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戚沉南闻声抬起头，刚好来自远处的一束强光扫来，擦過沈寒延那天生就凝聚了忧郁的双眼。伞遮挡了风，他长且柔软的刘海终于无声垂下。
刚才那一股失落還停留在心间沒能散去，此刻的戚沉南却看着沈寒延那被光照亮的瞳孔，一瞬间出了神。
這束光，却与忧郁沾不上任何关系。
或许那流传千年的灯火阑珊，也正是如此的微光？
出神地念想，以至于戚沉南忘了回答沈寒延的话。
接着，紧贴着额头的那股湿漉漉被轻轻拨开，沈寒延放下手，继续說道。
“大老远看见還沒来得及喊你，你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温热的言语入耳，戚沉南的注意這才从那千百度的回想中脱离，重新回到现实。预备铃刚好结束，旋律的尾端還有些意犹未尽，回转与校园上空，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雪花飘過路灯，昏黄的光亮裡附带了些调皮攒动的小黑点。
只是当视线重新落在沈寒延脸上，戚沉南在恍惚的同时，再一次被内心的雀跃席卷。她刚才那么迫切想要寻找的人，居然自己出现了！
随着心跳的加快，戚沉南也像是从梦中惊醒，赶忙挪开眼，满心欢喜却又不敢看向眼前的人。
“我……我是想……”垂着眼，戚沉南终于开口回应，声音裡带着些急切。她還在犹豫是否要告知他真实想法，可后半句话就像被卡在喉咙中似的，前行与后退都有些困难。
我是想去找你的。
不等她开口，男人便将伞朝着她的方向倾斜一番，接着对着教学楼侧過身。
“走吧，上课铃响啦，你不怕被老师念叨嗎？”
沈寒延的语调，是与周围冷风飞雪完全不相符的温柔。他总是对戚沉南流露温柔与暖意，以至于她习惯性地将他当成了梦。
戚沉南不止一次地想過，或许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沈寒延会对她温柔，对她笑。
也正因如此，她的世界大概只有在沈寒延出现的时候，才会云开雾散。
从乌云缝中漏下的雪花似乎不耐烦了起来，落在戚沉南单薄的毛衣上，逐渐化成水珠。占据着纤维的最末端，不肯落下。
沈寒延的视线擦過它们，握着伞的手腕又朝她那倾斜了些。
戚沉南個子不高，充其量只到他的肩膀。伞的過度偏心，倒是湿透了他的大半边肩膀。沈寒延沒有催促，干脆陪着她一同莫名地无声。
她看到了他那羊绒风衣上的水迹，這才点点头。
“好的，走吧。”
戚沉南其实一点也不想走，可她不想让沈寒延觉得自己奇怪。
迈开步伐，意味着今天這场与沈寒延碰面的意外之喜就要宣告结束。男人将她送到了教学楼下，在昏暗无光的走廊裡，隐约能听见楼上不知道是哪個教室裡，老师的激烈训斥声。
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喊，沈寒延随意应了声，连视线都懒得挪动一下。
他将伞收起，看着沉在阴影中的戚沉南的脸。
“回教室记得用纸巾把头发擦一擦，别感冒了。”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淡淡关心，却让戚沉南不住地点头。
沈寒延催促她上楼，她假装配合，在跑到楼梯的拐角以后，又刻意压着步伐悄悄回到原位。探出头，她看到沈寒延略有急促的背影，正飞快地在漆黑走廊裡朝着远处离去。
即便只能看到黑影，但這对她来說，已经是再满足不過的欣喜了。
一直到看不见沈寒延，戚沉南這才收回眼。犹如从美梦中清醒，缓慢地回到了冰凉寒冷的现实，她原本闪烁着光芒的瞳孔裡，再一次黯淡失落。
刚走出楼道口，班主任早早地就背着手等候在前门口。戚沉南被叫了過去，免不了一顿严厉指责。
她面无表情，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仿佛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只是临近训斥的尾声，一股空荡的饥饿感骤然从腹部上升。
为了见沈寒延一面，戚沉南可是牺牲了她的晚饭。
饥肠辘辘导致她有些心不在焉，這恰恰加大了班主任莫名的火气。到最后，几乎整個楼层的班级，都将对于戚沉南的斥责听得一清二楚。
换做其他人，或许早就已经绷不住情绪而哭鼻子落泪。可這是戚沉南，她的灰白世界只有沈寒延能够带来色彩。
终于，班主任累了，对于她的指责宣告结束。
戚沉南转身走回温暖的教室，背着手将黑暗与风雪，還有班主任关在门外。
不用看她都能猜到，這個时候总有人打量着自己。戚沉南不为所动，只是沿着课桌拼凑出的道路，一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着空白一片的试卷，今晚的作业她一点也沒动。明明应该着急，可戚沉南集中不起那股心思。
她只是想着一件事。
今天過去了，那么下一次见到沈寒延，会在多久之后呢？
戚沉南這样想着，内心的沉重与欢喜交相辉映。
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场月考有些平淡地過去，戚沉南還是老样子，成绩在年纪的中上游，沒有突破也沒有退步。
接下来迎接高三学生的，就是被称为“零模”的期末考。
這场号称与下学期挂勾，全方位都以高考模式来进行的考试，难免会给這群初临战场的少年增添几丝压力。即便近期天光大好，不再想曾经那段時間的昏天黑地，也沒见多少人露出真正意义上的轻松。
某节气氛压抑的数学课结束后，班级裡的人一下子全部涌出去。他们不再贪图空调带来的暖意，一心想要的只是呼吸那远处的自由空气。
冰凉刺骨被呼吸入肺，的确能缓解不少高压学习上的痛苦。
戚沉南是個例外，她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刚刚结束课上的温习，重新扫了遍试卷上的圈圈点点，最后被快速折叠放到一旁。接着，她开始整理下节课需要的资料。
“快点考完吧，我恨不得明天就是我生日啦！”
突然，耳旁的一阵动静，分去了些她的注意。
戚沉南手上动作些许停顿了下，她悄悄朝說话的方向撇過眼。
两個女生正面对面笑着交谈，沒有注意到戚沉南的眼神。
另一個人回答道：“我也是，這可是你的十八岁成年生日，我早就已经想好该送给你什么礼物啦！”
笑声接连不断，后来两個女孩又拉着手去外面感受阳光。很快，教室裡就只剩下了戚沉南。
摊开的资料不再能吸引她的注意，看着洒落在英语字母之间的一缕阳光，戚沉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期末考的第一天，正好是她和沈寒延的生日。
也许是巧合，或者說命运中注定会有的交集，戚沉南和沈寒延即便在年龄上差了十岁，但他们的生日刚好在同一天。
戚沉南還记得，当這個事实暴露时，沈寒延先是吃惊诧异，很快收起了這丝别样的情绪，然后对自己說。
“挺好的，真的就大你十岁，一天都沒差。”
她一门心思想着应该给沈寒延准备什么礼物，却在意识到生日当天，那安排得万分紧密的考试与晚自习后，又失落地垂下眼去。
如果想在生日当天见到沈寒延，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光是下晚自习就已经十点半了，等她骑车回到家，最早也要十一点。
那么晚了，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去打扰沈寒延休息呢？
戚沉南突然扔掉了笔，看着被画在纸张上的一道磨痕，她微微将眉皱起，顺便還叹了口气。
明明今年也是她的十八岁成年生日，可戚沉南一点也不期待。
反正也不会有人帮自己過的，她又为什么要在這上面浪费時間与精力呢？
双手撑着下巴，刚好让那道阳光完好地投射在自己眼下，戚沉南的视线又穿過了繁忙压抑的校园，逐渐模糊。经過很大一番波折后，重新落在了遥远的，不知在哪儿的沈寒延身上。
戚沉南控制不住地去想上一次，属于他们的生日。
去年她攒了整整三個月的零花钱，买了還算比较名贵的马克笔套装。
送东西的时候，自己還有些紧张，所以男人先是打趣了她几句，随后十分给面子地将礼物拆开。
但在看清裡面装着的东西后，他眼中的玩味霎时消失。
戚沉南胆战心惊地注视着沈寒延的一举一动，他神情上的变化尽数收入眼中。对方先是一愣，接着眼底擦過了诧异、复杂，最后幽深得如同一潭深水。
那天刚好是周日，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又舒服，但她的心情随着他的神情变动，根本无法分出注意来感受阳光。
甚至最后因为紧张，戚沉南屏住了呼吸。因为她想起来，卖马克笔的老板曾說過，這套东西自己玩玩還好，要是给专业的人，是会被笑话的。
但是自己并沒有足够的钱去给沈寒延准备更好的礼物了，她能够买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這個。
他会……收下嗎？
戚沉南的心跳得扑通扑通，她用力咬着下唇，努力地想要不让自己過多地去注意、等待、期盼沈寒延的回应。
可事实上，不管她做了什么，情绪与心神永远都跟着男人跑。
“谢谢你呀，沉南。你怎么知道，我刚好需要呢？”
最后，头顶落下一阵触碰，沈寒延轻轻揉了几下，将那套马克笔收下。
记忆裡的那個午后，沈寒延的笑容映在了绚烂的阳光裡。
不论是回忆裡的她，還是此刻趴在课桌上的她，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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