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复习 作者:未知 就這样在這裡住了三日,他沒說能走,田宁也不敢走,第一天,他說了让她不要再去茶餐厅工作,她心中悚然一惊,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這几日,也說不用去夜总会,大部分的時間,那男人并不在家,田宁实在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要做什么。 书房中,有满满两面墙的书,他既然不管她,她便在這裡随意翻看着,书籍的涉猎范围极广,哲学,心理,金融,文学,甚至還有一些化学类别的书,有些像是年代颇久,有的则是上面還有一些笔记,上次那男人留過字條给她,笔迹简洁刚硬却有一丝行云流水的感觉,看這些书裡的字迹,应该都是他的。 自己家裡的闲书并不多,除了课本以外,大部分她喜歡看的书都是从图书馆借来的,虽說生活忙碌几乎沒有闲暇,但她喜歡在小巴上閱讀,也是几乎什么书都看,反正图书馆是免費的。 沒想到,一個黑社会大哥,竟然看過這么多的书? 她实在有些讶异,而且许多对她来說,许多都太過深奥,田宁翻着手上這一本薄薄的小书,封面上作者名字绕口,内页的简介說這是一個义大利作家的作品,虽說篇幅不长,但內容极为有趣,她已经反覆地看了两遍,裡面說的是传教士马可波罗对蒙古帝国的皇帝报告他這些年所游经的,各种光怪陆离的城市,脑海裡,已经随着那些奇异的描述,想象出那些根本不可能真实存在的人和地,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走到世界各地去看看,该有多好? 别墅裡,每两日会有一個打扫的人来,也会有人送些食材放在大厨房的冰箱裡,不過那男人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颇晚,田宁便自己煮些简单的东西吃,而這几日,那男人依然沒有对她做什么,她压下心中惴惴,实在不懂他的想法。 心中,依然常常想起太子,两人已经有一個月沒有见面,但是,田宁只能将那些酸涩的感觉保留在心裡,虽然短暂,這是她這几年中难得的一份快乐。 她不爱待在别墅的客厅,因为太過宽敞,让她觉得空旷而沒有安全感,今日,正当田宁坐在书房的角落裡时,那男人竟回来了,此时,還只是下午,听见他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個袋子,直接扔给她, “穿穿看,”,他說, 田宁打开纸袋,发现裡面是一套深蓝色的学生制服裙,衬衫上的校名是九龙城区一所知名教会私校,心中疑惑,“這是什么?” “明天就去上学,”,男人抱着双手,眼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忍不住心中震惊,田宁猛地抬起头盯着雷耀扬,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为什么?”,她是被退学的,這样的纪录,又是学期之中,会考前两個月,几乎不可能找到学校收她,過去几周,Miss方也曾帮她四处打听,但是都沒有办法。 虽說她之所以被退学,也是因为面前的男人,若不是因为在夜总会工作,不会這么严重,但是,就当她已经完全失去希望的时候,现在竟然...... “我不喜歡笨人,妳考不进预科,就继续下海接客,”,他冷冷道,眼神却又不是那么冰冷, 田宁一时之间說不出话来,這间高中书院,排名估计在全港前二十,是她以前的中学远远比不上的,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学校收她? “走,”,男人沒再多解释,拉着她出了门,车子一路行经铜锣湾,過海,又来到新界,周围渐渐不再那样拥挤,沒有明显四季的港岛植物,依然在三月末的时候盛放出一片翠绿,又過了一会,奔驰才在一栋疗养院外停下。 田宁愣了一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猛然转头看向他,脖子不小心扯着已经快要复原的伤口,又有一丝疼痛, 但他只是淡淡看她一眼,直接下车,疗养院的人似乎早已经接到了探访通知,不多久,便有人带他们来到后院的一棵大树下,一個护工,正站在一個轮椅旁。 她几乎是飞奔過去,脸上早已经全是泪水,轮椅上的那個中年女人似乎并不认得她,眼神有些呆愣,但在田宁紧紧抱着她的时候,她却轻轻地拍了拍她,這让田宁几乎痛哭失声,直過了好几分钟,她才渐渐止住抽噎,仔细地看着那個女人。 她穿着干净的衣服,脸上好奇地打量着田宁,這蒙懂的样子和以前一样,医生曾說,她母亲這不是疯了,而是脑部退化引起的失智,但是一般人比较少在四十多岁就突然发病的,医学上,這一方面的研究還无法定论這究竟是基因的影响又或者是其他。 等情绪冷静些,田宁才有心思打量周围,這個疗养院占地不小,但却并不拥挤,绿色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有其他病人在晒太阳或散步,她认出来這裡就是当时那张照片上的地点,這样的地方,绝不是在冰室打工所能负担,而母亲的状态也清楚說明,她并沒有受到虐待。 她回头看向远远站在身后的那個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說什么,他剥夺了她重要的东西,根本不是为欠款,仅仅为了折磨自己,過去几個月遭受的一切痛苦都由他所赐,但现在,又为什么要這么做? 田宁走到他面前,男人神情淡淡,只是盯着她,沒有說话, “雷先生,你为什么愿意带我来?”,這样一来,她知道了母亲在這裡,也能随时带她走,這男人又怎么控制她? “我說過,妳若活着,我就带妳来看她,”,当时在医院,她可能已经因为失血而昏迷,根本沒有听见,但這依然是他的承诺。 “那我能带她走?”,她鼓起勇气问,他竟肯放了她们? 他笑了,“妳想要的话,自然可以,不過,妳也看到了,在這裡,对她来說好得多,” “我已经欠了你這么多钱,這裡我們负担不起,“,田宁直說,不管怎么样,就算回到以前的日子,至少她還能和母亲守在一起。 ”若妳答应我的條件,欠款妳就不用還了,她也可以继续住在這裡,“,雷耀扬看着她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脸,還有微红的眼眶, 不用還钱! ?田宁闻言惊讶万分,這压着她如一座山一般的债务,几乎令她绝望,”什么條件?“,心中一凛,這個男人果然不可能轻易放過她的,眼中立刻透出忐忑。 看着她的不安,他微微一笑,”陪我一年,“, 听懂了他的意思,田宁紧张起来,陪他一年,就是让她像应召那样,若不答应,自己依然得在夜总会上班,他想对她如何,也依然能为所欲为,又有什么区别? 男人似乎并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她考虑,她看向四周,這裡绿草如茵,有专人照护,妈妈不用像以前一样,晚上得饿到她打工回来才能吃晚饭,白日也不用担心母亲在家裡发生意外,而最重要的是,那千万欠款,就算她拿到了中五毕业证,也几乎是沒有希望偿還的。 心一横,她便抬起头,直直看进了那双漆黑的眼珠,尚未应声,田宁已经明白,那男人根本就知道她别无選擇,“我答应,”,她說,只是想起他曾說,自己沒有一千万的价值,现在为何又要如此?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知道自己的处境,作出正确的决定,不過,也许要不到一年,他便会早早厌倦了吧? 回去的时候,男人放田宁回了观塘,說明早来接她去学校,又扔给她一個說是行动电话的东西還有一叠现金,让她会考前都不要去打工,又重申了一遍若考不上就去接客,千万欠款照样要還。 第二天,田宁早早起床,好久沒有感觉到清晨的阳光是這样充满希望,想了一遍昨日的事,感觉這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实。 换上新的校服,然而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知道新的学校进度是怎么样的,现在应该都是最后总复习阶段,剩下两個多月会考,她不打算花任何時間认识新同学之类的,只想要日夜都念书,不仅仅是因为怕去接客,而是,這是她失而复得的梦想。 七点半,那個奇怪的电话果然响起,她下楼,男人的车已经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穿着校服的她,眼神竟然令田宁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比以前那套好看一点,裙子比较短,”,他說, 九龙城的距离并不远,以后田宁搭公车上学也算方便,他带着她走进校园,总觉得這画面实在太過诡异,一個黑社会大哥,带她来学校註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手续基本上都已经办好了,教务主任還亲自接待,态度非常客气,像是之前已经见過,而那男人直接在监护人的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雷耀扬。 一直到田宁进了教室,還觉得脑子有些转不過来,然而,学校裡的氛围,沒多久便令她重新静了下来,老师让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之后,并不浪费時間,开始继续课程,现在已经是最后阶段,所有內容她自己也已经熟悉,沒有跟不上的問題,只不過上一個月都沒有复习,還要加强某些科目才行。 也许是学校又或者是环境差异,這裡的学生和原先圣若望中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大家都埋头念书,对于她這個诡异的最后一分钟转学生也只是和善地打了招呼,便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连一個好奇来八卦的人都沒有,這让田宁提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過了一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复习进度,几乎是日夜不休息,以往打工训练出来的体能,让田宁一天只睡四五個钟头也沒問題,除了吃饭,便几乎都在念书,這是她這一辈子忙碌的最开心的一段時間,因为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忧虑,只为了梦想而努力,而周末,她总会抽一個上午搭公车去疗养院看母亲,和她說說话。 今晚,刚煮了一碗挂面,田宁坐在桌前边吃边做题,门铃却忽然响起,门外的男人竟是雷耀扬,自打去新学校那天后,已有三周沒有看见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好像,這已经是看见他的一种自然反应。 他扫了一眼小桌上满满的书還有那碗清汤面,“就吃這個?钱不够?”,想起医生曾說她营养不良的事情,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关注自己吃什么,但田宁還是回答,”吃這個比较快,雷先生......你,你找我有事?“,想起自己答应陪他一年的事情,现在已经开始算了嗎? 而他却像是有些兴趣似地在這個狭小但整洁的地方转了一圈,又自顾自地在桌前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翻看桌上那些题纸,有几道田宁做错又改正的数学题, ”這么简单也不会?“ ”........“,田宁实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不過想起曾在他家见過的那些化学类书籍,裡面也都是算式复杂,若都是他读過的,這些对他来說应该确实很简单,真不知道這男人的背景是什么,又怎么会混了黑社会? ”快吃完,我教妳,“, 见他一副一时半刻根本不想走的样子,田宁只得先吃自己的晚餐,這是第一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心中竟然产生的是无奈而不是害怕, 吃着面,那男人已经翻开她现在复习的范围扫了一眼,镶钻的手表在晕黄的光线下微微闪烁,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淡淡的并不刺鼻,田宁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非常莫名其妙,一個穿着精致西服的黑帮大哥,就這样坐在她破烂的餐桌前,翻看她的复习题? 当她将吃完的碗洗净,走回桌前时,他果然直接开始针对她做错的题讲了起来,田宁的理科方面一直很不错,只是有些复杂灵活的题型,即使看了解答也還是有点不明白,然而這些似乎对他来說都很容易,這时候,田宁才第一次感觉到他是真的很聪明,反应非常快,暂时抛开别的思绪,她鼓起勇气将之前有些不懂的也都拿出来一并问。 這大概是有始以来,自己与他,有過最多对话的一次,中间沒有恩怨,沒有恐惧,沒有掠夺,沒有眼泪,只有单纯的询问和解答,一直到過了好几個小时,田宁才惊觉都已经快午夜了, 啪!的一声,那男人在她头上弹了一下,”笨蛋,這刚刚不是才讲過,還要想這么久?“ 田宁捂着额头,不自觉的瞪了他一眼,一晚上已经被他叫了N次笨蛋,泥人也有火气,“我是第一次学,你以前就学過了好不好,” 男人又弹了她一下,速度快的她根本无法闪躲,“妳第一次学印象才深阿,纯粹是太笨,”,雷耀扬笑了,似乎就是想逗她,其实她的数理目前看来是真的還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這一個晚上的感觉,令雷耀扬自己也有些意外,最近洪兴内部动荡,他们东星早就虎视眈眈,不過有时候,心中莫名地会想起田宁, 一年之期,原打算在她会考后再开始,但今晚,不知不觉就来了,不過,也沒有料到自己竟会开始帮她复习功课,這样单纯的气氛,竟令他很放松,内心很安宁,此时见她难得用灵动的眼神瞪着他,其中沒有恐惧,也沒有戒备,而是单纯的娇嗔反应,他忽然感觉心中一紧,便是一阵欲望袭来。 “你,你不要以为你聪明就鄙视全世界,”,田宁被他连弹两下实在有些恼怒,见他似乎又要伸手,一下子就死死抓着他的手掌,免的他又弹她的额头,估计都红了。 然而,才抓住他,田宁自己便被自己的举措吓了一跳,立时放开了手,呐呐道,“雷先生,对不起....“,都忘记這家伙是個可怕的人, 他却只是紧紧地盯了她一下,那眼神,令田宁感到熟悉的压迫和紧张,但是随后,他竟站了起来說该走了,還有事,就在刚才,田宁几乎以为他会对自己做什么,毕竟,如果這样的话,她也并不意外,沒想到,他竟然要走了? ”笨蛋,好好复习,下次還不会妳就糟糕了,“,說罢,雷耀扬拿起自己的西服外套,便径直走了出去。 一直到過了好几分钟,田宁才反应過来他是真的走了,那男人今天,似乎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