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入阵
“虞儿当心,這雾起得如此突然,定然有异。”陈清卓神色肃然地注意着周遭变动,手中剑已出鞘,呈保护姿态守在女子身旁。
虞横波也察觉到了不妙,她退后几步,与身后男子肩背相抵,凝目四望,侧耳倾听着远处异动。
四下一片沉寂,方才還刀光剑影的深林此刻仿佛一片暗白色鬼蜮,唯有胸腔中的心脏跳动声在提醒她一切并非虚幻。
一缕若有若无的怪异香气萦绕在她鼻尖,令她微微蹙眉:“這味道有些熟悉,我好似在哪裡闻過……”
虞家擅长用毒制毒,她自幼便苦背毒经,研习各类毒术,甚至亲身试毒,及至如今几乎已是百毒不侵,但凡闻到毒物味道或见其特性,基本也能猜到所用之毒并对症下药。如今這阵香气只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說明這并非常见毒物,又或者這香味中不含任何有毒药物。
话音落下许久,却未得到身后之人的应答,虞横波心中一紧,一边提防着身侧动静一边回头去看,却发现自己身后一直靠着的竟然是一棵枯树,那熟悉的蓝色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她的身旁,而她却浑然不觉。
“卓哥……”
蓝衫男子的离奇消失令她有了片刻的慌乱。
努力稳住阵脚,压下心中细微的惊慌情绪,女子从身前拿出那支用以联络暗卫的竹哨,放在嘴边吹奏出几声尖厉古怪的曲调,哨声沒入昏暗死寂的夜裡,未能换来任何回应。
竹哨失效,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络,眼前依旧是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浓雾。
虞横波将竹哨握在掌心,心缓缓沉了下去。
落叶杂草密布的林地上,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手握长剑,姿态警惕地立于树丛之间。
附近丝毫沒有活物的气息,虫鸣鸟叫绝迹,周围群人消失不见,连天上那抹月色也被突如其来的浓雾遮掩,仅仅自头顶的雾气中泛起隐约冷光。
方才還在眼前争论不休的几人竟然在转瞬之间就凭空消失了。
林箊在確認過四周除她以外并沒有人之后,就放弃了出声呼唤的打算,她静心思索片刻,在右手边位置的树身上刻下一個记号,随即缓步朝右前方走去。
身周四处除了迷雾便是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木,树影错落交叠,毫无特别之处,让人难以辨明方向。
脚踩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上,发出细碎轻响。林箊每過三丈的距离,便会在身旁树上刻下只有她能读懂的记号。
行出约百米远,林中依旧死寂,前方地面上一片堆叠的落叶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如今正是炎夏末尾,林中即便有落叶,也多是被风雨打落或者林间动物碰落的青叶,而那片落叶中却有枯黄衰萎的枯叶隐约可见。
林箊小心地上前几步,在离落叶仍有一段距离处停下脚步,她用手中剑拨开落叶顶端,便见到面上一层薄薄的青叶之下,果然全是枯枝败叶。
林箊眸中划過一丝了悟,双手剑朝下又插入几分,而后用劲向上一挑。
一块单薄脆弱的木板就被她挑飞出去,木板之下是一块五尺见方,高约两人的坑陷,然而坑洞中沒有任何其他利器,只是一個光秃秃的陷坑而已。
见到如此情形,她有些惑然地陷入了沉思。
“难道這陷阱已经被人拆解或触发過了?”
思忖之间,以往看過的传奇故事忽然浮现于脑海中,使林箊惊诧抬头,面上有些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凝神之后,朝身旁四下望了望,随即蹲下身捡起一块质密坚硬的黑色石块,将石块往坑中抛去,而后在石块即将落入坑洞中时执剑一击。
生铁制成的利剑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石块裂成碎石,有星火于碰撞之间在半空中乍现,這一星半点的火花不過闪烁片刻,却竟然在坑洞中轰然引起磅礴火光。
骤然出现的猛火卷起一阵爆裂气流,令站在坑陷不远处的林箊扬袖掩面,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轰轰烈烈的火势在瞬间的飞扬后,因为沒有足够的助燃物,很快便慢慢减小,直到最后一丝火苗将仅有的落叶燃烧殆尽,這阵火光便熄灭在了眼前的深坑中,仿佛从未出现過。
林箊放下袍袖,望着剩余的灰烬,面色凝重:“果然是伏火。”
伏火是传闻当中的一种机关陷阱,多被用于世族陵墓中。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個平平无奇的坑洞或墓室,但假若有盗墓贼出沒,他携带的火源便会引燃那充满了沼气的空间,顷刻间将人笼罩于熊熊烈火中,把所有不速之客烧至灰飞烟灭。
若是伏火,這坑洞底下应当還暗藏玄机,让沼气能够聚集在洞中,长久之下也不被挥散殆尽。
林箊若有所思地再望了一眼那個坑陷后,就自一旁绕开,继续朝前走去。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她在前行时便愈发小心谨慎。果不其然,其后的路途中又遇见了几個机关陷阱,不過這些陷阱却是较为寻常的暗弩和刀坑。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所有机关,又走了大约半個多时辰,她伸出手去摸索身旁树干,在粗糙的树皮上四处摩挲后,她的手一顿,手下触摸到的果然正是那個熟悉的符号。
林箊停下脚步,缓缓收回手,確認了心中那個想法。
并非只是机关而已,如今看来,他们是入阵了。
這是一個布满了陷阱的失魂阵,进入此阵的人都会迷失方向,来往于同样的景物间毫无察觉,找不到出路,逃不脱束缚,被困于阵中饱受饥渴,最终活活饿死。
林箊立于原地,攒眉蹙额,十分不解。
重生前她也曾到過此处,遇见過這林中的阵法,但那时的阵法在她看来却十分简易粗陋,甚至像是還未完成一般残缺不全,让对五行术数只能算是略知一二的她也能轻易堪破。
而如今所进入的迷魂阵却借了天时地利,不仅错综复杂许多,還处处暗藏杀机,险象环生,丝毫不像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她因为知晓這林中秘密,所以一直避免再往林中更深处靠近,与陈清卓习武练剑也一直是在树林外围。此番无意间触发阵法,许是先前那场混战令他们都陷入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一时无暇顾及四周变化,追打之间便已踏入了禁地范围。
浓雾掩住了漫天星辰,令她无法根据星宿位置判断正确方位,林箊看着身旁高大的树丛,想要跃到树顶去看一看地势与星位,然而這個念头很快又被打消了。
地面之上尚且机关重重,她可不信布阵之人会算漏头顶位置,否则岂不是贻笑大方。
正当她凝眉苦思之际,一個清灵悠扬的笛音忽然自远处娓娓传来,令林箊神情一震。
如此境况下居然有人此处在吹笛?
总不能是哪位高人雅士忽然生出闲情逸致,在這半夜三更时跑到后山禁地来怡情悦性。
莫非是虞二娘子的竹哨?可是這音色又分明与七夕那夜听到的竹哨声并不一致。
林箊并不擅长曲乐,弹奏于她来說勉强能算入门,但唱起歌时却往往是跑调而不自知,惹過不少笑话,因此她也无法从這笛声中分辨出些什么。
飘渺的笛声徐徐回响,比寻常竹笛声色清越柔亮不少,诱得人想要一探究竟。
虽然并不知晓吹笛的人究竟是谁,但林箊并未从這笛音中察觉到敌意,她细细斟酌一番后,便已然做出抉择。
青衣女子握紧手中长剑,朝笛声方向走去。
在跟随這悦耳的笛音走了约莫一刻钟,林箊明显感觉到這道笛声离自己近了不少,但却一直未能见到吹笛者的身影,此人与她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笛音不绝于耳,仿佛在为她领路。
不知過去多久,身边的雾色逐渐淡去,远处隐隐传来夜鸦粗聒的叫声,而前方引路的那道笛声也在此刻沉静下来。
知晓這是走出阵外了,林箊心神松弛下来,握剑的手心已是冷汗涔涔。
她望入笛声飘来的那片夜色,十分恭敬诚恳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出手相助,還請前辈告知尊姓大名,晚辈日后必当還报此份恩情。”
话音散入夜色,深林中并未传来任何回应,她還待再度询问时,一個妖娆柔媚的轻笑声却自她正上方响起。
娇软妩媚的女子嗓音含笑低低道:“小姑娘不必多问,有缘你我自会再见。”
低柔慵懒的声音如在耳旁,使林箊心下微惊。
她抬首循声望去,却只见到一個藏青色的衣角于林影间一晃而過,融入那片朦胧深夜中,再不见踪影。
一阵微风拂過,星月冷寂,林中重归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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