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霜夜奔逃 作者:秋风竹 這话一出口,我便后悔起来,恨不得自己给自己甩一個大嘴巴。 “你明白就好!”邓训竟是這么接了话,让我听得一怔。 不待我多想,邓训便将他脱下的夜行衣丢给我道:“把衣服穿上,我們得赶紧走人!” 原来,他脱衣是为了给我穿,我方才竟误会了他!我尴尬的吐了吐舌头,起身套上他的衣袍,一边束衣结一边跳下床来。這身衣服我穿明显大了很多,我不得不挽了袖子,折了衣襟绑在腰间。 邓训却皱眉盯着床上的扎木捏,咬牙恨恨道:“這蛮子若是不死,我定然要挖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手!” “为何要挖他眼睛剁他手?”邓训的话让我听得心下一寒,从沒想過這厮居然会這么暴力。 邓训冷道:“他看了不该他看的,摸了他不该摸的!” “你是說刘荆给羌王的這個信物?”我想起扎木捏死之前說的话,慌忙将床旁木椅上的衣物掀开,找出那把银刀递给邓训。 邓训疑惑的接過银刀,上下打量起来。 “扎木捏說刘荆给羌王滇吾的信件,就装在刀鞘之中。” “哦?”邓训抽开刀鞘,却发现裡面的刀刃断了一截,他将刀鞘对着床旁的烛架探照一番后,从刀鞘中取出了一個纸卷。 邓训拉开纸卷,对着烛光快速扫過后,又将纸卷塞回刀鞘复了原:“這是很重要的证据。你做得很好!” 這厮是在表扬我?! 我诧异的望着他,他却转身拿起扎木捏先前脱下的衣物往自己身上穿,披绣袍,结腰带、挂银刀,甚至也不忘披上那可笑的羊皮坎肩,缠上可笑的青布头巾。 只是待他转過身来,我却愣住了:扎木捏穿這身衣服时。粗蛮土气,令人生厌;邓训穿上這身异族服饰,却在俊逸中多了一丝野性,端端是让人看得眼睛发直。 邓训皱眉道:“发什么愣,走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结巴道:“外,外面有执戢侍卫,我們怎么出去?” “這院子外面的几個侍卫我們已经解决掉了,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庄子外的几百名郡兵。” “我們?你不是一個人来的?”我诧异道。 邓训点头道:“上次向皇上禀报案情后,他特批了十個影卫协助我办案。我在昌邑探知刘荆今日在潜龙庄会见羌使。便决定将這蛮子掳回洛阳作人证……” “他是人证?!”我转回头看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扎木捏,惊道:“那你方才为什么還放毒箭?” 邓训墨眉紧锁,薄唇紧抿。好一阵才又道:“无妨,反正你也找到了刘荆通敌的重要物证。再說,之前我也還收集到了一些刘荆谋反的罪证,足以让皇上信服!” 邓训躬身将先前丢在床上的袖箭拾起,递给我道:“我会让影卫断后。但你记住,你是我的保镖,你必须一步不离的跟着我!” 我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邓训又道:“這一次,你若是不听我的话,我会按破坏办案的重罪罚你!” 我再次点头应下。 邓训带我走出卧室。将食指圈进嘴裡,发出“咻”的一声口哨音,随即便有几道黑影从四周围聚過来。 邓训交代道:“任务已经完成。我带人证先走,你们负责断后。记住,无论遭遇什么情况,一炷香之后,你们就各自解散返回洛阳。不可恋战,尤其不可被俘!” “属下明白!” 几道黑影瞬间便又消失无踪。 我怎么成了人证? 我還在思索。邓训便拉了我往庄子的一道侧门走去。路上遇见两三個巡夜的小厮,见了邓训的装扮后都纷纷垂首示意,却都沒有出言過问。 走到侧门口,那守夜的门房见了我們便道:“使者,您是走错路了吧?再往外走就出庄子了……” 门房的话還沒說完,邓训闪电般的身影便逼近了他的身前,一個手刀敲下,门房便被无声放倒在地。 第一次见识邓训的袭击技,我看得艳羡不已:我何时能有這等身手,那就不枉做了一名大汉羽林军的女汉子了! 见我发愣,邓训一把拽過我的手,低声喝道:“集中注意力!我們此刻冲出去,面对的就都是经過严苛训练的郡兵,而不是普通家丁了!” 我忙忙收束心神,将手中的袖箭捏紧,进入战备状态。 邓训却突然道:“悦儿,认识這么多年,我們還从沒一起蹴鞠過,是吧?” 我有些错愕:這么紧张刺激时刻,這厮怎么突然提起蹴鞠了? “我擅长避人传球,窦旭和小八他们吹嘘你也是传球厉害,一会儿我們不如来比试一场,看看究竟是你厉害,還是我厉害?” “怎么比?”說起来,我是真想和這厮在鞠场上比拼一场的,虽然觉得他此刻提說比试很荒诞,我依然脱口问道。 “外面的郡兵很快便会识破我們的身份,也必然会紧急集结兵力围攻我們,這和鞠场上的反拦截闪避传球一样,考的就是身法和灵活应对,我們同时冲出去,谁先奔袭到庄子南面的小树林,就算谁赢!” 原来是這個比法,我当即便欣然同意:“好!那输了的人得为赢了的一方无偿做一件事情!” 邓训唇角勾笑:“老规矩么,自然!” “那就出发了?” 邓训点头道:“我来数口号,注意了,四……三……二……一,出发!” 我脚下暗自蓄力,邓训的口号一结束,我当即便冲出门去。门外果然立着四组手持兵刃的郡兵。他们在瞥见我和邓训的一刹那,都有些愣怔,我們乘机便冲突了過去。 “那不是西羌使者,大家快追!” 我們奔出去五六十步远,那些兵士才猛然醒悟過来,大声吆喝起来。随即,便有兵士吹响了集结号角,庄子外十步一岗的兵士迅疾拿着兵器往侧门边集结過来。 一時間,潜龙庄外火把晃动,人声喧哗,脚步杂沓。這场面,却比鞠场上的闪避传球复杂多了。 好在我在羽林军中接受過专门的角力和袭击技能训练,体力和耐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我如今的闪避能力,远远超過了当年鞠场上的状态。加之我的身型比一般的兵士轻敏,我在围聚的郡兵之中穿梭奔突,也算是流利无阻。 待冲出兵士密集的包围圈,我才想起要看看邓训,可還沒回头,便听他一声猛喝道:“還有好一段路呢,别以为你就领先了。” 我一听,脚下便越发加力,朝着庄子南面的小树林狂奔而去。寒风割脸,跑到后面,除了耳畔呼啸的风声之外,便只听得脚下薄霜脆裂的“吱吱”声。 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冲出了包围圈。我停下脚步,站在小树林裡,听着头上树枝在寒风中摇摆碰撞的“嚓嚓”声,心下竟有些欢喜:我居然赢過了邓训,這厮得为我做一件事了! “嘶……”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嘶鸣,吓得我连退了好几步。脊背靠在一株树干上,我借着微弱的星光才看清,林中居然立着一匹黑乎乎的马。 “赶快上马!”身后传来邓训奔跑中的疾呼声。 我当即跨步靠近马匹,我的手一攀上马鞍,那匹马便扭动起身体,想要拒载。 “听话,她是你的新主人!”邓训冲上前来,抱住马头叮嘱一声,那匹马便站定不动了。 我翻身跃上马背,伸手捋着马鬃问道:“這是朱雀?!” “嗯。”邓训随即也翻上了马背,他一手握住马缰,一手越過我抚着马头道:“雀儿,送我們回洛阳,我要看到你最快的速度!” 他的话语刚落地,身下的朱雀便奋蹄疾行,在一片漆黑的林中小路上狂奔起来。 我震惊不已:作为羽林骑,我在军中沒少与马匹打交道,這却還是第一次遇到在夜间也能全速奔跑的马匹!马的视觉在夜间有局限,在枝叶参差的林木之中,马匹被树枝擦挂,容易因判断失误而止步不前。 “它是怎么做到的?”我惊奇问道。 “什么?” 我侧首问道:“朱雀为什么能在夜间奔跑得這么快?” “自小训练它的夜视能力。”邓训简短回答后,竟不再言语。 身后很快传来杂沓的人声,火把将郡兵们变形幽浮的身影投照进了林子,如同鬼魅一般阴森恐怖。 “他们追来了!” “不怕,他们的马匹沒有我們的快!”邓训拥紧了我。 片刻后,我們便冲出了树林,冲进了宽阔的驿道。道旁沒有了树枝的干擾,朱雀的速度比先前又快了一些。那些追兵很快便被我們甩得无影无踪。 我心下松了口气,想起了方才与他的比赛,便出声道:“方才是我赢了!” “嗯,你赢了。你要我替你做件什么事?”邓训的语气听起来竟似有些疲惫。 让他替我做什么呢?打只野兔什么的浪费這個机会太可惜了,我得好好想想再說。我沉吟一番道:“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邓训的回答很简单,语气也很淡漠。 這厮的反应让我有些不安:往日那般多话的人,此刻這般沉默,他果然還是在为我不听他的话,私自赶来昌邑,最后导致他失手杀了刘荆通敌的人证而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