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交頸臥
傅九襄是白俞的學生,白俞又是朝中維穩派系的中流砥柱,沈萬山不站蘇郎儀、不站謝琨,在朝中與白俞常常政見相同,他在對待傅九襄時本就帶着天然的親近。
“青山,”蘇知璽擡手,摁了摁眼眶,開口道:“你帶着薄遠道先往嶺南走,蘇家在嶺南發跡,第一家昌隆櫃坊就開在嶺南,蘇郎儀沒有兄弟,你控制住了昌隆櫃坊的主事,記住,先拿好本家的印章,嶺南的那家昌隆櫃坊的印章,可比蘇郎儀的話管用。”
蘇知璽和光見柏查了這麼多年,可以說再沒人比他更瞭解昌隆櫃坊其中的貓膩。
“我在城郊的宅子中記着九州各地昌隆櫃坊的主事人的資料的本子,九郎,明日你帶人去一趟,在書房的暗格中,你取回來,讓青山背熟了,辦事能利落方便些。”
“記住了,青山,旁的都不要緊,各地昌隆櫃坊的印章一定要取回來,此事切勿讓第四人知曉。”蘇知璽又交代了一遍,“印章握在自個兒手中,來日若陛下過河拆橋將這筆辛辛苦苦查出來的髒銀挪去了其他地方,咱們大可開了昌隆櫃坊的庫房,來一出釜底抽薪。”
蘇知璽的壞可不管你是皇帝老子還是平頭百姓,他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青山沒見識過這樣陰私手段,他惴惴不安地望着傅九襄。
傅九襄雙腿隨意地伸着,低着頭把玩着蘇知璽腕子上的佛珠,見青山望着自己,他漫不經心道:“望着我做什麼?照着你大公子說的做就行了。”
“北疆戰事可不輕鬆,兵器要錢、軍糧要錢、發放下去的軍餉可不少,往年一筆筆報到燭都來,都被壓了下去,等着燭都批錢戰場上的將士都要餓死了,拿什麼幹蠻族人?”傅九襄舔了舔後槽牙,“咱們手裏頭握着昌隆櫃坊的印章,也算能拿來保命了。若北疆真被逼到了那一日,北疆八萬黑騎軍的命可都背在了我身上!”
“陛下那邊……”青山神色糾結。
“陛下如今是手上沒兵,若不然,豈能容忍北疆養出八萬黑騎軍這樣的精兵強將。”蘇知璽語氣淡淡,“趙熙爲什麼會被陛下派去北疆?你們家王爺若真背了罪,爲何不能在北疆受罰?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陣前換將,陛下難道不懂麼?將你們王爺從北疆調回來,若是北疆暴亂、蠻族入侵,亂的可是北疆八城,陛下難道不知曉將趙熙調去北疆的隱患嗎?”
“陛下都知曉。”蘇知璽諷刺地說道:“但這都比不過陛下心中的忌憚。”
傅九襄沉默不語。
他就是因爲什麼都知道,所以才裝的浪蕩灑脫,迷惑了旁人,也騙過了自己。
“回來也好。”蘇知璽摸到了傅九襄的手,軟着音調,“冷。”
他哪裏冷呢。
屋子中的炭火就沒停過,從早燒到晚,人站在裏頭都要熱的冒汗。
蘇知璽不過是將軟弱和嬌氣都擺在了傅九襄眼前,好讓他知道,他是這樣的需要他,沒了傅九襄,他什麼也做不成。
“我沒事。”傅九襄握着蘇知璽的手,輕聲道。
蘇知璽一聲輕笑,“我可沒說你有事。”
兩人都心知肚明。
“聽了這件事,心裏頭清楚就好,你家主子看似是天潢貴胄,實則如履薄冰,你們底下的人辦事說話都記着,別讓旁的人抓着了把柄。”蘇知璽語氣平淡,但卻不容置喙。
青山沉聲應了一句是,並在心中暗暗佩服蘇知璽的敏銳。
“對了,燭都中還沒謝清運的消息麼?”蘇知璽問道。
青山搖頭,“細柳營的那些人正以捉拿謝家公子大肆搜捕,弄得百姓們人心惶惶,想來事態異常膠着。”
蘇知璽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那……主子公子,小的先下去了。”
蘇知璽心裏頭想着事情,沒聽見青山的這句話,傅九襄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蘇知璽恍然清醒,他低聲道:“九郎,你派人去一趟涼州,涼州只怕有異動。”
“此話何意?”
“謝清運遲遲沒現身,謝琨又久病未上朝,落在外人眼中謝琨或許是想撇開此事,但謝琨可就謝清運這一個兒子,謝家如今是謝琨在當家做主,人在高位上坐久了,總會生出狂妄。”
“謝家只怕要生事了。”蘇知璽輕聲道。
“這件事九郎只能作壁上觀。”蘇知璽搖頭,“先讓沈大人和青山出了燭都,在此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沈萬山去了北疆,傅九襄在北疆就有了眼睛,青山和薄遠道下了江南,那是在替傅九襄攢銀子。
這兩邊,都不能出差錯。
“三日內,他們必須要離開燭都。”
蘇知璽沉聲,神情嚴峻。
傅九襄捏了捏他的後頸,“放心,此事我會安排妥當。”蘇知璽和傅九襄這邊動作快,只是就在兩日後,燭都又戒嚴了。
宵禁比起往常早了一個時辰,宵禁一到,大街小巷不允許出現閒雜人等,城門緊閉,進出皆需要文書,且宵禁過後更是不允許進出。
青山白日裏在城門口探了探風,他沒拿文書,根本出不了城。
“主子,城門巡防的那些士兵,聽口音不像是燭都人。”
傅九襄看了一眼鄭伯,“讓暗衛查清此事。細柳營中的士兵都是從燭都選出來的官家子弟,若不是燭都人,那些人是從哪裏混進來的?”
外頭寒風料峭,院子中的積雪打着旋撲面而來,那風聲就像是陣陣哀嚎,呼嘯着捲起了滿城的孤寒,經久不散。
“主子,我先送沐羽大夫去丞相府了。”青山回了話,看了看時辰,上前道。
傅九襄點了點頭。
“蘇郎儀有說什麼麼?”蘇知璽突然問道。
青山搖頭,“丞相每次只讓沐大夫蒙着眼替五殿下看病,陰沉着臉,看着可兇了。”
“五殿下病了這麼久,若不再見好,只怕就瞞不住了,丞相自然心力交瘁沒什麼好臉色。”
蘇知璽其實想做好多事,只是他如今眼瞎,多有不便,再加上光見柏帶着鬆童離了燭都,外頭的事情他更是無法接觸。
傅九襄見蘇知璽神情諱莫,猜想他定是心中有事,在青山走後他屏退了屋內的下人,等着他開口。
因着蘇知璽的身子,傅九襄都快把書房給搬到臥房中來了,每每青山千山有事都直接在屋中商量,他就擔心蘇知璽出了屋子受寒受凍。
蘇知璽靠着軟枕,不知在想些什麼,遲遲沒有說話。
傅九襄真是將所有的好脾氣都用在了蘇知璽身上,他陪着蘇知璽坐在胡牀上,卷着他散下來的黑髮,喊了一句:“雀奴。”
“嗯?”蘇知璽回了神,辨着聲源,“怎麼了?”
傅九襄沒有在說話。
蘇知璽有許多祕密,他就是活在陰暗中的美人蛇,傅九襄早見識過了他的冷漠和薄情。
“九郎,白老大人的親眷想來還在燭都?”
“是了,白家兩位大人要等老師過了頭七才離都。”
“我沒記錯的話,老大人的大兒子是函關口的郡尉。”蘇知璽點到即止。
“進了函關口,可讓白大人幫忙擬一份引路文書。”傅九襄接了一句。
傅九襄身爲白俞的愛徒,在白袁世跟前這點話還是說得上的。
其實青山和薄遠道要一份離都文書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路南下。
傅九襄動作快,第二日白府便送來了一份名單,上頭青山和薄遠道搖身一變成了其下的侍衛。
只是,白袁世還有兩日才離都。
世事難全,沈萬山在進宮面見了順帝后,只好先行離燭都去往了北疆,而青山和薄遠道則還被困在了燭都。
而這個時候,距離千佛寺一案已經過去了半月,謝清運一個大活人在燭都再沒了下落。
傅九襄也有近一個月沒進過皇城了,順帝就像是遺忘了這位昔日受盡恩寵的定北王,朝中衆臣皆在猜測定北王是犯了什麼過錯才導致陛下如此苛責。
在燭都紛紛揚揚不停歇的大雪下,終於迎來了這一年的冬至。
天才矇矇亮,熹光從紗窗內透了進來,屋子中籠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影。
只是這光影滲不進掛着層層紗帳的牀榻中,牀榻內,依舊是一片昏暗。
傅九襄抱着蘇知璽,兩人正交頸而臥。
夜裏頭炭火燒的旺,蘇知璽睡得額頭上冒了一層汗,傅九襄又體熱,抱着他時身後就像是貼了一個火爐,燙的他夜裏頭醒了兩三次。
沐羽配的藥果然管用,傅九襄督促着他日日泡藥浴,果然,堅持下來他只覺得體內的寒意都散了不少。
“醒了?”耳畔傳來一陣沙啞的聲音。
傅九襄剛睡醒時總是格外慵懶,沒有白日裏的狠厲,懶懶地抱着蘇知璽,能在牀榻上躺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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