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宾至如归
八极拳是老头子在秦逍六岁的时候传授,拳法本身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简单,不過老头子說過,這八极拳强身健体,长年累月锻炼,可以增强体质,而且让人的脑子变得灵活。
通常情况下,老头子說的话都不会错,所以多年来,只要沒有特殊情况,秦逍必定早早起床,风雨无阻地打上一套拳。
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规律。
黎明第一丝曙光洒落在大地之前,秦逍已经冲了個凉水澡,随后下了碗面條给自己做早餐,吃完之后,這才收拾一番,挂着自己的酒葫芦,出了门去,顺手带上了院门。
木头巷两边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十户人家,不過在此长居超過五年的却不到一半。
龟城是西陵重城,是往来商旅的一处重要据点,流动人口极多,此外在关内若是犯了刑律,有不少也会被发配到西陵。
商旅、盗贼、罪犯,還有游侠混迹其中,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杂居城内,所以龟城也算得上鱼龙混杂。
木头巷有人来,也有人走,来得突然,走的也会无声无息。
不過木头巷人不多,就算是新来的,只要适应一段時間,也能与四邻熟络,而木头巷的人互相之间也都不会轻易给别人添麻烦,各守着自家门。
斜对门油铺的麻婆每天第一個开门,烧饼店的大饼脸只知道傻笑,棺材铺的金家父子每天都拉长個脸,活像无常鬼。
這些人的市井生活,单调而乏味,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麻婆早!”
秦逍经過油铺子的时候,瞧见麻婆刚从内堂出来,立马冲着麻婆笑了笑。
麻婆的油铺子在這條街经营了许多年,生意不算好,但却一直坚持下来。
這老太婆终年穿着黑色的厚袍,头上罩着黑色的头巾,佝偻着身子,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平日裡很少与人交流,秦逍每天经過的时候,只要看到她,都会打一声招呼。
麻婆似乎沒有听见,并沒有搭理,秦逍习以为常,看着佝偻着身子的麻婆又往内屋去,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如果有一天這老太婆過世了,這油铺子也就彻底关门了。
到了甲字监,秦逍手中拎着個麻袋,守门的中年狱卒立刻凑過来,低声道:“听說孟捕头昨晚回来了,大伙儿說是你和都尉大人一起去了甄侯府?”
“都尉大人担心出什么事,带着我過去,好让我通风报信。”
“甄侯府是不是因为那條狗?”中年狱卒心有余悸道:“得罪了甄家,還能安然无恙出来,那可是少见。”
秦逍笑道:“不過是点小误会,有都尉大人出马,還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說是這样說,但昨晚可是凶险得很。”中年狱卒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年轻气盛,秦逍,說句不该說的话,有些事情還是躲起来好,不可强出头,否则只能是惹祸上身。”
秦逍知道中年狱卒這番话倒也沒有什么恶意,但孟捕头出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笑了一笑,也不多言,正要往监牢裡去,就听到后面传来声音:“秦逍,等一下。”
秦逍回過头,只见到两名衙差押着一名身着囚服的汉子過来。
见到有犯人押解過来,秦逍将麻袋放下,脸上立刻显出浓浓笑意,快步迎上去。
“窦霸,三十六岁,四海镖局的镖师,误伤人命,被判入狱六年,已经定了案。”衙差向秦逍道:“你這边先收押了。”
秦逍上下看了看囚犯,绕着缓步转了一圈,就像是在验收货物一般,甚至挺着鼻子嗅了嗅。
窦霸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秦逍拱手笑道:“原来是窦镖师,久仰久仰。自我介绍一下,小姓秦,单名一個逍字,逍遥的逍,负责一日三餐给你们送饭,然后帮你们做一些杂活,跑跑腿什么的。以后窦镖师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能做的我一定为您做,不能做的我也会竭尽全力,反正定会让您在這裡住的舒舒服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抬手道:“来来来,快請,快請!”
窦霸有些发懵。
宾至如归?
這鬼地方能让老子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秦逍却已经跑過去打开了甲字监那道铁门的锁链,随后推开门,拎起麻袋,退到一边,依然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窦镖师,快請进,八号房空了好一阵子,我每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您大驾光临。這裡面個個都是人才,說话又好听,有些人来了都不想走。”
两名狱卒這才押着窦霸往裡面去,进门的时候,窦霸忍不住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一脸热情笑容地看着自己,心裡有些疑惑,暗想现在大狱的服务已经這么周到贴心了嗎?
进了铁门,是往下的石阶,前面是一條還算宽敞的通道,往前走出不到二十来步,正对着的是一间屋子,门关着,尔后左右各有一條通道,但也都用铁栏门关着,透過铁栏门,瞧见裡面昏暗的很。
“這是班房,我平时执勤的地方,为的是方便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招呼。”秦逍拎着那麻袋,笑眯眯道:“甲字监只有十六间房,左右各有八间,您是八号房,那是在左边最靠裡面的一间,来,您請!”向那两名狱卒道:“两位哥哥辛苦了,我送窦镖师进去就可以,你们可以先回了。”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一名衙差冲着秦逍笑了笑,也不說话,秦逍却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窦镖师看在眼裡,心下一紧,暗想這两人互相递眼色,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难道是要对自己不利?
等两名狱卒离开,秦逍這才過去打开左边的铁栏门,又是很客气地做了一個請势,窦霸犹豫了一下,终是先往裡面进去。
秦逍跟在窦霸身后,窦霸进去之后,才发现右手边是一排囚牢,经過第一间,透過木珊栏,只见裡面的囚犯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让窦霸吃惊的是,牢房裡的景象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他只以为大狱之中,囚牢必然是肮脏不堪,而且還会散发酸臭味道。
但這第一间囚牢裡,干干净净,除了角落的一张床,竟然還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摆放着不少书籍,那老囚犯坐在桌边的一张大椅子上,手裡拿着一本书,就着桌上的油灯正灯下观书,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不像是在大狱,倒像是在自家的书房裡面。
老囚犯虽然穿着囚服,却也是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梳得很有型。
听到动静,那老囚犯扭過头来,竟是看也不看窦霸,只是看着秦逍道:“逍子,老夫要的那几本书,你是不是找到了?”
秦逍停下脚步,冲着裡面恭敬道:“许先生,刚到了新客人,您的书已经找到,待会儿就给您送過来,劳您等一下。”
老囚犯许先生轻嗯一声,继续看书,悠然自得。
窦霸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一时出现错觉,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进了大狱?
一路前行,八间牢房,除了窦霸要入住的八号房,前面七间竟然都住了人,秦逍每经過一间牢房,沒等裡面的人說话,就已经开口道:“稍等稍等,马上過来!”
直走到第八间,牢门上方画着一個圆圈,裡面写着一個“捌”字,這自然就是八号牢房。
秦逍打开了牢门,自己先进去点了灯,屋裡亮起来,窦霸才发现這牢房之内還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不過和其他牢房裡的陈设相比,這屋裡只有角落裡的一张木板床,边上放着一只马桶,此外再无一物。
窦霸皱起眉头,忍不住道:“秦.....秦逍,为何我這裡面东西如此简陋?桌椅为何不见?”
秦逍放下手裡的麻袋子,抬手道:“窦镖师先請坐,你刚进来,许多事情您還沒弄明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指着铐着窦霸双手的手镣道:“进来的前三天,镖师還要忍耐一下,先戴着這玩意,三天一到,就可以打开了。這八号房有一张床和一只马桶,都是免費提供。如果镖师从现在开始需要任何物事,无论是吃的喝的還是玩的,只要在允许范围之内,您开口,我立刻给您弄来。”
窦霸“哦”了一声,有些惊讶:“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的是的,窦镖师......,镖师,這個称呼我感觉太生疏了,不知以后我称您为窦大叔可好?”秦逍一脸真诚的笑容:“這样会让我們的关系更亲近。”
窦霸一屁股在木板床坐下,道:“你随便称呼。”
“好叻。”秦逍更是热情:“大叔,我說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给你弄過来,以后您就当我是您的后辈,凡事都不要客气。例如你這身囚服,总不能天天穿着一套,你若需要,我立刻可以给你再弄一套干净的,這样每天都可以换着穿,衣服脏了,你說一声,我会让人给你洗的干干净净,你若是有要求,例如在衣服上绣上一朵花什么的,我都能办到。”
窦霸点头道:“不错,一套衣服不够,你帮我再弄一套,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大叔要新囚服一套,我待会儿就给你送来。”秦逍一边說话,一边从怀裡掏出一個小本本,打开本子后,裡面還夹着一只用木炭做成的细细的炭笔,拿着炭笔在本子上记了一下,才含笑问道:“大叔還要什么?”沒等窦霸說话,指着马桶道:“窦大叔每天要不要让人给你清洗一下马桶?”
窦霸立刻道:“那是自然。”看了空荡荡的木板床,皱眉道:“這连一套被褥都沒有,怎么睡?能不能帮我弄一套被褥過来。”
秦逍一边记一边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夜裡還有些凉,窦大叔虽然身体强壮,但晚上還是睡着被褥才好,您放心,我给你弄一套又暖和又柔软的被褥。大叔,還要什么,我都记下来,回头一次给你送過来。”抬头看着窦霸,一脸认真:“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喜不喜歡书法?要不要来套笔墨纸砚?又或者你喜歡乐器,我给你来支竹箫什么的。”
如果不是看到前面几间牢房裡的人過的确实很舒坦,窦霸都以为這少年是在调侃自己,想了一下,道:“我平时喜歡斗蛐蛐,不過這裡不大方便,那就算了。這样吧,我這人喜歡喝酒,你要是方便,给我弄两坛酒,就是万福楼的古城烧,還有,弄点下酒菜,来点牛肉烤鸭什么的都可以,是了,如果能弄到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那是再好不過了。”
“方便方便,這些东西都可以弄到,小事一桩。”秦逍记下后,问道:“還要什么?”
窦霸想了一下,才摇头道:“先就這些吧,我要是需要什么,再找你說就是。”
秦逍点头道:“好的好的。窦大叔,你听一下,你需要的东西有這些,被褥一套,囚服一套,万福楼的古城烧两坛,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一份,另外一斤牛肉一只烤鸭,另外马桶每天会专门有人冲洗,窦大叔,是不是就這些?”
窦霸道:“不错,先就這些,麻烦你了。”
“窦大叔太客气了,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秦逍笑眯眯道:“除了清洗马桶是月付,一個月一两银子,其他的东西加起来八两银子,窦大叔,你身上肯定沒带银子,不知道您的家住在哪裡,你可以告诉详细地方,我上门好受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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