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季随安看见她便笑了,轻快道:“小姐一個人,還是等朋友?”
雪愿两手放在台上,坐姿有种小朋友的端正:“一個人的话,你会請我喝酒嗎?”
季随安:“当然,想喝什么?”
雪愿沒答话。
她现在有点紧张。
不对,是很紧张,是季随安与她胡扯闲聊也不能稀释的紧张。
她想找点儿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算盘上。
好多年沒见過了,现在乍一看见,還挺稀罕。
“怎么突然想起用算盘了?”
她问季随安:“你们這结账的机器是坏了嗎?”
季随安摇摇头:“沒坏,就是想听听這個声音,清静清静。”
雪愿:“清净?你现在很心烦嗎?”
季随安:“有点儿。”
雪愿:“为什么?”
她說完,季随安還沒有开口,免免忽然拿着电话跑過来:“老大,我朋友說店裡最近进了两种新品蔷薇,价格是一样的,不過花型不一样,想同城寄两朵過来给你选一选。”
季随安:“快递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要不還是直接发照片吧。”
免免:“花這种纯欣赏的东西,看照片和肉眼亲眼看還是不一样的,而且老大你是大客户啊,才不麻烦。”
季随安:“那好吧,替我谢過你朋友。”
免免:“OK!我现在让他寄。”
免免风风火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雪愿听了個囫囵,问季随安:“订蔷薇做什么?店裡搞活动嗎?”
季随安沒回答,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回最初:“我心烦的就是這個,两种花不知道该选哪一個,一会儿帮忙参考参考嗎?”
雪愿說好,季随安又问她:“想喝什么?”
雪愿来时的打算裡是沒有喝酒這一项的,不過她也沒想到临门会這么紧张,或许喝点酒可以壮壮胆。
“小雪可以嗎?”
她提出要求:“夏天的,加了冰淇淋和草莓的那种。”
季随安当然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看调酒是一种享受,而看季随安调酒更是一种别致的享受。
冰块碰撞的声音,液体摇晃的声音,他们在热闹的环境中被隔绝于這一隅,雪愿趴在吧台上安静地等,安静地看。
酒裡的黄色被完全剔除,只剩下苍翠的绿,奶油冰淇淋代替了鸡蛋沫,草莓也不是真的草莓,但白底浓绿中一点红真的遍布盛夏的味道。
季随安把酒推到她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势:“尝尝味道怎么样。”
雪愿端起喝了一口,清爽冰凉占据味觉,从舌尖一直流窜到胃裡,真神奇,她在提前品尝夏天的味道。
“好喝嗎?”季随安问她。
雪愿:“很好喝。”
季随安弯了弯眼睛:“你喜歡就好。”
话到這裡就应该终止了,但是雪愿偏不,可能真的被這一口酒壮了胆,她紧着问:“为什么是我喜歡就好?”
季随安的答案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为你调的酒,当然得你喜歡才行。”
雪愿:“给我一個人调的嗎?”
季随安:“嗯,你一個。”
雪愿捧着小雪,她觉得那口酒在胃裡开始作怪了,咕咚咕咚冒气泡泡,被心情染成彩色的,她一张口,就能从嘴裡飘出来。
“季随安。”
她叫他的名字,咬字清晰,但语速很慢,很轻:“你怎么总是在照顾我?”
季随安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再细看时,只剩从容的笑:“雪老师画画辛苦了,多照顾一些不是应该的么?”
雪愿:“那么交易结束之后呢,节日为什么要推掉原本的旅行计划,留在芙城陪我去看蔷薇?”
季随安露出一個无奈的表情:“就知道遇琳那條朋友圈会暴露我,偏偏她不愿意删。”
雪愿眨眨眼睛:“所以是为什么?”
她還是难免紧张,但是更多的,是对那個答案的期待,那個,她最最想听见的答案。
季随安:“假期裡大家都会和朋友家人呆在一起,或者出门玩,或者只是单纯聚着吃顿饭,谁在這天落了单,光是翻朋友圈就够难受许久了。”
說到這裡,他停了停,不知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从前遇琳就因为上补习班错過一次中暑的团圆宴,十三四岁了,還会因为节日回家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号啕大哭半天。”
雪愿不知道自己眼裡期待的光逐渐变了意味,笑容也不由自主淡了。
她只知道季随安說的,似乎跟她期待的不太一样
“遇琳?”她愣愣重复了一遍。
季随安嗯了一声,手上有一下沒一下拨弄着算盘,发出的声音也沒有节奏。
雪愿:“什么意思?”
她有点慌。
怎么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
“我一直当你是和遇琳一样啊。”
季随安语气自然:“遇琳不喜歡节日裡一個人,我想你也应该是,這次她有爸妈陪着,少我一個也不少。”
当你和遇琳一样。
当你和我妹妹一样。
......一直当你,是我妹妹。
小雪裡的冰块還沒有融化,雪愿捧着杯子,掌心贴着杯壁,凉意好像突然被大脑神经接收,飞速淌向全身,连四肢末端都沒有放過。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颤,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所以,小雪也是......”
她呆呆看着季随安,所有的紧张期待骤降为零。
她好像期待了一朵不会盛放的烟花,如今盯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满腔的千回百转如今都无处安放。
不止是小雪,還有那晚的蛋糕和冰淇淋,那顿突发奇想的火锅,那场电影,那只会亲她的史迪仔
是她关心则乱忽略了,這一切用喜歡可以解释,却也不只是喜歡可以解释。
在他心裡,从来都是把她当一個需要照顾的妹妹......?
胸口憋得快要爆炸,雪愿手足无措地几次张口,可是她不知道该說什么,不知道想說什么。
怎么会這样?
“怎么了?”季随安见她神色不对,内心拧起一道浅浅的褶皱:“喝醉了?”
“沒......”
一张嘴,酸涩冲上鼻腔,激得她忍不住想闭眼睛,唯恐再多說一句,就能有水珠子从眼睛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摇头代替回答,在季随安注视下仰头将一杯小雪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大口滑過喉咙,酒精火辣辣的,真像五六月的太阳,烧得她嗓子疼。
季随安蹙紧了眉头。
雪愿在他开口之前跳下凳子,偏开脸转身:“柠柠還在等我,時間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行至门口时,正好和一位走进来的同城快递员擦肩而過。
雪愿看见了他手裡两支蔷薇,香味顺着风钻进鼻腔,她紧咬着下唇,霎时红了眼眶。
出租车司机是個面相和蔼的大叔,见個小姑娘一上车就哭成泪人似的,不免从后视镜多了看几眼,忍不住开口:“小姑娘,這是怎么了?受人欺负了?”
小姑娘低着脑袋直摇头,泪珠子多得擦都擦不完。
她快难過死了。
司机大叔不止和蔼,還开朗健谈爱安慰人:“沒被欺负,那就是失恋了嘛?”
雪愿被這句话失恋刺激到,情绪接近崩盘,一個沒憋住呜咽出声:“我明明都,都還沒开始......”
沒谈過就失恋了,她怎么這么不值当?
司机大叔见多识广,后座拉過的分手小情侣数不胜数,哪儿還有不懂的,叹口气叫声闺女:“咱不难過了啊,为了渣男掉眼泪不值得嘞。”
“要去哪裡,叔叔這单不收你钱了。”
花柠這個班上得挂心,下班后第一時間给雪愿打了电话過去问情况。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闺蜜喜上眉梢跟她分享愿望成真的好消息,而最糟糕的结果是——
“柠柠,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再不要跟他见面了,再也不要了!”
“他根本就沒喜歡過我,他一直拿我当他妹妹呜呜......”
花柠:“......”
這個最糟糕的结果怎么比她想象中還要糟糕一些?
她急忙打车赶往蜀锦别院,屋子裡灯也沒开,她一进去,就看见客厅裡头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人影。
按下开关,客厅大亮。
她也懒得找拖鞋了,脱了高跟鞋赤脚跑過去,才发现雪愿在专心致志一條一條地删微博。
只是涌出太多泪花阻挡了她的视线,抽噎之下速度一慢再慢,一個确定都要点好几下。
花柠定睛细看,一时愕然。
不是惊讶于闺蜜有個从未告诉她的微博賬號,而是发在這個小号上所有的动态都与那個人相关,全是雪愿在大学时期,亲手画的他的照片。
她原本以为她知道的喜歡已经够多了。
原来藏起来的,還要更多
那些微博每一條的日期间隔不超過三天,這样估算所有微博数量加起来何止百條,一條一條的要删到什么时候去?
花柠突然觉得无力。
她能够感受到雪愿的悲伤,希望破灭的绝望,可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连完整的感同身受都做不到。
她红了眼眶,把手机从雪愿手裡抽出来扔进沙发,跪在地毯上用力抱住她。
雪愿趴在她肩膀上,好半天才回魂一般回抱住她,从抽泣,到呜咽,到崩溃,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原来念念不忘,根本不是一定就能得到回应。
暗恋真的真的太累了。
她再也不要喜歡任何人了。
夜深时,花柠终于在哄她睡觉的過程中把自己哄睡着了。
雪愿轻轻抽出手,下床回到客厅,窝进沙发裡,默不作声将那個賬號裡每一條动态都看了一遍。
她看得很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会在一张图片上停留好些時間,才会慢吞吞继续往下翻。
她在最后一张,或者說是這個賬號下的第一條动态裡停留了好久好久
久到窗外路過车辆的灯光都不知道晃了多少遍。
最后将指尖移到最上方,申請注销賬號,又打开微信,删掉了置顶已久的季随安。
初夏的夜已经不冷了。
只是她抱着膝盖独自在客厅安静坐了许久,始终觉得手脚冰凉,怎么也暖不起来。
“离营业時間還早呢,老大你怎么這会儿就来店裡了?”
免免调好吉他弦,蹦蹦跳跳在吧台前坐下。
季随安在对数据单,心不在焉,效率极低:“在家裡也无事可做。”
“這裡不也一样?在家好歹還能睡觉呢。”免免观察着季随安的脸色,试探着:“老大,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啊?”
季随安掀了掀眼皮:“怎么這么问?”
免免:“就......反正从昨天开始,我就感觉你愁云惨淡的,应该不是错觉?
季随安将笔在指间转出了残影:“嗯,不是错觉,我确实挺愁的。”
免免:“你愁什么啊?”
季随安:“愁怎么样告诉我喜歡的人我喜歡她,并且不会因为我告诉她我喜歡她了而被拉黑。”
免免:“......”
免免:“???”
免免:“這什么绕口令,老大你在逗我嗎?”
季随安语焉不详:“你觉得呢?”
免免嘴角抽了抽,扭头转身:“社会套路太深,我還是去听我的cd吧。”
季随安扯起嘴角笑了笑,可惜笑意淡得很,三两下的就散了。
他放下笔,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逛了一遍,沒看到想看的,转手又给关掉。
心裡头寻思着什么,只是一直无果,指尖无意识敲击着屏幕,目光辗转,最后落在了一旁插在花瓶的两朵蔷薇花上。
眼尾轻动。
熟练打开备忘录,草草照着画了两朵蔷薇的雏形,截图保存,再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再从相册找到截图,发送。
红色感叹号跳出来的瞬间,季随安表情肉眼可见的凝固。
他皱紧眉头一下坐直了,不确定地仔细看了又看,確認了又確認。
沒错,对方开启朋友驗證,他已经不是她的好友了。
她把他删了。
這個认知让他不受控制额角猛地一跳,退出微信,从通讯录找到雪愿电话拨出去,果不其然,电话也被拉黑了。
怎么会這样?
他扣着手机,竭力冷静,努力去回想昨晚雪愿离开之前两人的谈话。
难道是被发现了?
不可能,他自认藏得很好,绝对沒有透露出半点非分之想的一起。
可是为什么還会這样?
到底是哪裡出错了?
如果换做是别的任何一個問題,或许他都会選擇冷静思考梳理逻辑以求得最合理的答案,但是這個不行。
因为他慌了。
所以沒耐心,一刻都不想拖。
免免拿着充电题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方才還悠闲着惆怅的人這会儿就神色沉沉,疾步往外。
伸长脖子望了望,不由关心:“老大,你去哪儿啊,還回来不?”
季随安沒有应她,眨眼工夫,人影就消失在门外。
“你要把宝贵的年假浪费在我這种不值当的小破事上嗎?”
“你把一件差点儿让你眼珠子都快哭出来的事情称为小破事?”
雪愿默了默:“這不是沒哭出来么。”
花柠哼哼:“别贫,等真哭出来就晚了。”
“不会的。”
雪愿举起三只手指头:“我向你保证,昨晚是我這辈子最后一次为男人掉眼泪,再哭我就是沒脑子的傻狗,是剃了脑袋毛的贵宾。”
花柠将信将疑:“真的?你伤疤能好這么快?”
雪愿:“真的,我能,你别浪费年假了,留着下次去我出去玩儿吧。”
花柠拗不過雪愿,再三让她对自己保证会半個小时一次信息报平安之后,答应继续回去上班了。
“两点半午休结束,现在赶過去应该不会迟到。”
雪愿把花柠送到电梯口:“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到了公司给我发個消息。”
“知道。”花柠指指自己眼睛:“你快肿成女鬼不能见人了,记得敷一下。”
雪愿摸摸眼睛,点点头。
电梯门合上,她强撑起的笑容也垮了。
转身回到家,把自己死鱼似的摔进沙发,面压在抱枕裡面,一动也不想动。
她撒谎了,她的伤疤好得一点儿也不快,慢得要死,缝也缝不住,都快发炎流脓了。
最好谁也别管她,别被她的负能量传染影响了心情。
放在她這個世界消失几天吧。
楼下阳光正盛。
花柠抖开太阳伞,正准备迈出荫蔽,远远的看见一個眼熟的人影往這边過来,脸色顿时一黑。
理智告诉她其实這件事情也不能怪季随安,毕竟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但是感性告诉她,如果條件允许,可以找個机会把他狠狠捶一顿。
“季老板,走错路了吧?”
她指了指隔壁那栋:“你家不是在哪儿么?”
季随安停在原地,沒有在意她的阴阳怪气,低声问她:“雪雪在家是嗎?”
“不在。”花柠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脾气,语气不太好:“在也不想见你,你就别再烦她了。”
季随安眼神沉了沉:“为什么?”
花柠:“想不想不過是主观心情决定,心情一天一变的,哪有這么多为什么。”
她不欲多留,只是擦身而過时,又被对方一声“抱歉”留住了脚步。
季随安声音如常,只不過语气裡多了两份走投无路的低声下气:“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我說错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你能做错什么?
花柠无不怨愤地想,不過就是眼神不行看不见宝贝罢了,主管得很,真追究起来也不算什么错。
這话要說出来也沒错,敷衍加阴阳一气呵成,准能堵得季随安不清不楚难受一整天。
或者直接当做沒听见径直走掉,或许也能得到差不多的效果。
但大概是今天阳光太大太容易催人上火,花柠往前走出一程,越想越想不過,蓦地扭头:“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到底对雪雪什么意思?”
“你对她的体贴照顾,還有为她做的那些,真的就基于当她是你妹妹?”
“雪雪演技那么差,又在你眼皮子底下来回晃荡了那么久,她喜歡你這件事,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季随安,你到底喜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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