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鲜少在穿衣上花费過心思，今天的她却在镜子前犹豫踌躇了好久。
不停地转着圈，她注视着自己的身前身后，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拿出條红黑格子的羊绒围巾缠好，戚沉南最终满意地出了门。
或许是刚才自己的别有用心被天空看见，今天的阳光与风都格外柔和。气流吹拂過脸，舒适感一刹那還让戚沉南误以为是春天来了。
今天马路上沒什么车，她裹紧外套朝着目的地小跑。
沈寒延在她十三岁那年搬了家，但住处依旧在這附近。戚沉南只是知道地址，還从未踏足過他的新世界。
差不多的楼道墙壁上贴满了广告纸张，在阴暗湿冷的角落，它们正无穷无尽地肆意生长。她步伐急促，几乎是一跳一跳地踏上了台阶。
楼道裡隐约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戚沉南吸了吸鼻子，鼓足勇气敲响了门。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她看见的却是张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沈寒延的母亲。
比起回忆裡，她苍老了不少，目光却在见到戚沉南之后，瞬间沾染上了昔日的和蔼。
女人先是惊讶愣神，接着就像曾经邻裡时那般，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几席。
她告诉戚沉南，最近有不少无基础的新学生报了名，沈寒延工作量加剧，一大清早就去了画室。
不等戚沉南开口，女人又笑着說：“是不是考完了想找你寒延哥哥玩？”
很平常的一個称呼，在過去戚沉南听過无数遍。
可就在今天，她突然脸颊一烫，慌乱中挪开视线。
经過那天晚上的深思熟虑，她对于沈寒延的感情，早就和曾经不同了。
“嗯……是的……”戚沉南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女人面上的和蔼加深，将画室的具体地址告诉了她。
“去吧，沒关系的，說不定看到你在，寒延還会高兴呢。”
在关门前，戚沉南听到了這样一句带着笑的善意提醒。
转過头，她对着楼道玻璃外，那棵光秃秃的香樟树枝桠长呼出一口气。
冬日的暖阳投照在萧條的枝干上，落寞的大环境裡，一丝丝柔暖的光线坠落。
紧张的心并沒有因为家门的关闭而舒缓，戚沉南甚至還听见耳膜被带动了的节奏。
刚才在面对沈寒延母亲的时候，她除了紧张外，還有一丝胆战心惊。生怕被她从自己的眼神裡，察觉出那不应该存在的别样情绪。
甚至，她担心自己那剧烈的心跳会被听到，从而发现异常。
直到重新受到了凉风的吹拂，戚沉南這才从刚刚那股压迫收拢的感觉中回過神来。
清醒了不少，也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沈寒延。戚沉南迎着柔和日光，被照亮的深棕眼瞳裡，终于流露出了欢喜。
画室在市区中心一栋不算起眼的小楼裡，从這過去并沒有直达的公交，徒步行走也大概要花费半小时左右。
戚沉南并不觉得麻烦，相反，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個遥远的方向迈开步伐。
大概是内心的激动不已，路上那些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她居然都觉得他们走得慢悠悠，不紧不慢。
越来越靠近市区，那股繁华与喧闹也渐渐扑面而来。戚沉南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画室的入口，借着楼下自动玻璃门的反光，她最后一次整理外套与围巾，接着不顾前台女人投射来的异样目光，直冲冲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独自站在电梯裡，戚沉南会抱怨画室所在楼层過高，也会急促地盯着显示楼层的电子屏，为什么变化得那么慢。
就仿佛被時間针对，她着急地等待着最后的距离被拉近。
终于，隔着画室门上那层略微朦胧的玻璃，戚沉南看见了那一抹牵动了自己心神的身影。
沈寒延就站在這個空旷房间的正中心，刚好阳光从四面八方的窗户打照进来，形成了一個最中心的点。他站在那個点上，周围坐着的学生眼裡满是崇拜。
他那微长又凌乱的头发不再凌乱地散下，而是被扎在脑后。咖啡色的宽松毛衣丝毫不累赘，沈寒延抱着双手，视线在每一個学生的画布上游转。
戚沉南忘记了所有，甚至不觉得冷，就站在穿堂风交替的门外，聚精会神地看着屋裡的男人。
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严重的問題，沈寒延蹙起眉头，快步走到某個人面前，指尖点在画布上，弯下腰去开始讲解。
即便仅仅是背影，也阻挡不住他的严肃。
戚沉南看见那是個女孩子，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许還要小一些。现在，她和沈寒延之间的距离很近，并且自己的角度，有些看不清了。
她心头擦過一丝轻痒，接着双手攀着门框，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沈寒延的一举一动。
那两人背对着自己，什么也看不到，除了女孩时不时地点头。两個人的距离时不时地拉近些许，有意无意，只有当事人知道。
戚沉南眼神黯淡些许，嘴唇也情不自禁地抿紧。室内有着阳光与温热，而守望在外的她，似乎唯有寒风陪伴。
骤然挪开视线，她背過身去，双手抵着额头缓缓地蹲下身。眼前被投下一片阴影，戚沉南盯着眼前白墙上的某個黑点，脑海乱成了一团麻线。
心中這一股酸涩、难受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戚沉南不知道。
捏着太阳穴，她闭上眼，反反复复地深呼吸着，像是饱受压迫的磨难。
清醒一点吧戚沉南，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会喜歡一個大了整整十岁的男人嗎。
朦胧之中，内心出现了個声音，正不停地围绕着裹成一团的她打转。
這无疑加深了戚沉南的迷茫，以及无助。
明明天空放晴，气温回升，可她的世界仿佛是极圈内的永夜，寒冷与黑暗，互相交织。
……
“不怕着凉嗎？”
毫无防备地，就像一道骤然照入浓稠黑暗裡的强光，熟悉的嗓音在戚沉南的头顶响起。
她茫然地抬头，眼眶還带着自己都沒意识到的湿润，在触碰到阳光后，像是受到刺激般地眯起。
黑暗被驱散的速度有些缓慢，戚沉南甚至還沒来得及反应過来发生了什么，肩上就落下了一阵炙热——用温暖已经不足以能够形容了。
戚沉南目光呆滞，随后低头，看见了披在身上的那件摇粒绒外套。
是他经常穿的那件。
视线顺着外套一路向上，戚沉南看到那指节分明的手、稍起了些毛球的羊绒衫、线條突出的喉结以及沈寒延那双忧郁与温柔并存的笑眼。
他看着自己，還对着自己笑呢。
一瞬间，风停了，乌云散开了，她那些无用的纠结也顿时消失不见。
同时，沈寒延的手掌也落在她的头上。
“好啦，发什么呆呢？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一边說着，他一边揉了几下。
戚沉南靠着门蹲下，刚形成了小时候他们的那個身高差。沈寒延微微弯下腰，整個手掌都覆盖在她的头顶。
因为他的這一动作，她不适应地闭上眼，眉头皱起。
也正是小时候被摸头的下意识反应。
眼前出现一只手，戚沉南伸出舌尖润湿下唇，最后毫不吝啬地握住他的手掌。她嘴角酝酿着一丝明显的笑，只是幸好沈寒延沒有发现。
他带着她往裡走，画室的门被推开，那股名为沈寒延的暖流也扑面而来，将戚沉南牢牢围拢。
“我……”她喉咙有些干涩，不知是因为遥远的路程，還是那深埋于心底的秘密。“是阿姨告诉我你在這裡……我才過来的！”
沈寒延点头，声音裡带着忍不住的笑：“好好好，不是沉南自己要過来的。嗯，我知道了。”
他這么說，反倒让戚沉南一下子愣住。
呆滞的实现聚集在他的侧脸，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說什么。可言语随着沈寒延转头，他们视线的互相触碰而终止。
戚沉南居然觉得，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我……”她還是挣扎着想要将事情圆润干净，可一开口就后悔。
有种越描越模糊的感觉呢。
沈寒延侧過头，看着她垂下又纠结的模样，鼻间发出了声小动静，似乎是在笑。画室内部沒有什么隔间，所以看上去格外宽敞。
他给戚沉南倒了杯温白开，让她坐在授课位置的不远处。
“先自己待一会，该不会感觉到无聊吧？”
戚沉南坐下后，那件摇粒绒外套从膝盖上滑落，她心头一惊，脚尖点地下意识就要去捡。
可男人的动作快她一步，单膝跪下，轻而易举地将外套捡起。
他们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紧接着戚沉南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蓦地收回手。身形一缩，动静有些大。
刚才那确切的触碰感觉還停留在她的指尖，手掌曲起，拇指指腹开始轻轻摩擦着刚才的触碰，仿佛是在回味。她不停地眨着眼，注视着沈寒延的一举一动，努力地想要从他的细微表情去分析心思。
只是他垂着头，正在整理自己的外套。
戚沉南什么也看不到。
不远处，一個玩世不恭的声音就像是毁掉一幅油画的黑色颜料，生硬地闯入了這個柔和世界。
“哟，沈老师，這是你小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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