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是一封公函,电厂人事处通知赵丽芳去办理入职手续。
赵丽芳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拿着信封快步走回了家裡。听說赵丽芳能去电厂上班了,老两口也很高兴,殷秀成也沒有表现出不悦,三個孩子则還沒有意识到這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殷秀成非要亲自送赵丽芳去电厂:“還要去张书记那裡拜访一下,以后你在电厂有事也不会被人欺负。”
“不太好吧?”赵丽芳有些担心,“别人会不会說我們是找关系进来的?”
殷秀成打着方向盘,似笑非笑地斜着眼看赵丽芳:“本来我都安排好了,你非要自己去。只要你自己有实力,用什么办法进去不都是一样的?”
他当时就在想,小猫的世界裡是不是什么都要靠自己,所以被逼急了之后,想到的办法竟然是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去找工作?
其实按照殷秀成的计划,优秀军属的奖励下来之后,過不了几個月就会有表彰大会。到时候,赵丽芳就要去省城开会。到时候让她在省城呆上几個月再回来,那时候有什么变化,都可以推到這次出门上,就說是她开了眼界,是组织上教育培训的结果。
他也沒想到赵丽芳会那么急着找工作,给他来了個措手不及。
這幸亏是范永胜因为自己的经历,对她有一种同情的心态,否则說不定当场就把她当成可疑分子报告给电厂保卫科了。
吉普车在山路上疾驰,很快来到了电厂的办公大院裡。殷秀成的车有电厂的通行证,杜大爷直接就放他进去了。
人事处的涂处长亲自接待了赵丽芳,让她填写各种表格。而在赵丽芳填表的时候,涂处长已经和殷秀成互相介绍,交谈了起来。
赵丽芳一边填表一边空出一只耳朵听他们的谈话,发现殷秀成在外面和在家裡真的不是一张脸。在外面的殷秀成,对于交谈的气氛和距离控制得特别合适,就连做人事的涂处长跟他谈话都兴致高涨。
到赵丽芳办完手续离开的时候,涂处长已经约好了,有空的时候和殷秀成一起去钓鱼。
因为兴致很好,他還握着殷秀成的手,拍着他的胳膊說,要不是怕他吃醋,他都想把赵丽芳安排到厂办,专门负责接待重要的客人和专家,還夸殷秀成娶了個漂亮大方的妻子,实在是好福气。
虽然知道這只是商业互吹,赵丽芳的心情也一片灿烂。
吉普车驶进了子弟小学的校门,正在校园裡溜达的李卫革看见车中下来的殷秀成和赵丽芳时,脸色一下就变了,扭头就进了办公室。
赵丽芳笑盈盈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把自己的报到表放在了李卫革的桌子上:“李主任,我来办一下手续。”
李卫革黑着脸,却沒有多說什么,公事公办地把公章盖上,用了沒有五分钟的時間,就把赵丽芳的手续办完了。
赵丽芳完全不受她脸色的影响,笑眯眯地向她道谢。
出了门,她就翘着鼻子哼了一声,对殷秀成說:“她還不是只能给我黑着脸?我偏偏就要笑给她看,還非要笑得漂亮,笑得灿烂,笑得妩媚!”
殷秀成觉得赵丽芳這個娇俏任性的样子很可爱,让人很想捏捏她的小鼻子。他也真的這么做了。
赵丽芳猛地瞪大眼睛,凶狠地看他:“敢摸大王的鼻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殷秀成笑着举手投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你怎么得罪她了?”
赵丽芳就把自己上次来找工作的经历给殷秀成讲了一遍,其中可谓是波澜起伏,一会儿愁,一会儿喜,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着急的。殷秀成时不时瞥她一眼,看她的眉毛在脸上起起伏伏,嘴巴吧得吧得的,翘起的嘴角始终沒有落下去過。
“她不是就看不得漂亮出众的女人嗎?就为這個就无缘无故地给我甩脸子,非要破坏我找工作的机会?我以后天天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她眼前晃,看她能把我怎么着。”你自己想要泯灭性别特征,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不能因为這個就否定那些女性魅力明显的女人啊。我不歧视你,你也尊重我,不好嗎?
反正赵丽芳是不能想象自己像李卫革那样,就算是在恶劣的條件下,她也要尽可能的美。這不是虚荣,也不是不识时务,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认可。她就是這样的人。
殷秀成把车子拐入一個小院中:“那我觉得,你就算是不打扮,她看见你也得生气。”
赵丽芳对他挤了挤眼睛:“你這是在夸我嗎?”
“不。”殷秀成把车子停在一边,开了车门下车,“我只是陈述事实。”
赵丽芳忍不住大笑起来。被殷大队长拍马屁的感觉,還是挺不错的。
這個小院子就是电厂党办所在地。电厂书记张之杭的办公室在三楼。党办的秘书听他们报上了来历后,微笑着請他们在大办公室等了十几分钟,才把他们带到了张之杭的办公室内。
张之杭的身上有着明显的军队痕迹,四十多岁的他依然腰板笔直,声音洪亮,见了殷秀成就大声打招呼,问他徐长辉的近况。
他当初和徐长辉是要好的战友,不過后来两個人调到了不同的队伍,徐长辉从事特殊工作,平时的联系少了很多。只是沒想到几十年后,竟然又在同一個县城相见了。
殷秀成拿了徐长辉的信给他,介绍了赵丽芳的情况,說她以后就在电厂子弟小学教书。赵丽芳也站起身跟张之杭问好,简单打了個招呼。
张之杭打开信看了就哈哈大笑:“小赵同志這样的人才,就算沒有老徐的推薦,咱们电厂也是强烈欢迎的。”
和张之杭聊了一会儿,留下了带来的礼物,两個人就离开了。
“我就不喜歡這样跟人应酬。”赵丽芳靠在车座的后背上,“說着客套的话,挂着虚伪的笑,好累。”
殷秀成沒有看她:“那你在家,我养着你啊。”
“才不要。”赵丽芳对着后视镜看自己,一只手理了理有点凌乱的碎发,“依附他人,能有自由嗎?”
殷秀成挑了挑眉毛。自由啊……
赵丽芳突然指着路边:“你看,那個是不是潘盈?”
殷秀成早就看见了,但是现在還是仔细看了一眼,表示自己并沒有比媳妇儿更早看见别的女人:“有点像。”
“她怎么在這裡?”赵丽芳看着潘盈身上的工作服,“這好像是电厂的工作服吧?”
袁英俊已经把事情跟殷秀成汇报過了。他确定潘盈身后确实有人在推动,目前来看,为潘盈办理进电厂手续的是劳资科的一個副科长,這個副科长前段時間突然变得高调起来,据說是搭上了省裡的大人物,一时很是嚣张。
到了這裡,不需要继续调查下去,殷秀成都已经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了。
“应该是。”
对于潘盈這样的小棋子,殷秀成沒有多說的兴趣。吉普车从潘盈的身边驶過,扬长而去。
“不過,你既然出来工作了,我就要提醒你一句。”殷秀成的脸色严肃下来,“我的仇人不少,你很可能会被我连累,被人当成对付我的工具。”
“就像潘盈,她的到来,并不是真的要对我做点什么,而是针对你。如果你上了当,跟我闹,夫妻吵架,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赵丽芳原以为是一個暗恋殷秀成的小姑娘百裡迢迢来投奔他的故事,怎么到了殷秀成的嘴裡,却成了一個报复他的阴谋?
殷秀成的目光有点冷:“因为那位大少爷觉得,我破坏了他的幸福。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想尽办法破坏我的幸福。”
那位曾经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经過组织审查,却发现他的女朋友极有可能是敌特。那位不听,认为這是一种污蔑,是一种派系斗争的手段。而当时受命抓捕他女友的就是殷秀成。
殷秀成被他带着自己的手下拦住,他的女友却趁机从大桥上一跃而下,嘴裡喊着“我爱你”。那位大少爷当场跪地大哭,撕心裂肺,然后一边让人下水救人,一边指着殷秀成和他的队员骂:“你们都该死!我要你们都死!”
“他是不是脑子有問題?你只是奉命执行任务,他却迁怒于你,认为是你逼死了他的女朋友?”赵丽芳很生气。
“他脑子有沒有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种疯狂。”潘盛当时也在场,所以那位大少爷收买潘盛,让潘盛暗杀他,不仅是想要他的命,還想要他体会那种失去重要人物的痛苦吧。
后来,他回来之后,有個当初的队员偷偷告诉他,大少爷几乎对每一個队员都开出了同样的條件,只要杀了殷秀成,就提拔他们,让他们升官,离开凶险的前线,以后就跟他混。可见,這位大少爷对殷秀成恨到了骨子裡。
“所以,从现在开始,电厂的任何一個人,你都不能完全相信,知道嗎?”吉普车爬上一個山坡,超過了长长的公交车,“哪怕是张书记,哪怕是范校长,哪怕是对你很友好的同事,都不能相信,记住了嗎?”
赵丽芳在心裡骂了句粗话:“他這样的怎么不去死!”
殷秀成抿了抿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低沉:“他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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