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拾捌
潮水一层层迭起,又缓慢地退落下去。
“……为什么要笑?”
奈落抚上她的唇角。
浓密如藻的长卷发从苍白瘦劲的肩头滑落,阴影像厚密的帘子一样垂下来,妖怪红色的眼瞳隐在夜色裡,好像海底的珊瑚玉一样蕴着幽暗的光芒。
真漂亮。
這么想着,纱织伸出手。
“因为是你。”
海潮平息,只剩下柔软的余韵還在起伏。
在下面的时候纱织会提各种要求,比如要他慢一点,轻一点,因为奈落似乎不太能掌握「温柔」這种东西。
「温柔」的概念十分抽象,实践起来有一定难度,但慢一点或轻一点就不一样了,后者要好理解得多。
磨合了几年,纱织找到了她最喜歡的节奏。
虽然沒能在上面這一点十分令人遗憾,但至少阻止了奈落为所欲为地将人玩坏,過程中沒有要被溺毙或绞死的感觉,這已经足够让纱织心满意足。
她攀住奈落的背,像柔软的海藻一样缠在他身上。
“哎,你不喜歡嗎?”她咬咬他的耳朵尖,带着笑意问道。
奈落很少彻底失态,他過于冷静,好像总是至少留着一部分的自己,旁观事态的发展,甚至是清楚地观测着自身的欲望。
沒有期待奈落会回应自己,纱织抬起头,碰了碰奈落的额头,笑乎乎地和他相抵。
“我觉得很幸福。”
她窝到他怀裡,忽略掉滑腻绵密的触手,两人的身体就像一张嵌合的拼图。
“這次就放過白童子吧。”
虽然說破了奈落的秘密,但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奈落有错在先。
“……”奈落冷哼出声,“說了這么多,你就是想警告我不准惩罚白童子。”
纱织:“那你会告诉我,你把什么东西放到我的身体裡了嗎?”
“……”
托在她腰上的触手,黏糊糊地缠紧了一些。
“你看,你不会說。”纱织露出谴责的目光,“那我提這点小要求又算什么呢,你该不会连這一点都不愿意答应吧?”
奈落抱着她坐起身,黑暗裡,烛台裡忽然光芒一跳,幽幽亮起的火光照亮了御帘散乱的和室。
妖术真方便。
但经過這些天的事情,纱织也差不多想通了,她還是习惯走以前的唯物主义路线。
能熟练感知妖气就行了,比起使用奇奇怪怪的妖术,她還是更喜歡普普通通的长刀。
她承认,這個世界也许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唯心主义,但那又如何,她照样可以成为战国时代第一個唯物主义半妖,贯彻物理输出,成为物理攻击系的天花板。
“就這一次。”奈落的声音阴沉沉的,好像這是什么格外的开恩一般。
“你对他们的关注太多了。”覆着鳞片的触手窸窣游动着,从烛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裡钻了過来,“不要把人类的那一套照搬過来。”
纱织抓住那條触手,放到她的膝盖上。
冰冷的触手覆着坚硬的青色鳞片,看起来就像蛇类的身躯,她认得這條触手,奈落在白灵山重组自己的身体后,以新的面貌示人时,背后就长着這种鳞片型的触手,像长长的尾巴一样拖曳在身后。
那條触手乖乖地趴在她的膝盖上。
“哦。”纱织敷衍地這么說着,摸了摸那條触手冰冷滑腻的鳞片。
奇怪的鳞片明明看起来十分坚硬,拼凑起来却十分柔软灵活,像人类的锁子甲一样,可以自由地变换形状。
烛火在青鳞上跳动,映照出漂亮的幽光。
纱织戳了戳那條触手,细细密密的鳞片轻微开合,像鱼类的腮部,一张一缩。
啊,开花了。
纱织高兴起来。
她摸着那條触手,张开的鳞片在她快要碰到时会服服帖帖地收回去,看起来就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一般,会对外界的感知做出反应。
如果她沒记错的话,這种触手的尾端還能长出蛇一般的头部,断裂的头颅還能喷出剧毒的瘴气。
纱织捏住触手一甩一甩的尾巴尖。
“不变化嗎?”
因为不是战斗模式,所以现在看起来格外无害。
奈落的触手有些像毒蛇,有些像海鳗,后者和前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沒有鳞片,摸上去表面会有一层滑溜溜的黏液。
纱织抚摸着膝上的触手摸到一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另一條触手爬上她的膝头,横卧到她怀裡。
于是她腾出另一手。
但是第三條触手缠了上来。
說实话,有点沉。
一條软趴趴的触手已经够重了,三條一起躺上来,压得她根本就起不了身。
如果她還是人类的话,大腿都要被压得血脉不通了吧。
纱织犯了难。
她抬起手,沒决定好怎么分配她仅有的两只手,先横卧到她膝上的那條触手忽然一扭头,青色的鳞片通通竖起,张开的尾巴变成蛇类的头颅,和另外两條触手扭在了一起。
打……打架了!
纱织手忙脚乱,還沒有掰开缠绕在一起的触手,那些触手就碎成了肉块。
好像内部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在一起,噗的一下,绞断的碎块忽然突破表皮全跑了出来。
掉在榻榻米上的肉块蠕动着,窸窸窣窣地黏合在一起,蔫不拉几地缩回了奈落的身体裡。
“等等,先别收起来。”纱织晚了一步。
诡异的噼啪声响起,仿佛人的背脊向两侧拉开,露出埋在血肉裡的脊椎。奈落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触手全部收了回去,嗖的一下,堆叠在周围的触手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色的肉重新合拢,皮下凸起的背脊再次变回人类的形状,鸦黑的卷发散落下来,微晃的烛光恢复静稳。
奈落抬起手:“给我。”
纱织合拢掌心,将那一小块触手碎片藏在手中:“不要。”
黏答答的触手碎片,捏起来就和橡皮泥一样。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奈落冷哼一声,她手中的碎块化作细碎的粉尘从她的指尖漏了下去。
纱织:“……小气。”
奈落不搭理她。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月亮。
看着月亮的妖怪,倒有点像平安时代那些风雅做派的贵公子。
“你脸上的伤为什么還在。”
纱织抬起手,摸了摸她脸颊上那條细长的疤痕。
“一点小伤罢了。”
纱织笑起来:“你在关心我?”
“……别說蠢话。”
奈落睨了她一眼,用嘲弄般的声音說:“你太容易被外在這种东西迷惑。”
他不提起来的话,她都快忘了另一個世界的「奈落」。
“如果我不会被迷惑的话,当时也就不会看上你了啊。”纱织十分诚实。
啊,瞳孔竖起来了。
生气了,生气了。
装作沒看到飘起来的妖气,她赶紧转移话题:“那個家伙后来怎么样了?”
听說对方拿着四魂之玉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希望那個世界的犬夜叉等人還安好。
“……谁知道呢。”奈落的声音只能用阴森形容,他嗤笑道,“如果舍弃了四魂之玉,也许還有活着的机会。”
纱织看向他:“你对四魂之玉做了什么手脚?”
但奈落沒有再言语。
折腾了半宿,纱织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陷入了沉睡。
她隐约听见奈落窸窣起身穿衣服的声音,身为城主的妖怪和她不同,每天都多多少少有事情要忙。
自从奈落回来了,城池的一切恢复了运转。
就好像最重要的核心零件回来了一样,之前仅靠白夜的幻术支撑,城池一直都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但现在這种危险感完全不见了,变得踏实而牢靠,好像天塌下来也压不到她身上一样。
反正有個子更高的妖怪顶着。
纱织觉得十分安心,睡得也十分安稳。
梦裡缠绕着熟悉的气息,带着微冷的熏香。纱织被室外轻微的动静吵醒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添了一件外衣,菖蒲色的衣袖绣着金色的草环,宽宽大大地盖在身上。
“……是谁?”
纱织睡意朦胧地坐起来,菖蒲色的外衣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她剪短了自己的头发,发梢长及肩胛骨,睡了一晚上后发丝压得有些散乱。
修好的御帘垂挂下来,影影绰绰间,和室外的走廊上,陌生的身影停了下来。
城主的居室竟然会有外人来访,纱织愣了一下,那個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刀光划下,鲜血喷溅而出。
纱织顿时就醒了。
咕咚一声,尸体匍倒在地,露出后面奈落的身影。
年轻的城主垂下长刀,湿润的血珠沿着刀刃滑落,滴到深色的木地板上。
“把尸体处理一下。”他侧了侧头,对旁边的仆役吩咐道。
“殿……殿下?”
面目始终温和,城主模样的妖怪抬起眼帘,声音清润温淡,偏偏手裡提着染血的长刀,乍一眼望去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慈悲的神佛還是凶戾的恶鬼。
“是敌国的探子。”
這下再无异议,血迹斑斑的尸体很快从走廊上拖了下去。
“真可怜啊。”
年轻的城主這么轻声感叹着,扔开了手裡的刀。
冰冷的钢刀哐啷落地,纱织看到旁边的侍女瑟缩了一下,几乎将低垂的头颅贴到地面上。
“把血迹整理一下,都下去吧。”
“……是。”
围观了整场闹剧,待旁边的人都消失了,她才狐疑地看向奈落。
“怎么回事?”
可能是入戏太深,還沒有完全从城主的角色裡脱离出来,他抬起手,好像怕她着凉似的,帮她披上菖蒲色的外衣。
“我不在的這几個月间,有些人似乎变得太狂妄了。”
奈落碰了碰她的脸颊,微凉的手指将散乱的鬓发勾回耳后。
白夜做事中规中矩,沒有奈落的命令,他不会擅自行动。奈落不在城中的這几個月,他一直都在用幻术打太极,這太极打得一久,便让一些家臣的心思活络起来。
“上一次的侍女也是。”
奈落维持着温和的假象,眼神却阴森寒凉。
他慢慢道:“一群人类,居然也敢试探我的底线。”
纱织明白過来。
如果她当时答应了過继的事情,送入城中的,估计会是哪位想要夺权的家臣安排好的人选。
……为什么又扯上了继承人的事情啊。
刚才被奈落杀鸡儆猴砍死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别国的探子,而是哪個家臣的心腹手下。
奈落用外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什么好看的啊,纱织搞不懂妖怪的心思。
纱织:“……别太严厉啊。”
虽然說了也沒什么用。
后来果真再也沒有人拿继承人的事来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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