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同殊途

作者:卿故
傅九襄去了北疆,消息在宮廷中不脛而走。

  傅乾安剛和王蟾達成了協議,就被宮外傳進來的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傅乾安和王蟾當機立斷,立馬調兵遣將,將所有人都調進了宮廷之中,王蟾甚至直接接管了御林軍,宮門下了鑰,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御林軍在各宮巡視,消息傳到太醫院的時候,一衆老太醫都不依,他們都是在宮中伺候的老人了,輪值換班,到日子了便出宮歸家,可王蟾這樣一封,整個太醫院都沒法進出了。

  太醫們鬧着不肯讓御林軍關了太醫院的門,底下人又不敢傷了老太醫,便去給傅乾安回話。

  傅乾安本就因爲傅九襄出了燭都一事惱火,聽到御林軍的回話,當即道:“不過一羣老匹夫,你們怕他們作甚!傳本王話,若老太醫不肯聽命,不必理會!”

  初春的天時好時壞,蘇知璽坐在廊下,腿上披着毛毯,虎奴已經大的爬不上他的腿了,細碎的春光灑在院子上,兩名侍女正在掃着從樹梢上落下來的葉子。

  “公子,千山已經出城了。”

  蘇知璽嗯了一聲。

  晨起鄭伯走後蘇知璽便將千山叫了過來,讓他跟上傅九襄,一同去北疆。

  千山一開始還不肯,說他家主子的吩咐,是讓他照顧好公子,聽到此話,蘇知璽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家主子是個英雄,難道你就甘心守着我這個廢人在院子中虛度嗎。

  不得不說,蘇知璽是天生的的攻心人,他沒說幾句話,千山就被說動了。

  “你姐姐可來了?”

  “奴婢已經通知姐姐了,想來快到了。”

  前幾日蘇知璽讓首陽跟着千山一起去外頭排查各個太醫的府邸,如今千山去了北疆,這趟差事就徹底落到了首陽頭上。

  說話的功夫,院子外頭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傅乾歷的笑聲穿透了拱門,蘇知璽摸着腕子上的小葉紫檀珠串,輕聲道:“你姐姐倒是個有福氣的。”

  若真被傅乾歷看上了,日後能免了這漂泊身世,也算是一樁幸事。

  蘇知璽眼睛尚且無法瞧清楚東西,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沒看到鶯時在他說完那句你姐姐是個有福氣的之後驟然發白的臉色。

  “嗯?”蘇知璽久久未聽見鶯時回話,疑惑地問了一聲。

  鶯時平復了心神,強顏歡笑道:“安慶王位高權重,我與姐姐的身份地位,終歸是殊途。”

  “雀奴!”

  傅乾歷咋咋呼呼的聲音在院子內響了起來,蘇知璽和鶯時的話題也就擱了下來,首陽面色冷淡地跟在他後頭,見到蘇知璽後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公子,外頭有些冷,奴婢退您進書房吧。”

  首陽有事要同蘇知璽說,傅乾歷方纔也只是聽說首陽要來王府,便巴巴兒地在正廳等着,如今見到人了,便滿足了。

  他剛說了告辭,就聽見蘇知璽道:“安慶王若無事,不如去我房中喝杯茶?晚些時候讓鄭伯溫壺酒,長夜無事,咱們也好說些閒話。”

  傅乾歷就這樣被留了下來。

  書房內,首陽將這幾日探聽到的消息一一彙報了一遍,緊接着她話鋒一轉,低聲道:“公子,奴婢今日聽說,宮裏頭亂了。”

  蘇知璽眉眼一挑,似乎早有預料。

  “是因爲阿野吧?他今日纔出的城門,宮裏頭的人就坐不住了。”

  “宮裏頭就連太醫都被扣住了,奴婢易容在城門口細柳營的底層士兵中打探了一圈,他們細柳營的人都被調出宮了,宮中如今只剩下御林軍和王蟾的兵馬,沒有人能夠隨意進出。”

  蘇知璽沉吟道:“之前讓你找的太醫,可有下落了?”

  “有一位柳太醫,名喚柳承,將近七旬,一直是當今陛下的貼身御醫,奴婢在柳太醫家中蹲了三晚,皆不見其人影,奴婢猜那柳太醫想來是被扣在宮中了。”

  “你接着守着那,柳太醫一出現,你便將他帶過來,記着,切勿驚動任何人。”

  如今燭都中人多眼雜,不宜大批人馬在外走動,蘇知璽在傅九襄離開燭都後便命令鄭伯將定北王在外的暗衛都撤出了燭都。

  山雨欲來,以不變,應萬變。

  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總是格外平靜,深宮當中也是如此。

  封太醫院的時候太醫們不肯服軟,一個個梗着脖子站在門前,大有一副你若關門便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氣勢。

  王蟾帶來的涼州兵本就在城外吹了這許多天的冷風,心中憤懣不堪,再加上三殿下說了不用理會這些老匹夫,推推嚷嚷之間,竟然讓一位老太醫撞破了頭!

  見了血,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哐當

  太醫院的大門被無情地關了起來。

  “快!快!快將柳太醫扶起來!藥呢?快將止血的藥材拿過來!”

  柳承是太醫院的老人了,可以說他就是太醫院的主心骨,方纔也是柳承率領着衆太醫同涼州軍對峙。

  衆人將柳承扶到了小憩的塌上,見柳承悠悠轉醒了,才鬆了口氣。

  柳承的學生孟方平憤憤道:“這些武夫簡直欺人太甚,竟然將手伸到了咱們太醫院來,老師,咱們如今都被關了起來,陛下那邊可就沒人候着了,貴妃娘娘這是想做什麼……”“住嘴!”柳承瞪了一眼孟方平,沉聲道:“咱們只要看顧好各宮主子身體康健便行了,旁的事情,都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

  太醫院被封了,謝棠那邊雖然不贊成傅乾安如此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但她從謝琨口中得知了傅九襄竟然離都之後,也沒了主意。

  彼時謝琨坐在長翎宮中,勸說道:“貴妃娘娘,如今大業將成,三殿下心中自有決斷,您就不必如此憂心了。”

  謝棠只覺得事態發展到如今,已經越發不受控制了,謝家如今唯一成氣候的就是她這位叔叔,爲了他們謝家,謝棠選擇了這條路,就只能咬牙走下去了。

  “叔叔,謝家靠你了。”

  謝琨起身,鞠躬道:“貴妃所言,老臣必當竭力!”

  他們謝家傳承百年,走到如今這一步,皆因爲當今聖上決斷不明,家主軟弱無能。

  要想站起來,就只能掀開這片天地!

  “娘娘,陛下那兒……既然遲遲沒有玉璽的下落,咱們……就算了吧。”

  謝棠的手突然握緊了椅子,青筋四起。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她閉了閉眼睛,睜眼,紅脣輕啓,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本宮今日會去高堂鏡,探望陛下。”

  “大公主,貴妃娘娘來了。”

  宮人進來通報的時候傅瑛正在看書,裏頭順帝昏睡着,一夜未醒,若不是湯藥吊着,早沒了最後一口氣。

  謝棠屏退了所有宮人。

  “兒臣拜見母后。”

  “起來吧。”謝棠坐在了椅子上,她笑着看向傅瑛,“這陣子辛苦你了,你父皇病重,母妃瞧着你都瘦了。”

  傅瑛替謝棠捏着肩,輕聲道,“父皇神志不清,但對玉璽卻格外謹慎,兒臣問不到玉璽的下落,高堂鏡中也沒有。”

  謝棠看了一眼內室,“你父皇疑心重,玉璽這等重要的物件,他怎會隨意放置。”

  “母后,咱們拿不到玉璽,三弟那裏……”

  謝棠搖頭,凝重地望着傅瑛。

  傅瑛大驚,她不可思議地說道:“母妃,您怎麼容許三弟如此做?沒有玉璽,三弟這是造反啊!”

  謝棠溫柔地理着傅瑛的碎髮,“瑛兒,你三弟有他該做的事情,咱們身爲後宮女子,能依附的就只有男子。母妃想讓你回來,嶺南那樣偏遠,我的瑛兒是大公主,怎能在嶺南那樣窮鄉之地受苦?你父皇不肯,說什麼皇家祖制不可違背,來日你三弟登基爲帝,還管什麼祖制,一紙詔書下來,你就能從嶺南迴來了。”

  傅瑛半跪在謝棠腳邊,“母妃,女兒只想母妃和三弟在燭都能平平安安的,咱們謝家都能平安,小舅舅死的那樣慘烈,謝家不能再有人這樣死去了。”

  “是啊,謝家再這樣下去,百年過後,誰還記得我們?”

  他們這羣人,各懷鬼胎,卻都抱着竭盡全力的心思迫不及待地將傅乾安推上高位。

  “瑛兒,你先出去吧,母妃等你父皇醒了,同你父皇說會話。”

  高堂鏡中只剩下了謝棠一人。

  順帝閉着眼睛躺在龍牀上,雙鬢灰白。

  帝王之氣早在病痛的折磨下消失殆盡了,眼下的順帝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垂暮老人。

  謝棠塗着蔻丹的手從順帝的臉上劃過,她還是少女便嫁給了順帝,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

  “陛下,您再不醒,這江山可就要易主了啊!”

  “什麼?你讓我去找四殿下?”

  傅乾歷驚訝地起身,連帶着桌上的茶盞都翻了,他慌里慌張地將茶盞扶穩了,再三確認道:“雀奴,你莫不是在同我說笑吧?外頭都這樣亂了,你還要我去找四殿下?如今這個時候,四殿下還能做什麼啊!”

  “安慶王,你先坐好。”蘇知璽摸索着替傅乾歷倒滿了茶水,他問道:“我記得前些日子你進宮,還說起過那位四殿下是一位正人君子,就算是對待高堂鏡中的侍衛,尚且和顏悅色,既然如此,安慶王去一趟四殿下府,又有何畏懼?”

  傅乾歷撓着腦袋,甕聲道:“雀奴,非我貪生怕死,只是如今謝家意圖謀反,整個燭都風聲鶴唳,這種時候我跑去找四殿下,那不是……那不是明擺着告訴謝家,我與四殿下有所圖謀嗎!”

  他還不想死呢。

  “安慶王,你放心,四殿下還不至於將你推出來。”蘇知璽神情淡淡的,“你方纔不是問我,爲何不同意阿野去北疆嗎?”

  傅乾歷擡頭,瞳孔驟然放大。

  “安慶王,阿野待你如何?”

  “我不過是幽都無權無勢的封地王,父親早死,母族又不顯赫,傅家早沒了我的一席之地,唯獨九哥,待我一片真心。”

  蘇知璽笑了笑,“可阿野此番去了北疆,回來便是萬丈深淵。”

  “爲何!”傅乾歷不解。

  “阿野在北疆有什麼?”

  傅乾歷低頭,沉思了片刻,他恍然大悟,急聲道:“九哥難道要將黑騎軍帶進燭都來嗎!”

  蘇知璽沒有做聲,但這就是無聲的迴應。

  傅乾歷驚呼道:“九哥這是瘋了嗎!黑騎軍駐守北疆,別說如今三殿下還沒造反呢,就算是三殿下造反了,九哥如今早不是北疆的驃騎將軍,他根本沒有權利調動兵馬,他如今帶着黑騎軍進燭都,算什麼!九哥此番舉動,落在天下人眼裏纔是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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