冰島首都的中心,一到夜晚便燈火輝煌,流光溢彩。

  正在這時,寂靜的房間裏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冰島可真冷啊。”

  白髮少女轉過頭,清冽的眼眸看向了站在牆邊的連帽衫少年。

  “你是?”

  “我是來旅行的,”少年扶了扶額頭,頭疼地說:“本來我還在北海道那邊散步着,晃悠着晃悠着就迷路了,回過神時已經在這裏了。”

  “在北海道散步,能散到這裏……”少女聲音清冷,“這不是散步,已經算得上‘夢遊’了。”

  她又回答了同樣的話,和那時一樣。

  “好像是耶……”安森鹿低頭,淺淺地笑:“北海道和冰島首都是離得有點遠。”

  他隨手拿起了堆在牀邊的一本書,在月光下靜靜地翻着,淚水緩緩從他的眼角劃落而下。

  短暫的緘默籠罩在二人之間。

  時鐘還在“滴答滴答”地響着,白髮少女注視着他,分明從未相見,他卻總給自己一種熟悉感。

  “爲什麼……你在哭?”她輕聲問。

  “因爲見到了想念的人。”

  “……你,是來找我的?”

  “對,我來找你了。”

  “謝謝,從來沒有人找過我。”

  安森鹿微微張嘴,低下了頭,夜晚如幕布籠罩在他的臉頰上,女孩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冬天就要過去了,然後,夏天、秋天就要來了。

  “所以,陪我一起去外面看看這個世界怎麼樣?一直待在病房裏多無聊。”

  窗外還在下着雪。

  “你真的很奇怪。”她低聲說。

  “我也知道。”安森鹿自嘲地笑,“所以,你會跟我走麼?”他一邊說着,一邊伸出了右手。

  堆積的書本遮住了灑向尤瑞的月光,她低垂着清冽的眼眸,良久過後,她擡起頭,接住了安森鹿的手:

  “我跟你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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