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郊野牧童 作者:秋风竹 之后的半個月裡,每日申时学堂一放学,我便被蒋勇接到私塾裡,按照计划跟着邓训复习琴棋书画這些课目。 也很奇怪,我完全沒有把握之事,在他的引导鼓励下,总会展现出一個令自己也惊叹的结果来。面对自己不断被他开发出来的新技能,我震惊不已:我不過是個商户之女,居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果然也如他所說,我還会角力和箭术。 当我用一把一石重弓,抬手便将百步之外房梁上的一只鸽子射下来后,我在邓训赞许的目光下,第一次感觉到了自信。我相信自己能够当好私塾的女先生。 這日,在商议完次日我就正式给孩子们行课之事后,邓训突然道:“我以前還教過你剑术,要不我們過两招找找感觉?” 我還学過剑术?虽然有些惊诧,但习惯了被自己无所不能的技能震撼,我几乎沒有多想便点头答应。 邓训让蒋勇取来两柄薄窄的长剑,随手抓了一把便朝我扔来。眼见那长剑扑面而来,我只是一個滑步倒腕,便将长剑稳稳接住。 “你攻我防。若你能在十招内制住我,我可以给你十個提问机会。”邓训定下了比试條件。 与邓训相处,除非是我特别问起,他一般不会主动說起我們以前的事情。我问他为什么,他說不想把他的记忆强加给我,要让我自己慢慢回想,慢慢分辨。 今日他既然开口许下十個提问机会,我便想努力一搏。 不待他說开始,我手腕一抖,便直直向他刺去,他却只是侧身一闪,便轻松避开。一招失算。我便急速移步,举剑横扫,他却竖剑一档,化解了我的进攻。我越发急切,手中的长剑频频出招,斜刺、横劈、竖挑,直舞得我自己都眼花缭乱…… “……八、九、十。到了!” 邓训的剑招数完,我却连他的衣袍边儿都沒挨着一下,更别說赢得那十個提问机会了。我失望不已:原来,我也不是什么都学得好。 邓训转身递了茶盏给我。笑道:“你的剑术是我教的,输给我也很正常。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左手持剑,還是那個條件,你要再试试么?” 怎么不试?我当即将茶盏搁下,抓了剑便朝他砍去。邓训慌忙用左手抓了桌几上的剑,反手格挡。 毕竟他是左手。应对的速度比右手要慢一些。我不给他适应的机会,接连三個狠招便扑了上去。前两招,他都灵活避开,唯独最后一招他的左手還沒倒转過来,我的长剑便直逼他的前胸。 情急中,邓训的右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還真想杀了我不成?” 我怔怔愣住:“你。你以前也說過這句话?” “你想起了?”邓训眸中闪過一丝喜悦。 我右手一松,长剑“铛”的一声坠落在地,在邓训欣喜探询的目光中。我顺势贴入他的怀中,在他愣怔之间,反手便卡住了他的脖子。 “我赢了。五招之内就制住了你。”我展颜一笑。 邓训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這是美人计么?” 我一愣,方才觉得自己与他這般姿势,有些暧昧不清。当即松手退开一步。此时,落日迟迟。一片橙红的夕光铺满了整個庭院,让我感觉自己的面皮有些发烫。 邓训又道:“說好是比剑,你用擒拿技制住我,不能做算。” 不作数便不作数吧,此刻我只想仓惶而逃。 辞别邓训,走出私塾后,我有些惶惑:我那原本空荡荡白茫茫的脑海中,不知何时起,竟装满了他的影子。 待走进自家宅院,看见在庭院中晾晒衣物的我娘,我便又镇定下来:一定是我接触的人太少,所以脑子裡就只有這几人的影像。 第二日卯时我便起了床,梳洗后用過早餐,仔细挑选了件青色素裙换上,便振作了精神去往私塾开始我的执教生涯。 走进巷子,我便远远望见一身白衣的邓训负手立在私塾门口。薄雾散尽,晨曦初照,他高颀的身影越发显得卓然清俊。過往早起的街坊都在向他打招呼,他则面带微笑,一一颔首回礼。這模样,還真有些为人师者的朗朗风姿。 “邓公子早!”我也走上前去,如街坊一般问好。 邓训瞥我一眼,笑道:“苏先生早!” “学生们来了么?” “快到了。” 我便和他一起立在私塾门口,等候学生入塾。很快,三三两两的学生便从巷子两头走来,到了私塾门口,见着我們都无一例外躬身施礼:“邓先生早!苏先生早!” 邓训则微笑着一一给学生们点头還礼。 “他们怎么都知道我啊?”我惊讶问道。 “早几日前,我就给他们說過聘請苏姓女先生的事了。” 待十五個孩子全部入塾,我便在邓训带领下,正式与孩子们见面。這些孩子年龄不等,大的岁,小的五六岁,从衣着打扮便能看出,几乎都是出身市井贫寒人家的孩子。若非日后我在街巷中见到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我還以为高密城中住的都是清贫人家呢。 有了邓训前期的铺垫,孩子们对我很是欢迎。为了拉近与他们的距离,我第一堂课教的是绘画。毕竟刚开始接触绘画,我不要求他们懂得那些深浅浓淡的点染笔法,只想让他们喜歡上纸笔,喜歡上用线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寻思后,我便给孩子们下发了纸墨,让他们画出自己的家。 我在课室裡行走,看见有個孩子的画很奇特,空旷的画纸上,只有几個大小堆叠的圆圈圈,既象是几個圆芋头,又像是垒在一起的几块鹅卵石,我好奇问那個长得圆墩墩的小男孩画的是什么。他便告诉我他画的是阿爹和阿娘。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 還有個瘦瘦的小姑娘,在纸上画了好多糖葫芦。我俯身问她为什么画糖葫芦,她說她的阿爹是卖糖葫芦的,看见糖葫芦就到家了……看着這些笨拙童稚的小手,勾勒着一條條简单粗疏的线條,我不禁被他们天真的想象打动。 让孩子画過自己的家后,我又让他们一個個拿着自己的画作,上台给大家介绍自己和家人。起初,孩子们還有些害羞。說话有些结结巴巴,在我的鼓励之下,大家慢慢就放开了。 画圆芋头的胖男孩叫丁卯。家住城南,阿爹开了屠宰铺子。 画糖葫芦的瘦女孩叫尹颐,家住隔壁的铁匠巷,阿爹在卖糖葫芦。 将一头水牛认作家人的陈知,家在城郊七裡外的河崖村。为了读书,寄住在城东开裁缝铺子的姑姑家。 听他们一一介绍之后,我也将這些孩子认得七七八八了。 說起来,這第一堂课我什么都沒教,可孩子却都十分高兴。下课的钟点敲响了,他们依然不舍得搁下画笔离开课室。 下课后。我便发现邓训立在课室门口。他给我递上凉好的茶水,笑道:“我以为你会给孩子们认真讲解调墨、运笔、晕染這些基础知识,沒想到你却用的懒人教学法。一堂课几乎都是孩子们在說。” “這样可以嗎?”我对自己的教学方式不太确定。 “很好,孩子们会喜歡上绘画這种表达。” 得到邓训的认可,我便放松下来了。以后的绘画课上,我不但让孩子们自己想象画面,還鼓励他们彼此间用图画来交流。最有趣的是一次课堂上。丁卯和陈知扑在一张纸上画起了蹴鞠赛,边画嘴裡還边嘀咕。虽然弄得满手满脸的墨汁,两人却斗得不亦乐乎,围观的孩子们也纷纷叫好。 孩子们喜歡蹴鞠,不如带他们到郊外的河滩地真正的踢上一场?让他们在玩乐的同时,认真观察人物和景致,再回到客堂,他们对线條便会有新的认识。 心下這么寻思后,我便找邓训商议,他当即便赞同了我的想法。 只是,带孩子出私塾,需要告知孩子的家人。蒋勇带着邓训和我写下的十五封亲笔书函,花了两天時間才将此事通知到每位家长。 那一日,孩子们齐齐换上紧身衣裤,带着爹娘为他们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囊,早早来到私塾。在我和邓训的带领下,一行人出城往东,徒步行走了六七裡路,来到蒋勇事先查看過的一处平坦河滩地。 在那片长满青草的河滩上,邓训将男孩子分为两组,为他们讲解了蹴鞠的游戏规则后,便带着他们在滩地上奔逐起来。几個女孩子在旁边看着眼热,我便要邓训重新分组,将女孩子也分别编进两支队伍裡。 我的话刚說完,丁卯和陈知這几個大点儿的男孩子便不同意,說女孩子会拖后腿,不跟她们玩這個。 沒想到這俩熊孩子還欺负女生,义愤之下我便豪言壮语道:“谁說女孩子拖后腿?我就比你们邓先生還玩得好。” “苏先生還会蹴鞠?”丁卯圆溜溜的小眼睛裡写满了怀疑。 我的脑海裡虽然沒有自己参与蹴鞠的影像,可我听秦珊吹嘘說我們小时在竹林裡踢圆如何如何厉害,我便确信自己的蹴技不会很差。我当即皱眉道:“你们不信?” 男孩子们当即吆喝起来:“苏先生和邓先生来比一比,比一比!” 我侧首看向邓训,却见他抱臂而立,满眸含笑:“真要比么?” 我心下一横,当即道:“比就比啊。” 听我說同意比试,女孩子们便纷纷给我加起油来:“苏先生加油,苏先生加油!”(下载本书請进入ha18.com或者搜索“书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查找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