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死劫
宴揚算是明白了，他這一入宮，表面看着是被派去照顧夜宵，實則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而現在，他這枚棋子已經做完了他的任務，也是時候被推出去頂罪了。
可是他想不通，他跟着夜琛這麼多年，到底是不曾真正瞭解過他，他原來，也是會在乎那個位子的人。
他眼睜睜看着那人離開，那人口中說着：“此子罪大惡極，蓋不認罪，擇日後，午門處斬。”
是什麼時候開始，心裏那道高牆崩塌了？
他突然夢見，那年他與夜琛第一次相見時。
他站在滿地屍首前，那人逆光而來，將他帶走。
他晏揚失去了大半記憶，此生卻從那一刻開始，眼裏心裏，只有當時帶走他的夜琛。
眼前陣陣昏暗，晏揚原本緊繃着的那根弦徹底崩斷，任憑那些人怎麼鞭打他，他也沒了反應。
“怎麼回事，人暈了？”
有獄卒很快上前將手湊到晏揚鼻尖試探。
“呼吸這麼弱，快斷氣了，要不，還是別打了吧，反正這人擇日便要處斬了。”
“行吧，打了這麼一會兒，老子手也酸了。”
而在天牢一角，顧久離也被獄卒關進了和紀覃書蘇恆一起的牢獄裏。
“褚言，你怎麼也？”紀覃書坐在角落裏愕然看着顧久離。
在他旁邊還靠着正垂頭打盹的蘇恆。
顧久離甩甩手，一身墨色玄衣被人揪出了褶子，他正了正衣襟，擡首時勾着脣角調笑着：“這不是見你一人在此，難免寂寞，特地來陪你嗎。”
紀覃書蹙眉：“我們都進來了，那外面的事該怎麼辦？”
他突然想起來什麼，神色一凜，從地上站了起來，蘇恆身體一歪，徹底醒了過來。
“公子，怎麼了？”蘇恆揉了揉眼睛，一時竟沒發現顧久離。
紀覃書沒理會蘇恆，揮手直接讓人又睡了過去，轉而卻是對顧久離說：“既然你都來了，趁着這個機會，正好我有東西想要交給你。”
顧久離挑眉，心裏替蘇恆惋惜了一瞬，但他卻對紀覃書想要給他的東西感到好奇頗：“什麼東西？”
紀覃書沒有廢話，右手指尖幽藍色的靈力開始轉動，他閉上眼睛，指尖擡起，從自己眼前掠過。
收回時，掌心裏赫然躺着一對灰黑色的珠子。
顧久離眉心一跳，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麼。
紀覃書深吸一口氣，伸手將那雙陰陽眼遞給顧久離。
紀覃書：“我的陰陽眼，送允你，從今日起，你便是它的主人，若是有朝一日，君上能脫離優曇雙生鏡，到那時，這雙眼睛，你就算帶走或是給顧久離都可。”
顧久離只覺心頭一緊，心裏五味陳雜。
他沒有接過那雙眼睛，只是冷了聲：“你可知道你在做甚？本君就算拿了這雙眼睛又能如何？”
紀覃書依舊面無表情，好像少的那雙眼睛不是他的一樣。他側過頭，蒼白的側臉在燭火下投出一片陰影，無神的眸子裏一片冷寂，那雙灰黑色的瞳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眸，只是裏面卻再也沒了神采。
顧久離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心底卻升起一股怒火。
紀覃書：“有人要我的眼睛，我不願妥協，與其讓殿下爲難，倒不如我自己做個抉擇…”他一頓，呼吸一沉“上一世的悲劇，絕不能重演，就算要死，也是我，君上…若我出事，殿下的安危就麻煩你了。”
顧久離擡手拂開他的手，臉上終於現出怒氣：“夜闌的命與本君無關，你還是自己留着這條命來護着他吧。”
紀覃書也不退縮，手又伸了過來：“君上，就算我求你的，這雙眼睛你還是收下吧，至於殿下他，全看天意了。”
顧久離冷笑，這人那執拗的性子就算是過了三千年，也還是一成不變，罷了罷了。
他伸手接過陰陽眼，還沒將它收進納戒，那雙眼睛竟直接與他的眼睛合而爲一了。
顧久離氣結，紀覃書這是料定他不會用這雙眼睛，所以先發制人了？
“你就算是給了本君，怕也擋不住那一劫，來之前，一路上本君也聽到了一些謠言。”
紀覃書背過身：“大抵都是說着要將我生祭的吧，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說吧，需要本君做些什麼？”顧久離眯眼。
紀覃書語氣冷靜得可怕：“這是一個局，包括我在內，連同君上也已入局，現如今，君上只能解開這個局，才能全身而退。
私心裏，我是希望君上替我保護殿下的，但君上應當也很清楚，夜闌不能死，否則，這個局我們誰也出不去。”
“所以說，你們人類真是複雜。”顧久離感嘆一聲，沒了下文。
紀覃書只覺好笑，褚言覺得他們人類複雜，他又何嘗不矛盾？
明明嘴裏這麼說着，卻還一直守着顧久離。
“可本君如今已身在牢獄，我來陪你一起，棲騖，你不應該感激涕零嗎？”顧久離嘴角微勾，一雙灰黑色的眸子裏滿是調侃之意。
“而且，本君原本算到你有一劫，因着有陰陽眼在，它本可以幫你擋住那一劫，可你將眼睛給了本君，棲騖，你要面臨的，卻成了死劫。”
紀覃書苦笑着：“我知，所以，殿下的安危就交給君上了。”
事已至此，顧久離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兩人相對無言，紀覃書走回角落裏，挨着蘇恆又坐了回去。
顧久離不想挨着蘇恆，自己一個人則跑去了另一處角落。
他盤腿坐在稻草堆上開始打坐，早在紀覃書給他陰陽眼後他便發覺出體內的顧久離已經開始逐漸甦醒了。
褚言知道，這是陰陽眼開始發揮效用了。
陰陽相生相剋，他體內的鬼氣被陰陽術壓制，顧久離的心魔也將被淨化，可他若是真沒了鬼氣，怕是會就此成爲一介廢人，這是他和顧久離都不願面臨的問題。
可若讓顧久離走上鬼修之路，怕是更加艱難。
想到此，顧久離眸色一暗，他睜開眸子，眼裏閃過一絲狠戾。
顧久離伸手將自己上衣解開，白皙瘦削的身體暴露在外，牢房四面透風，深秋的空氣格外涼，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竟覺得心裏很慌。
他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對的，但他不怕顧久離恨他。
“若你知道我的選擇，希望你不會恨本君。”
顧久離喃喃着，右手手心漸漸凝出一柄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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