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回:轻捻弹指间
徐墨卿显然坐不稳了,燕泽银更是错愕不已。木李楼中厅乍然间变成一张戏台子。
燕乐施走下交椅,慢步到燕归岚身边,道:“請慕秦进来。”
书画忙跨出门槛儿传慕秦进去。這慕秦素衣素装,面容很是憔悴。他昨晚整夜都沒睡踏实,今晨又早早的被燕归岚請到燕府裡来。
慕秦走进木李楼,霎时一阵眩晕,他才意识自己有多蠢盾,更确切的說那燕归岚是個沒脑子的,自己却被她裹挟进来。九殿下、燕泽银都在這厅堂之上,要殃及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慕秦向燕乐施报了家门行了礼,只听燕主母问道:“辰郎最近可好?”
慕秦怔了怔,欠身回道:“承蒙燕主母挂念,家弟已离开京都游历山水去了。”
燕乐施微笑着点了点头,“昨夜秦郎在往淮乌街上游玩?”
“后生昨夜随家姐去往京官王大人家中为其小儿诊病,那王大人府邸就坐落在淮乌街附近。”慕秦揖礼回禀。
燕归岚急不可耐,插嘴道:“秦郎快讲与主母,昨日你都见到了什么?”
“燕归岚你住嘴!”燕乐施回首睇住她,家长的威严转瞬显在自身。
众人都看得出来,主母要发怒了。
“秦郎且先家去吧。待他日再来府上做客可好?”燕乐施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慕秦有些摸不清头脑,這燕主母并沒有让他与那奸夫淫妇对质,单說了两句无用的就要打发他走?可眼下抽身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選擇。
“喏。”
慕秦应声走出木李楼,顿时舒了一口长气。却听后身有位女官在說话:“慕生請留步。”
這女官正是书画,她笑盈盈走到慕秦跟前,轻声道:“慕生,今日来燕家慕府主母可知否?”
慕秦摇摇头,“不知。”
“請慕生放心,今日燕家无人见過你来。”书画拱手道。
慕秦当下就明白了這女官的话中话,燕主母是要他对齐彦一事守口如瓶。慕秦别過女官速速离开這“是非之地”。
徐墨卿和燕泽银都替慕秦捏了一把汗,见他全然退身才放下心来。
“泽儿,沒你的事了,去家塾上学去吧。替你二姐向武先生告個假。”燕乐施吩咐道,继而又对旁人說:“好了,晚儿留下,你们都先下去吧。”
這热闹才看了一半儿,可主母发了话众人也不得不离开。只有温长溯心系女儿,蹭在原处不愿离开。书语见主母给了眼色,走到妾郎公面前,强势道:“温妾公,請回吧!”
“這……”温长溯左右言他。
书语挥手一提就把温长溯推出木李楼,向外叱道:“磐石斋的,把你主子好生扶回去!”
温长溯還要往木李楼裡闯,已被门口的几個女侍给拦了下来。待温长溯再一回头,庭院裡已空空荡荡,不知何时那齐彦等人已被带进木李楼中。
温长溯哪裡肯走,见木李楼朱门已闭,只好守在门口等候。燕归岚還在裡面,教他怎么能放心得下?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陷入深深的反省之中。
书语书画亲自动手把齐彦等人身上的绳子解开,那女君和船妇皆站在一旁气愤的很,唯齐彦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恳求燕乐施的原谅。
燕归岚见状,心想,這回齐彦自己都承认了,看主母還能怎么办?
“施君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齐彦一路跪走到燕乐施脚下,抱住燕乐施的腿不停地恳求。燕乐施看着昔日的情郎,到底狠不下心来。她不理会齐彦,而是问向那女君:“阁下是?”
女君厌恶的看了眼齐彦,“你又沒纳這贱郎进府,就算抓到我与他行事,能奈我何?”
那船妇跟着附和,“老身养了一叶舟开起门来做买卖,我怎么知道来的一对是不是妻郎?你们這燕公府也欺人太甚,平白无故为何捆我半夜?当心我到官家那裡反告你们!”
燕乐施打量船妇和這女君,心中已了然一二。她转身对燕归晚說道:“晚儿,這女君应是三公主府上的小吏,她既不肯自报名来,就劳烦你去公主府走一遭。”
這女君顿时就慌了手脚,连忙跪倒在地,身后的船妇也跟着跪了下来。
“晚少主莫去,我說!我全都說!”那女君被吓得不清。
燕归晚顺势呵道:“那你還不如是招来!”
“小的齐溪乃青郡人也,這老者便是我的母亲,齐彦是我家旁支裡的弟弟。我們俩青梅竹马早就私定下终身。几年前青郡遭遇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紧接着瘟疫肆行饿殍遍地,齐家人纷纷死去,唯有我母亲带着我們俩逃出来保住命。”
“姐姐,你不要再說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误了你的好前程!”齐彦劝阻道。
齐溪低着头,愧疚道:“我們一家来到京都丰城,一无田地二无学识,彦弟为养活我們便去了花船上卖……再后来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您。他便把从您這得来的钱财为我在三公主门首裡捐了個小吏。”
原来如此!燕乐施坐回交椅上,“老姐姐起身吧,溪君、彦郎也都起来吧。”
三人跪在原地都不敢动弹,燕归岚乘机道:“天杀的一家人,简直狼心狗肺,你把我家主母当成什么了?任由你们這等玩耍?主母!绝不能轻饶他们!”
“燕归岚,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家法伺候!”燕乐施一字一顿的說道。
燕归岚又气又恼,禁不住主母警告,吓得在一旁不敢作声。
“既如此你们就阖家团圆吧。我也不好再怪罪你们。彦郎随你姐姐家去,日后莫要再登我燕府的门。从今以后你我就恩断义绝不再相认!”燕乐施的眼裡带着泪光。
“施君,我对不起你,施君……”齐彦不停地给燕乐施磕头。
齐溪和齐母也连连跪谢,齐家人沒想到燕乐施竟然肯放過他们,并沒有将他们赶尽杀绝。
“好了,趁我沒有改变主意,你们赶快离开吧。记住,对我燕乐施怎样我并不在乎,但如果你们在外面敢诋毁燕家一句,我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燕乐施大力拍响桌面,连同燕归晚在内都被镇住。
齐彦同齐溪搀扶着齐母灰溜溜地离开燕家。他们自然感恩戴德,也不敢与燕家作对。燕乐施给了他们足够的脸面和退路。
木李楼倏然安静下来,燕归岚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她明明是在帮主母捉奸,怎么到头来竟是這個局面?
“岚儿昨夜出府可对谁說了?”燕乐施盘问起她。
“我……”
“你昨夜去淮乌街做什么去了?”
“我……我……”
“醉清风裡的男儿就那么受用?甘棠轩裡一個白子言满足不了你?還是說你燕归岚要学我养起面首来?”
燕归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母,我知道了!姨母,岚儿知错了!岚儿再也不敢出去鬼混了!”
“书画!”燕乐施叫道。
书画走上前来听命,道:“主母。”
燕乐施冷冷道:“掌嘴。”
书画不敢动手,“主母,岚主就算犯了错打几板子就算了!怎可掌嘴啊!”
“主母,岚儿堂堂一女君怎可掌嘴?打人不打脸呐!”燕归晚忙替二妹求情。
燕乐施徒然一笑,“打人不打脸?岚儿今天打我的脸打的可還高兴?你今日在家打我的脸,我只掌你的嘴。明日你在外也這么对待他人,别人会只掌你的嘴么?你以后是要入仕做官做将的,手段要光明磊落做事要留有余地,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燕归岚拼命摇头,“主母我不懂,我听不懂!我明明是在替你捉奸为你办事!你不感激我反而要责罚我!故意揪我的小辫子又說我去青楼又說我不守规矩……”燕归岚大哭起来。
“书画,给我打!打到她明白为止!”
书画为难的走到燕归岚面前,“岚主,对不住了!”随即书画“啪、啪”的动起手来,左右开弓沒几下已把燕归岚抽得晕头转向,脸也肿得高高的。
书画停了手,“主母……”
“继续打!”燕乐施狠狠道。
燕归晚不忍再看下去,直跪在主母脚下,“主母,岚儿她知道错了。您原谅她吧,她日后還在這燕府裡生活,她毕竟是燕家的二少主!”
燕乐施叹了口气,“送岚儿回甘棠轩,让温长溯进来。”
香玲紫玲连忙扶起主子,由燕归晚护送她回到甘棠轩去。燕归岚恼羞成怒用手护住脸,“不用你假惺惺,你巴不得看见到我這個样子!”她朝燕归晚大喊道。
燕归晚不听她的喊叫,一壁命女官找来清水面巾替她擦洗,一壁命女官去桃夭馆取来上次燕泽银用過的破伤药。甘棠轩裡手忙脚乱一阵儿,燕归岚也终于安静下来。
她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自知這次丢人丢大发了。但听燕归晚在一旁劝道:“我知你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待你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主母說的话。先扪心试问,你今日此番作为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燕归岚不语在床榻上装死。燕归晚见她冥顽不灵只好走出甘棠轩来。
那边在家塾裡上学的燕泽银早就如坐针毡,桃夭馆裡的徐墨卿也是急的来回打转。她途径木李楼时,裡面传来温长溯撕心裂肺的哭声……今日的燕家注定无法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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