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从来不会断人，不過和前面的治安大队办公室相比，那就清静多了。
殷秀成的办公室在刑侦大队办公室的最裡面。办公桌上凌乱堆叠的档案袋和卷宗，烟灰缸裡铺满的烟头，都是他昨晚加班的产物。
南和县原本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县城，但是自从番号为五六二的发电厂选定了它作为厂址所在地之后，這個小县城就进入了国家上层的视野之中。
五六二发电厂意义重大，不仅对于整個华北民生有着巨大影响，更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這一点，境外势力也看得很清楚，所以這個项目一被审批通過，相关部门就截获了境外势力唤醒休眠特务乌鸦的电文。
殷秀成转业来南和县担任刑侦队长，主要的任务就是抓住乌鸦，阻止敌特势力对五六二电厂的破坏行动。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电厂筹备期间，会有无数外来人员出现在南和县。有外国专家、留学生，有电厂行政管理人员、技术人员，還有被抽调過来进行施工的民工，以及大量的后勤人员，還有和他们有关的各种家属亲人……
治安大队這些天就为了這些人的临时户口登记，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怕是提前专门为五六二电厂设了一個派出所，都忙不過来，最后還是不得不向局裡求援。
更别說殷秀成的工作小组目前只有他一個人，要从這数千人中筛选出可疑人等，真是谈何容易。
不過，殷秀成经验丰富，并不急于一时之功。
他跑来加班，只是为了让赵丽芳消消气。晚上逗她逗得有点狠，他要是還在跟前，她脸上挂不住，說不定会干点什么。
刚想到赵丽芳，桌上的电话就铃铃铃响了起来，殷秀成接起电话，原来是门岗打過来的，說有一個姓赵的女人，自称是他的妻子，在门口找他。
一晚上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殷秀成原本漠无表情的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微笑。他還以为以后几天她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结果他的小妻子的想法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殷秀成還沒走到大门口，就已经认出了站在大门外一侧的那個身影，正是赵丽芳。
凤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弧度，她果然沒有让他失望。只看她這会儿的打扮就知道，她绝对是来者不善。
赵丽芳其实想過和平时一样穿一身补丁衣裤到公安局来，让大家都看看殷队长的爱人有多土，就不信殷秀成不怕丢脸。
可是转念一想，這样的话，殷秀成离婚的阻力就更大了啊。大家都以为殷队长的爱人是個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离了婚就沒了依靠，对比一下她這三年在殷家的辛苦，一旦离婚，他们对殷秀成的品德就会更加产生质疑。
所以最后赵丽芳還是决定打扮得洋气漂亮点。让所有人都看见，殷秀成的爱人乱花钱，脾气大，不会過日子，和他沒有共同语言，最好再给他得罪几個同事领导，這样殷秀成就算是离婚，大家也会觉得，嗯，能够理解，那样的女人，我也不想要。
殷秀成离婚的成本降低了，在婚姻中得到的舒适安宁沒有了，距离离婚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所以赵丽芳今天的打扮很“耀眼”。
上身是一件艳粉色细灯芯绒翻领外套，白色的确良衬衣的领子从裡面翻出来，叠在西装领子外面。下身是一條白色小脚长裤，脚踩黑色小皮鞋，在一片蓝黑色的衣服海洋中各位显眼。
廉价的墨镜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個雪白优美的下巴，和一双绷得紧紧的樱唇。
這是赵丽芳到来之前，原主刚刚做好的几件新衣服，据說是托了县城裡最时髦的人，从上海這样的大城市裡捎回来的最新样式。這也是原主的衣箱裡，少数几件赵丽芳觉得修改之后可以穿出门的。
其实灯芯绒和小脚裤，在赵丽芳的时代裡，经历了潮流循环之后，也算是带着复古气息的一种时尚了。但是那是经過当时设计师微调修改之后的，可不是原样照搬。
不過为了塑造自己设计的形象，赵丽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回家就翻了出来。往公安局来的這一路上，几乎每個人都盯着她，几個大妈的眼神简直是看见了什么垃圾一样。
赵丽芳本来就心裡不爽，就干脆更加昂头挺胸，一路无视他们来到了公安局，结果门口值班的還不让她进去！
就在她的怒气值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大门裡正好走出来一個人：“哟，這是哪儿来的漂亮姑娘？”
赵丽芳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穿着一身警服，懒得理他，就转過了头。
谁知道這人见她這個样子，還好像很有兴趣，直接就冲她走了過来：“你有什么事儿嗎？找谁呢？要不要我给你捎個话？”
赵丽芳转头不看他，他還非要再绕到赵丽芳面前，伸着脑袋打量。
赵丽芳恼了：“关你什么事！”她声音清脆娇嫩，带着怒意的斥责硬是让人听出几分娇憨来。
這人眼睛更亮了，笑嘻嘻地跟她闲扯：“怎么不关我事？你站在這公安局门口，我作为人民公安，当然要问清楚了。万一你要是個坏人呢？”
赵丽芳呵了一声，把双手手腕往他面前一伸：“我是坏人，你把我拷起来呀！”
看见這人发愣，赵丽芳冷笑：“不敢了？看见坏人就這么点胆量？”
她正要给殷秀成找点事，留点深刻印象呢。人家好好的公安她沒有理由去招惹，像這种贱兮兮的，活该他自己送上门来。
赵丽芳向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地继续把手腕伸在這人面前：“你不是公安嗎？别告诉我你沒有手铐啊。来，你把我拷上，我绝对不反抗，怎么样？你敢嗎？”
穿着警服的年青人被她的反应惊住了，一边退一边低声嘀咕：“神经病啊這是！”不就是看见她漂亮，想過来套套近乎，看看有沒有希望交個朋友嗎？怎么就弄到了這個地步呢？
“你說谁神经病呢？”赵丽芳抓住机会，怒声反驳，“我好好地站在這裡，是你跑来跟我說话，到底谁神经病？”
赵丽芳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年青公安也有点恼了，伸出胳膊就想拨开她：“沒完了……啊！”
突然尖利的声音把赵丽芳吓了一跳。
年青公安的手腕被人拧在背后，脸色青白交错，說话声音都变了：“殷，殷队长……”
赵丽芳摘下墨镜，才发现殷秀成又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殷秀成一只手捏着人的手腕，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阴森：“你是治安大队的，林大新。”
“是是是，殷队长，我是林大新。”林大新额头已经冒出细汗，手腕胳膊疼得简直要断了。可是殷秀成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根本无法挣脱。
這個新调来的刑侦队长，局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都說他长得白净，见人就笑，一看就不是搞公安這块的料。林大新以前也這么觉得，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他们都错了！
殷秀成刚才是怎么出现，又是怎么擒住他的手腕的，到现在林大新都沒有想明白。好像就是那么一闪眼，他就被人给控制了。
這种身手，整個公安局绝对沒有第二個了。這种人，能是沒本事的小白脸？
殷秀成捏着林大新的手，转头对赵丽芳笑：“他沒有欺负你吧？”
林大新都快哭了，他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先是被這個神经病女人追着骂，然后又被殷队长故意收拾，這会儿殷队长還问那女人，问他有沒有欺负那女人！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但是林大新是個机灵人，是個识时务的人，他明白這件事情的关键還是在這個女人身上：“您别生气，是我不对，我就是看您站在咱们大门口，怕您是有什么事情，想着为人民服务一下。”說着，他還用空闲的那只手对着自己的脸轻轻拍了一下，“都怪我這张臭嘴，不会說话，跟您开個玩笑，结果冒犯您了。”
赵丽芳沉着脸看他，再看看笑微微看着自己的殷秀成，哼了一声：“他哪裡能欺负我。”
殷秀成脸上在笑，眼睛裡却一片阴霾，要是他真的追究下去，這可怜的小公安說不定就要倒大霉了。嘴巴贱也罪不至死，還是算了吧。
“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殷秀成松开了林大新的手，语气温和，林大新连连点头答应，然后像兔子一样飞奔而去。
在旁边围观了整個過程的值班公安心裡发毛。他刚才看见林大新去跟殷队长爱人搭讪，就准备上去說清楚，谁知道殷队长正好過来，還拦住了他。直到殷队长爱人发火，林大新一伸胳膊，殷队长就上去把林大新给扭住了。
真不明白這人是怎么想的。虽然不明白，但是值班公安心裡却觉得，殷队长，很阴。以后最好不要得罪。
殷秀成带着赵丽芳走进了公安局大门，目光随意地扫了值班公安一眼，值班公安下意识地在门卫室裡挺胸收腹，站得笔直。
赵丽芳想起自己的来意，大声地說：“秀成，咱们家的钱都沒有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点钱用啊？”
殷秀成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等着她继续說下去。
“你看那筒子楼，房间那么小，出入都不方便。咱家三個孩子，怎么也要买個三进的小院子，或者三层小楼才好住得开啊。”
“家裡那都是什么家具，连個沙发都沒有。电视机、洗衣机、缝纫机，什么都沒有，怎么過啊！”
赵丽芳眼角余光看见值班室裡那個中年公安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暗自笑了起来。
只要他敢說個不字，她就立刻举手拍大腿撒泼，就在公安局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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